《大唐小事》无骨鱼两三只

34、第 34 章

　　次日一早，郭练就告辞了，走之前，他在屋里跟谢祺窃窃私语了半晌，其间因为谢祺对他的话七个不服八个不愿的，被他敲了好几下额头，气得谢祺都没出门去送他。
　　适应了两日，谢祺慢慢接上了郭家的生活节奏。
　　白日，谢祺就给岑氏和岑阿婆打打下手，再帮忙带带两个郎，陪曾二娘和毅阿兄说说话。
　　下晌郭昭归家，抽空也会教下谢祺写字，再拿了几本蒙学的书，来考察下谢祺的基本功。所以谢祺每天也是很忙的。
　　曾二娘看郭昭家里人口十分简单，除了岑阿婆，未见其他仆从。
　　岑氏凡事均亲力亲为，一点官夫人的架子都没有。
　　她颇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住进来第二日，除了照看黑子和谢祺，就跟着岑阿婆做些杂事。
　　但有一日，当她看到放在后罩房的织机，再看岑氏织了一小段布，她就立即迷上了郭家那高大宽阔，使用起来却更灵巧的新式织机。
　　于是，每日除了帮助岑阿婆做下家务，就坐在织机旁不挪窝了。
　　岑氏乐得有人接手。
　　只因织机是郭家一族兴旺的根源，以及主要的生计来源，所以，作为郭家儿媳，自然就得了一台织机。
　　但她本心并不爱纺织，只有闲暇时间才去织那么一小节布。
　　她见曾二娘是真心喜爱，就甩手不管，将织机都交给了她。

　　只有胡玄毅，养好伤后，没有事做，谢祺试着让他跟着自己读书，他也不是很读得进去。
　　每当接受谢祺的考核，而没有给出正确答案，他就会羞愧地低下头，肩膀缩成一团。
　　大郎看到他这样大个人，还没自己学得好，很是得意，立即将胡玄毅归到跟二郎这一档次了。
　　按大郎的话就是大笨和小笨。
　　曾二娘问他，喜欢做什么事，想做什么事，他茫然地摇头。
　　谢祺无法，自己还对江陵城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什么合适他做，只有先不管他。
　　但胡玄毅在江陵城晃荡了几天，他就给自己找到了事做。
　　江陵水系众多，城内外绿意葱葱，胡玄毅在郊外砍了些竹子，编成了鱼篓，制成了鱼竿，
　　每日天还没亮，他就悄悄出门，待到太阳高升时，他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两三条渔获，还顺带回一捆采摘的鲜嫩野菜。
　　岑阿婆喜得不得了，有鱼有菜，这每日的菜都不用怎么买了。

　　曾二娘和胡玄毅母子，以各自的方式，证明自己不是白吃郭家的饭。
　　只有谢祺，还在郭家当娃娃头和学生。
　　她隐约有种错觉，郭家夫妻对她抱有极大的期望，每日都教她各种知识。
　　甚至在谢祺表现了一次背书的功底后，郭昭就开始严肃地考虑，要不要系统地给她讲四书五经了。
　　真是吓得她一身冷汗，她又不能做官，学四书五经干嘛？再说她是个妥妥的理工生啊！
　　她开始找各种机会外出，跟岑阿婆一起，跟胡玄毅一起，跟郭家两个少年一起，总之就是不给郭家夫妇抓着她教学的机会。
　　趁着外出的机会，也细细地将江陵城和周边情况看了个清楚。

　　郭家没有安置茅房，各人屋内都有马桶，马桶用完了就倒在后门外的大桶里，每日会有收夜香的人来收走。
　　江陵的水多，郭家后门出来没多远，就有一条湍急的小河，附近要洗马桶的都会去这条河里洗，久而久之，有促狭的就给这条河取名字为香河。
　　外乡人初听其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处盛产什么奇花异草，还想前往探访一番，知道来历了后自是哈哈一笑。
　　家中洗衣则要去巷子口外的清水河，要担水喝、要洗菜，甚至要下河洗澡的，江陵人都严肃地各有指定，不可混乱。
　　总之，江陵城因为河流太多，多到大家必须把每条河的用途都划分个清楚，才能够水尽其用。
　　虽然江陵城水多，打井容易，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井的，一是因为打井花费不小，不是每家都打得起；二来打井也要占好大的地方，不是家家都有合适的位置打井。

　　好在江陵城内公井也不少，水也甜，需要的人家直接去担就好了，不用钱。
　　郭家也是没有井的，原因嘛，除了以上两个原因，还因为这宅子也不是郭家的。
　　这是郭昭在江陵城任官后才租下的，郭家自然不会去费那个力气打井。
　　因家中男丁少，岑氏也不是多健壮的妇人，郭昭就跟一个农人约好，每日往家中送一捆柴，再挑两担井水，作为报酬每月给他一尺半苎麻布。
　　郭家苎麻布成色是上上等的，农人可以攒上一年，年底就能拿上半匹苎麻布，再拿去市集上换些粗布，也能勉强给家中妻儿做一身衣裳。
　　而且，农人家里的鸡蛋和瓜菜，岑氏也是按市价收的，时不时新鲜的鱼也是要的，偶尔还要只鸡，岑氏也愿意拿大钱来买。
　　农家生计艰难，难得有个稳定的主顾，还能收到钱帛，所以这户农人很是重视跟郭家的这门生意，风雨无阻地定时送柴担水不说，还定期帮忙清洗水缸。

