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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谢祺夜里梦都没做一个,醒来心情已经非常平静,她还有心情点了火把,煮了一锅米饭,做了几个饭团带着路上吃。
      这一切的从容,在她和曾二娘走到村口,看到面容憔悴的十六叔和族长时,消失了。
      看着做出阻拦姿态的十六叔,谢祺冷冷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族长苦笑道:“阿祺,对不住了,张家昨个了留话,要我等好好照看你,等他们来接人,今个让你们走了,回头张家向我要人,我没法交代。”
      曾二娘骂道:“一大早就胡捏扯白,我们又不是谁家的家奴,还不让我们随意走动了?你快让我们过去。”
      十六叔只是低头不作声,但手上一点力也没留,曾二娘推了几把推不动,气得捶了他几下。
      “真是没有良心啊!亏得阿祺对你们一家这样好,你们就这样回报她?眼睁睁地看她被强人掳走?“
      族长背着手不作声,谢祺冷冷地看着他:“你怕得罪张家,你就不怕得罪我?”
      族长一愣,脸上露出要哭出来的表情:“你们贵人之间的事,我们胡家台子老小真的惹不起啊!得罪,得罪了!”
      谢祺望着这对翻脸比书快的父子冷笑。

      村人都起得早,这会儿天已经大亮,村里人都出门做活了,远远地望着村里这四人相持以对,都纷纷围上来。
      曾二娘见村里人都围过来了,大嚷道:“我知道,你们怕我们将你家大儿媳的事说出去,现在连村子都不让我们出了,胡家台子就让长房称王称霸了?”
      胡大挤进来,扯劝道:“这是做甚,一大早的,有事好好讲,莫伤了和气。“
      曾二娘怒道:“还有什么和气好讲,他家大儿媳将福竹的秘方都卖给了外人,现如今,族长还要将阿祺送给外人卖好,阿祺是你胡家人吗?你就敢做这样的主?”
      村人听得一片哗然,他们都知道这几日村里有事,先是做得好好的福竹作坊,说不干就不干了,接着村里又进了外人来闹。
      他们胆小惯了,本能地提起心过日子,像地鼠一样竖着耳朵打量村里村外的人和事。
      这会儿听到曾二娘嘴里话,如同晴天霹雳般让他们都愣在原地。

      族长看村民脸色不对,他反驳道:“胡说,明明是谢家小娘子与张大户有怨,人家如今找上门来,工坊关了不说,还不知要连累我们族里多少,如今,你们想一走了之,回头张大户来了,还不是我胡家老小遭殃。”
      曾二娘尖利地叫道:“你扯白,你瞎讲。”
      谢祺拦住气疯了要上前去撕扯的曾二娘:“胡族长,你不愧是做了十几年族长的,这嘴一张,就能颠倒黑白。”
      胡族长硬着头皮道:“谢小贵人,是不是的,你等张大户来了,你们贵人跟贵人自己说,何必为难我等村野小民。”
      他又对村民喊话:“张大户,你们知道吧!咱们江口镇一半的田地都是他的,咱们村里有些人家佃的地也是他家的,得罪他的下场,我们胡家当不起。你们别往前凑,大家都散了吧!”
      望着脸上明显出现怯懦、退让表情的村民,谢祺冷笑,一拉曾二娘的手扭头回去。
      真是小看了这老头对一族的掌控水平,今个看来是走不了了。

      谢祺与曾二娘回到家中,开了门锁,推开堂屋的大门,两人才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却仿佛离开了很久一般。
      曾二娘一屁股坐在草席上,想起族长一家的所作所为,就恨得捶地。
      谢祺想着刚刚村口的一幕,说不寒心,是假的。
      她不怪族长、村人不帮自己。
      但明哲保身、胆小怕事到助纣为虐的地步,却让人心寒。
      来胡家台子大半年,她眼见了村民的辛苦、贫穷,也见到他们因为一点点的收获,甚至是多挖了一兜毛芋,就欢欣雀跃,仿佛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有时候,谢祺觉得,这些全身泥浆,污垢,背负着时代给他们的苦痛、伤痕的人们,是那么坚韧和容易满足,天真得像个幼儿。
      但当他们感觉受到了威胁,当他们的利益与自己发生冲突,哪怕是只是可能,他们立即变得麻木冷漠,铁血心肠。

      村子里格外安静,张大户人没露面,光听听他的声名,村民就吓破了胆。
      往日总来串门的村民孩童,都不见了身影,相隔不远的胡大家,隐约听到哭闹声,不一会儿就安静下去了。
      谢祺站在院子里,仰望春日澄净的天空,突然想起妈妈曾经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人性之幽深,不可直视,不可深究,因为人性之复杂,不可细看。
      细看是一种残忍。
      谢祺此刻就感觉到了这种残忍。

