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事》无骨鱼两三只

33、第 33 章

　　胡家台子村的口音跟江陵口音不太一样。
　　听着谢祺说话，大郎惊奇得不得了，对母亲喊道：“阿娘，她不会说我们的话耶，她是不是也从山里来的。”
　　在大郎有限的人生经验中，说话听不懂的都是大山里来的山民。
　　进到后院中堂，岑氏将小郎放下，牵着阿琪的手让她坐下，教大郎道：“大郎，不可无理，怎可随意议人长短。再说十里八乡不同音，人家不会说我们的话，这有何稀奇？咱们也不会说人家的话呀！”
　　说完又让岑阿婆去泡几碗炒米来给她们吃。
　　阿琪含笑听这对母子说话，岑氏相貌不算出众，但她良好的教养、真诚亲切的笑脸，让阿琪立马就对她心生好感。
　　两个孩童应该就是郭练族兄，官居七品的通书舍人——郭昭的两个儿子，五周岁的大郎和刚刚两周岁的二郎。
　　两个儿子估计都长得比较像父亲，有着和郭练类似的修长眉毛、桃花眼、直鼻梁。
　　谢祺心里暗道：郭家基因还真是强大，男的长得都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的。

　　大郎和二郎盯着阿琪看个不停，阿琪也笑着看着他俩，二郎先不好意思了，扭头钻到岑氏怀里。
　　大郎胆子大些，蹲在阿琪面前看，又扭头问母亲：“阿娘，这是个妹妹还是阿姊呀？”
　　岑阿婆端了炒米汤进来，又问夕食要怎么安排。
　　岑氏早知道谢祺一行三人要来家中居住，早就将屋子都收拾出来了。
　　但就是不知具体时日，宴客的菜蔬没有准备多的，这会要赶紧安排采买。
　　岑氏招呼曾二娘等吃炒米，又吩咐大郎待在这里不要调皮，就抱着二郎匆匆去了前院。
　　大郎看了会儿阿琪，对着她做了几个鬼脸，阿琪自然不会被吓到，倒是看得一乐。
　　她看惯了胡家台子村中黑瘦、脏兮兮的孩童，第一次见到跟现代社会类似的幼儿：白白净净，圆润可爱。

　　谢祺把手中的炒米汤递给大郎，大郎倒是不推辞，接过去就是咕噜一大口，好歹记得这是客人的，喝了一口又递回给谢琪。
　　谢琪有心逗他玩，接过来抿了一口炒米汤，又递给大郎示意他喝。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就把一大碗炒米汤喝了。
　　有这一碗炒米汤的友谊打底，大郎自认为两人已经很熟了，觉得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的宝贝，就进屋拿个竹球，要阿琪来踢。
　　阿琪今天起了个大早，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不想搞剧烈运动，就哄着他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拍手游戏。
　　这个游戏简单得很，大郎一会儿就学会了。
　　岑氏安排好夕食的事，还没进到后院来，就听见大郎笑得咯咯的声音。
　　走到门口一看，两个小人正面对面坐着玩得正好。
　　岑氏抿嘴一笑，进来邀请她们去看看安排的房间是否合乎心意。

　　郭家宅子是个规整的三进院，每一进都不算宽大，前两进差不多，都是正屋三间，带东西厢房两间。
　　黑子住一进东厢房，西厢房由郭练的两个族弟住着，三间正房是待客与郭家书房所在。
　　二进正房是郭昭夫妇带着两个儿子住，现如今谢祺和曾二娘来了，就将西厢房清理出来给她们住。
　　最后一进没有厢房，院子也更窄一些，东边一间是厨房、西边一间岑阿婆住着、中间三间放置杂物。
　　三个院子都不大，确实如当时来送礼的村人所说，郭家没有种菜的地方，连大点的树也没有一棵。
　　只有一些瓦盆种着些兰草花卉，将小院点缀得神采盎然，颇有趣味。
　　谢祺边走边暗暗点头，就看这家里的布置，也知郭昭与岑氏为人。
　　在谢祺看来非常普通的土木混合的古代民居，让曾二娘和黑子看得越发局促不安，趁着没外人，曾二娘偷偷问谢祺：“这么好的房子，就这样给我们白住啊？”
　　谢祺安慰她道：“没事，回头我们找机会好好答谢他们，等过些时日，我看看江陵城的情况，给咱们找个生计，再先赁个小院，就搬出去，到时两边就都自在了。”
　　曾二娘听着谢祺这样说，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待到申时刚过两刻，郭昭就带着两个族弟郭暄、郭绍，还有前去找他们的郭练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中，众人见面自是一番见礼、欢喜。
　　郭昭等人回房简单梳洗一下，就和家人一起享用夕食。
　　郭昭坐上首，右手边是三个族弟，左手边再就是谢祺等三人，下边岑氏打横带着大郎，岑阿婆抱着二郎在一边喂饭。
　　郭家礼仪简单，岑氏先给夫君敬了一杯酒，道夫君辛苦，郭昭笑着饮了。
　　然后又敬了谢祺等人，郭昭陪着三个族弟，互相敬了一轮，就收了酒盏。
　　岑氏殷勤地给谢祺等人布菜，怕谢祺不会吐鱼刺，特意将鱼腹挑了一大块放她碗里。
　　又叮嘱大郎：“大郎，吃饭不要说话，好好吃饭，小心别把饭洒了，你看你祺阿姊吃得多好。”
　　谢祺吃饭向来斯文，细嚼慢咽，声音小、吃得却不慢，礼仪漂亮得很。
　　岑氏见了就有几分喜欢，又连连给她布菜。