　　岑氏很是喜爱干净，也颇有生活情趣，谢祺对这点尤为欣赏。
　　家中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院子里错落有致地摆着些花花草草。
　　岑氏头上身上并无几件首饰，常常几朵鲜花就是头上所有的装饰了，身上的衣裳虽然没有补丁，但大都是半旧不新的。
　　郭昭和两个族弟，出门前总是被岑氏收拾得很整齐，两个儿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这点真是为之不易。
　　因为家里只有岑氏嫁过来时，带的一个老妇人岑阿婆，帮忙做些家务，要照料三个大男人，两个幼儿。
　　现如今，还要张罗谢祺三人的衣食，所以岑氏每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
　　谢祺大事做不了，哄着两个郎玩，监督他们不要调皮捣蛋，谢祺还是有些办法的。
　　游戏一堆，在院子里跳个房子，玩个地上迷宫，投个圈圈，挑个棍棍。
　　总之先把大郎的精力给耗光，二郎年纪还小，最是爱跟着大孩子玩，好对付得很，下响再带着两个郎睡个晌午觉。
　　有谢祺帮忙看着两个郎，岑氏和岑阿婆也轻松不少。

　　郭家住的这片，要么家中有人在梁朝任个小官，要么是家中颇有祖业。
　　街坊邻居家境相似，彼此交往都没什么压力，其中不乏有些街坊就是亲友同僚，因此几条街大部分人都是相熟的。
　　所以，在谢祺来了郭家后不到一旬，这几条街的人家，就都知道郭舍人家来了个远房侄女，又聪慧又好看。
　　这年头大家对陌生人，尤其是来自遥远外乡的人，是又好奇又警惕的。
　　但因为谢祺只是个柔软无害的小娘子，所以大家对谢祺就只剩了好奇。
　　这段时间，岑氏就感觉到邻居们，比以往更爱来串门，时不时就有邻家娘子或阿婆，带着自家小儿郎、小娘子来串个门。
　　邻人们热情似火，谢祺有些应接不暇，只能装作言语不通，很是阻碍了大家的好奇心。
　　于是，大家都很热情地教谢祺说江陵话，谢祺出街遇着个邻人，就要做一回学生，大家对教她说话很是热心。
　　除了教她如何喊自己，就是拿把小葱的，也要用江陵话告诉她这是小葱，正在洗衣服的，告诉她这是洗衣服。
　　连隔壁李家三岁的小大郎都要来做回老师，指着手里的肉糕教谢祺说：肉肉。
　　谢祺深感有点招架不住。
　　这让郭家大郎很是气愤，觉得自家阿姊当然是自家教啊！
　　自己的江陵话也是说得很好的。这些阿叔阿婶还真是多事。
　　于是大郎每日玩乐之余，就是拉着谢祺自己过把先生瘾，可惜小儿郎词汇量不多，就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她说一遍。
　　谢祺也不负众望，在天气渐渐热起来时，已经基本上能说一口江陵话。

　　立夏前的某日，郭昭老家来了两位族人，是如约前来给他们送这几个月的粮食的。
　　郭昭虽然有一份俸禄，但在什么都要花钱买的江陵城也不太够，而且从去年起，俸粮就没有准时发下来过，拿俸钱去买粮食总归是不划算。
　　幸亏郭昭老家离得不远，无论陆路还是水路，一两天时间都能到。
　　所以，自去年起，老家每隔几个月，就来江陵城，给郭昭送一次粮食和布帛，也算是给郭昭贴补一下家用。
　　有家中补贴的这份钱粮，郭昭夫妻生活虽然不算宽裕，也衣食无忧。
　　不过，郭昭知道之后的时间，可能得不到家中的支持了。
　　果然，族兄又说了，下次送粮就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因为家里不仅没有什么粮食了，而且还借了些亲友家的，有些秋收后就得还上。

　　郭昭的族兄，在中堂跟他说起家中的情况：“前些日子，家里只留了到秋收的口粮，其余的都送去江口了。“
　　”族长还找了好几户粮多的家族，拿布去跟他们换粮食，只是现在粮□□贵得多，而且我们家又换得多，所以换的价钱不是很好，苎麻布价钱比往年要低一成。
　　”如今家里的妇人，都要摸黑纺布，因为要换那么多粮食，家里的布其实也是不够的。”
　　郭昭点点头，这些事情，父亲和华叔父都已经来信告知了。
　　郭华军中人员没有消减，但军粮自从去年起，就一直发得不足，不足的部分，就需要家里去补。
　　而随着张家倒台，郭华军中也没有预想中的宽裕，还是要继续贴补军中。
　　叔父那里不能因为缺粮而减员，父亲和各房族老商议下来，还是要支持叔父挺过难关。
　　因为只要朝中还站着郭氏子弟，田地里的粮食，才能一颗不少地收进自家粮仓，苎麻布也不怕被人压价，能卖个好价钱，家中年轻人，才能寻到好姻缘，好前程。
　　在族中年轻的一代还没长起来时，郭华就还要撑着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