      张路一大早就点了人手准备出发去胡家台子绑人,他还特意选了根特别结实的麻绳。
      可郎主的贴身侍从跑来跟他说,郎主决定自己亲自去,让他等着。
      张路只好候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打发人去问,先是说郎主还在试衣裳,再问又说跟哪个侍妾在喝酒。
      一来二去的,太阳都升到正中了,张路只好亲自去请。
      结果侍女说郎主刚刚歇下。
      张路只得悻悻地让人手都散了。
      郎主一歇息,没有一个时辰不得起,再磨蹭一会,就要吃夕食了。
      胡家台子村离县城三十多里地,一来一回,没三四个时辰下不来。
      今个是去不成了。

      到了下晌,有村民想来看看曾二娘,却被奉命看守的村民给赶走。
      谢祺听着门外的争执声,像是胡柳家的嬢嬢,还有胡大的声音,在高声喝问对方。
      ”只是说要看住谢家小娘子,又没说要饿死她们,再说老六家的还是我胡家的人呢!没看人家一天都没烧火吗?我们送口吃得怎么了。“
      又是一阵低声的劝告声,后面就没有声音了。
      谢祺这会儿肚子也有些饿了,她烧火弄了两个菜,曾二娘没胃口不愿意吃,劝了半天,晚上才勉强吃了几口。
      天快黑时,谢祺打开院门看了看,几个日常跟族长家来往亲密的人家,还轮流守在门口的谷场上。
      看到谢祺冷冰冰的目光,他们眼光有些躲闪,但谁也没开口说话。
      谢祺冷哼。
      白日她在心里,已经演绎过十几种弄死张大户的法子。整垮胡家台子太容易,她都懒得去费那个心。

      烧了一盆水,拖着曾二娘洗漱干净。
      既然他张大户不让她走,那她就等这混蛋来。
      夜里,谢祺觉得自己刚睡着,就被人轻轻推醒。
      曾二娘压低的声音有点激动:“阿祺,起来,有人来救咱们了。”
      谢祺一激灵,郭练来了?不对,要是郭练来了,不会这么安静,他也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
      “黑子说后山有条小路,可以绕过村子去江口大营,他带咱们去。”
      谢祺想了想,才想起黑子是谁。
      那是第一次送福竹去江口大营,被叔父家领走做运费的一升谷子的黑瘦少年。
      那个时候没人帮他出头,族长也不作声,谢祺发怒帮他要回了谷子。
      这样的举手之劳,这样的小事,谢祺做过就忘了,没想到这会是这个少年,冒着莫大的风险来救她们。

      白日收拾的包裹还没打开,曾二娘又将白日没吃尽的饭菜,都塞进竹筒里背上。
      去江口大营她们要走大半天,路上没吃的,饿着肚子可走不了山路。
      黑暗中,比谢祺高不了太多的少年,默默接过谢祺背上的包袱,示意她们跟着自己走。
      后院院墙外被提前放了垫脚的石头,曾氏又搬来矮几,自己先翻了过去。
      谢祺在两人的协助下,翻过一人高的院墙,落地时,曾二娘接住了她。
      曾二娘家后院靠着另一户人家的大门,这户人家屋里没有一点响动。
      当晚月亮很亮,黑子在前面带路,曾二娘牵着谢祺的手紧紧跟着,三人悄悄地穿过村庄,往后山走去。
      谢祺暗自庆幸村里穷,养的狗少,否则更要多绕些路。

      胡大扒着院墙,远远地望着三个人影走得不见了,他又四周望望,竖着耳朵听了半晌。
      四周都没有响动,守在曾二娘家院门前的两人,在即将熄灭的火堆前,睡得东倒西歪。
      他又往身影消失的方向望了望,悄悄回屋躺下。
      “走了?”他女人悄悄地问。
      “嗯!”
      “这都是什么命。”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的女人低声嘀咕道,也不知道是感叹曾二娘,还是感叹自家。
      “睡吧!都不干我们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胡大瓮声瓮气地说。

      黑子非常机警,一路上他沉默地开路,时不时停下来听听四周的声音,遇到难走的地方,低声提醒身后的两个人小心。
      事实证明,背着臃肿的包袱,爬未经开发的山路,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但三人都没有丢弃包袱的意思。
      曾二娘和黑子没有身外之物的概念,谢祺则是知道,这些身外之物,对于曾二娘而言有多么重要性。
      三人摸黑在山林中穿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她们摔了不知道多少跤、滑了几次脚之后,天色突然大亮了。

      黑子爬上树,看了半天,他滑下树后,指着北边说:“绕过那个山头,就快到江口大营了。”
      谢祺喝了口水,点点头。
      中途他们已经歇了几次,吃了点饭菜补充体力。
      她不知道胡家台子村的村民,是否已经发现她们不见了,而老奸巨猾的族长肯定会猜到,她们会去江口大营找郭练。
      而村里男人的脚程,她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所以她们都不敢多歇息,三人轮流喝了几口水,继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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