　　众人吃完饭收了碗筷，郭昭就正式向家人介绍谢祺等三人，大郎因为下响跟谢祺玩得好，听说以后多了个阿姊，也没什么意见，当场就拉着谢祺喊阿姊，谢祺笑着应了。
　　郭昭也没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讲究，搂着两个儿子亲热了一阵，岑氏则领着谢祺等人去厢房安置，郭练也招呼黑子前去歇息。
　　待晚间安寝，哄睡了二郎，郭昭又细细把谢祺的来历，和族叔对她的推崇讲给妻子听。
　　岑氏倒是没什么意见，郭家儿郎众多，已经到了她都看厌的地步。
　　家中养个小娘子，正合她心意。
　　况且谢祺乖巧可爱又身世堪怜，岑氏对她也有些怜惜，就说：“我看阿祺身上的衣裳，都是素布，装扮也不合适，跟她一起来的两人，更是简朴。“
　　”这两人倒是不用担心，我看那曾二娘也是个麻利的，给她布，让她自己裁剪些新衣，倒是阿祺的衣裳得我亲自做。“
　　”明日我先给她裁两身新衣，天头还要冷一阵，我摸她的袄子薄，不暖和，但是家里没有丝棉了，我出嫁前有件丝绵小袄，颜色太亮没怎么穿过，阿祺面皮白，就先改给她穿吧！我改大一点，今年入冬还能再穿穿。”
　　这些事郭昭当然是听妻子的安排，夫妻两人说了会儿家常，自有一番亲热。

　　谢祺躺在床上，望着屋顶黑黢黢的木梁，有些胡思乱想，想过去，想将来，想这大半年的奇遇，想郭昭这一家人。
　　身下的铺盖很厚实很松软，阿琪闻了闻被子，太阳的味道让她心安了不少，来到这里后，这还是第一次盖上干净厚实没有异味的被子。
　　隔壁曾二娘也不知睡了没。
　　正屋里，二郎睡梦中哼哼了几声，岑氏低声哼着小曲拍着背哄他。
　　谢祺听着墙板外模模糊糊的歌声，渐渐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床铺太舒服，还是这段时日的疲惫，谢祺睡得很沉，还是被大郎的拍门声给惊醒的。
　　岑氏过来低声把大郎哄走。
　　谢祺猝然从沉睡中惊醒，迷糊中还以为在以前的家中，看着屋顶的瓦片有片刻的恍惚。

　　谢祺打扮整齐，又将被子按睡前的样子铺好才开门。
　　外面太阳升了好高，岑氏和曾二娘正在院中缝衣服，看谢祺起来了，笑眯眯地起身去给谢祺打水漱洗。
　　谢祺起晚了本来就不好意思，哪里还好意思让岑氏伺候，连忙跟上前去端水。
　　岑氏又招手她过来，给她梳了个简单发髻，梳好后拿铜镜给她照着看，果然比她的一根低马尾看上去高级多了，镜子中的女孩看上去，也是似模似样的一个古代小娘子了。
　　岑氏又把手中正缝着的衣裳给谢祺比画了一下大小，然后就带她去厨房吃朝食。
　　食物很简单，一碗白粥，一块米糕，一碟煮萝卜，一个鸡蛋，就这样，已经是谢祺吃过最接近现代生活的早餐。
　　其他人都早已经吃过了，郭练跟着三个族弟外出，黑子在房间躺着养伤。
　　正吃着，岑阿婆带着两个郎从外边回来，听到厨房的声音，大郎一马当先冲进厨房，冲着谢祺就是一顿叽叽喳喳，二郎也过来扶着灶台围观谢祺用餐。
　　谢祺…

　　谢祺将鸡蛋剥了，分了一半塞大郎嘴里，把他的聒噪堵住，将蛋黄慢慢喂给二郎吃，怕他噎着，又给喂了一勺米汤。
　　岑阿婆在厨房门口择菜，看他三人相处得这么好，早就乐得一脸笑眯眯。
　　谢祺把吃完的碗筷拿去刷了，又蹲着帮岑阿婆择菜，大郎二郎正是对她感兴趣的时候，也跟着蹲在一边拿菜叶子玩。
　　岑氏过来找谢祺时，看见这一幕，她并不阻止谢祺做点力所能及的活，看她不知道怎么择菜，还停下手来教她。
　　不管谢祺过去是怎么样生活的，既然以后要同郭家过活，那还是要跟大家一样的好。
　　毕竟江陵城这样大的小娘子，也是要学着做活的，只有跟大家用一样的方式生活，谢祺才能真的融入进来，大家也能真正接受她，将她当作自己的一员。
　　岑氏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私心觉得，尽管谢祺比一般小娘子能干，但她最好再能干点才好，以后才会有更好的前程。
　　当然这话岑氏是不会跟别人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