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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见面 ...

  •   影厅内,秋元凉已经保持同一姿势坐了太久,肩膀开始发酸。

      电影进行到了后半段,情节急转直下。

      女孩儿的祖父去世,她不得不继承偌大的家业,放弃自己喜欢的人,选择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曾经阳光灿烂的校园生活像一场遥远的梦,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意成了可笑的闹剧,她珍藏的海报蒙上了灰尘,她变得沉默。

      银幕的光映在秋元凉脸上,明明灭灭,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地好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背景音乐恰到好处地扬起,昏暗的路灯洒下来,无人的空旷街道,女孩儿看着自己曾经喜欢的人,
      空洞的眼神里尽是迷茫。

      秋元凉完全沉浸在故事里了,以至于身旁的座位何时坐了人都没注意到,直到一桶爆米花被轻轻塞进她手里,“谢谢。”

      冰凉的纸壳碰到指尖,秋元凉下意识地接住,目光仍黏在银幕上。

      “你们回来了?电影都演了一半了,小奈是不是又闹着…”她边说着边侧过头,话音在看清黑暗中那道人影的瞬间,戛然而止。

      银幕的光恰好在这一刻由亮转暗,陷入几秒的全黑。

      在绝对的黑暗里,秋元凉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清楚地闻到鼻息间淡淡的白玫瑰香气,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身旁传来的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得几乎要被电影音效吞没。

      光线再度亮起时,秋元凉终于看清了。

      那是个男人,屏幕的光在他的鼻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穿着深灰色的休闲服,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姿端正,却随意慵懒,仿佛高高在上的男主从电影来到现实,审视着这场旧友批判自己的闹剧。

      借着明明灭灭的光,秋元凉看见他完美的下颌线条,嘴唇挂着浅淡的笑意,那是一种故人重逢的惊喜,眼神温柔纵容。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骨节分明,食指摩挲着扶手的侧边。

      秋元凉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冷却,她猛地抽回手,爆米花桶因为她的动作晃了一下,几颗爆米花洒落在裙摆上。她没有去捡,也没有追问,只是将视线死死锁在旁边的人,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因为过度紧张,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白玫瑰,混合着爆米花人造奶油的甜腻,这味道此刻让她有些反胃。

      秋元凉的坐姿并不放松,肩膀微微前倾,是一种戒备的姿态,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银幕上喧闹的大雨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你…”

      她再也看不进任何剧情,耳边的对白变成无意义的杂音,全部的感官都调动起来,警惕着身旁陌生人的任何一丝动静,等待着,煎熬着,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像一座逐渐冻结的孤岛。

      “嘘,我很喜欢的一幕,马上就要来了。”男人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秋元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没有转头,但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影厅里环绕着电影沉重压抑的配乐,机场上,女主看着外面的大雨,平静地跟身后人聊天。银幕上的不安加剧了她周身的冰冷,空调出风口持续送出低低的嗡鸣,冷气拂过她裸露的手臂,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男人忽然开口,和女主此刻的台词重叠在一起。

      “那三年我认错了人,惹你动了心是我不好,但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

      秋元凉的指甲悄悄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强迫自己镇定。

      男人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评论天气,但每个字都像细针,扎进秋元凉心里,“我很喜欢这句台词,所有人都认为的爱情成了一场可笑的闹剧。如果不是因为她说了这句话,男主人公也不会下定决心对她动手。”

      秋元凉的声音很轻,但很冷,“好久不见,赤司君。”

      银幕的光恰好在这一刻亮起,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皮肤在光影下泛着冷白的光泽,鼻梁高挺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下颌线条利落分明,蔷薇红色的瞳仁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溺死人,却让对方脊背发寒。

      赤司征十郎额前赤红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眼睑处投下浅淡的阴影,他的坐姿依旧矜贵清雅,即便是最普通的休闲服,穿在他身上也仿佛高级定制,贴合着他挺拔的身形。

      “好久不见,应该有8年…11个月了吧?”

      “没想到赤司君竟然还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两人像是旧友重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赤司征十郎搭在扶手上的手停止了摩挲,转而轻轻敲击着皮质表面,节奏缓慢而规律,像在计算着什么,又像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我的记忆一向不错,更何况还是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赤司征十郎开口,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打磨的磁性,却依旧保持着那种独特的清晰度,每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后才吐露出来。

      秋元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艰难地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您身边应该有不少了吧?”

      赤司征十郎轻轻笑了,那笑意只停留在嘴角,并未抵达那双眼瞳深处,转头,“我以为,是你希望我能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不经意的提起。但秋元凉知道,赤司征十郎的人生里,从头到尾都是步步为营的算计和试探。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精心设计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所用,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就像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坐在她身旁。

      “那个孩子是藤田的?”

      “…嗯。”

      说谎是个很愚蠢的决定。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在她脸上细细打量,像是在看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勾唇微笑,“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秋元凉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您的眼神似乎不太好。”

      赤司征十郎轻笑出声,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后仰,以一种更为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的动作,却保持着绝对的掌控,“关于这部电影你了解多少?”

      “……”秋元凉。

      “这部电影改编的小说作家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赤司征十郎忽然说,声音平静无波,“原著是个关于…爱,牺牲和复仇的故事。很有趣不是吗?女主被男主算计利用,最后家破人亡,跳楼自杀。很多人认为这是个悲剧,但我认为这是她最理智的决定。”

      秋元凉没有回应,眼神却不着痕迹了扫到了门口的保镖。

      银幕上,女孩儿穿着精致的礼服,站在奢华的宴会厅中央,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她的笑容完美得体,眼神却空洞无物,背景音乐悠扬而哀伤。

      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压得很低,薄唇轻启,“你说这里的人是她本人吗?”

      秋元凉平静道,“您贵人多忘事,这里的她是我假扮的不是吗?”

      赤司征十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虽然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电影没过多久就进行到高潮部分,女孩儿站在医院的顶楼,她怀着孕,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让她看起来脆弱又倔强,像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这个场景拍摄时NG了十七次。导演不满意演员的表现,认为她的情感不对。她花了很久才明白这里不是压抑到极致的平静,而是最后的解脱,她很害怕,害怕的恨不得立刻去死。”

      秋元凉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屏幕的光在赤司征十郎蔷薇红色的瞳仁中跳跃,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他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你觉她演得怎么样?”

      “……”秋元凉。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怎么不说话?”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裙摆上的一颗爆米花碎屑,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但秋元凉却感到一阵战栗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

      她直视着他,将他给自己的爆米花丢还给他,“我觉她演得很好。”

      赤司征十郎笑了,眼底染上真切的笑意,“是吗?我倒是觉得演技很拙劣。”

      秋元凉的坐姿端正,像是接受过严格礼仪训练,事实上确实如此,但就是这样完美的模样,从言行举止到思维方式,无一不是出卖了自己。

      赤司征十郎没接过自己的馈赠,“不尝尝吗?甜的。”

      “牙疼。”

      “看来你不喜欢,那是卖爆米花人的错。”赤司征十郎温和地笑道。

      秋元凉的身体一僵,她把爆米花桶抱了回来,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吃了几颗,“还不错。”

      “不是牙疼吗?”

      “她做的很软,也很甜,就不牙疼了。”发帘挡住了秋元凉黯淡的眼神。

      赤司征十郎并不将她赌气的反抗和出尔反尔,自相矛盾的话放在心上,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银幕,此时电影已经接近了尾声。

      女主角倒在支离破碎的血泊中,她从医院的顶楼上的跳了下来,像男主被害的母亲一样,连带着自己怀胎整整7个月孩子,死无全尸,这是她最大的报复。然而8年后的男主站在国会大厦的顶楼办公室,自上而下地俯瞰着城市的夜景,他的身边只是个和女主一模一样的情人,旧势力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

      赤司征十郎忽然说,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认识幸村吗?”

      秋元凉僵住了,“不认识。”

      赤司征十郎的语气温柔体贴,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女人的唇,强硬地让她抬起头直视自己,“我还以为你是他送我的礼物。”

      “不是…”秋元凉的声音发颤,她生理性地感到一阵反胃,又不能发作出来,只能死死地握紧拳头,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强撑着平静道,“我不认识他。”

      “是吗?”赤司征十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现在还缺钱吗?”

      “不缺了。”秋元凉拒绝。

      “那还真是遗憾。”赤司征十郎微微偏头,发丝划过额角,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秋元凉却感觉到空气骤然变冷。

      影厅里的灯光开始逐排亮起,电影结束了,片尾字幕滚动。

      “我送你回去。”赤司征十郎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力量。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秋元凉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站起来,长时间的僵坐让她的腿有些发麻,身体晃了一下,“不用了。”

      赤司征十郎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清晰的温度。

      秋元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抬眸,冷冷道,“赤司君,电影院的视线不太好,您走错房间,认错了人再正常不过,只是您妹妹已经死了8年了,我不是她。”

      赤司征十郎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而后缓缓收回。

      影厅内逐渐明亮的灯光驱散了银幕留下的最后一点幽蓝,将他精致的面容完全照亮。

      他的发色是那种极纯粹的红,像是凝固的血或是燃烧的火焰,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额前几缕碎发微微垂下,更衬得肤色冷白,仿佛上好的骨瓷,蔷薇红的眼眸在正常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美感,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秋元凉有些苍白的脸。

      他的唇线很薄,唇色是淡淡的樱粉,此刻正抿成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直白的跟我说话了。”

      他重复着,声音低缓,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冰冷。

      “您需要接受现实。”秋元凉挺直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碎发松软地披在肩头,未施粉黛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黑曜石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直白。

      赤司征十郎站起身,休闲服随着动作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线条,他比秋元凉高出许多,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那股白玫瑰的气息再次袭来,混合着影院略显沉闷的空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像沉默的雕像般站在那里,挡住了出口的方向,也隔绝了外界投来的好奇目光。

      秋元凉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令妹的葬礼,当年我也曾远远吊唁过。还请…节哀。”

      “节哀?”赤司征十郎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秋元凉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以及眼底那层冰封之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是审视,是怀念,或许还有一丝被触怒的痕迹,犀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划过她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指尖轻轻抬起,似乎又想触碰她的脸颊,但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拂过她额前的发丝,动作优雅从容,“幸村的手笔,果然从不让人失望。他把你修饰得很好。”

      秋元凉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挡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她试图侧身绕过他,赤司征十郎只是微微侧步,就挡在了她面前,“你还有家吗?”

      秋元凉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讽刺地笑道,“看样子您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赤司征十郎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蔷薇红的眼眸在灯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仿佛珍贵的宝石,“你确定那是爱情?”

      秋元凉盯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让她四肢百骸都僵冷发麻,“你简直无耻…”

      赤司征十郎笑了,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部纯黑色的手机,塞到她的掌心,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内容却残忍如刀,“想好了可以联系我。”

      秋元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站稳,“…我是她亲姐姐。”

      影院明亮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雨夜,冰冷绝望,无处可逃。

      赤司征十郎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煞白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抗拒的力度,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掌控感,“你知道的,我耐心有限。”

      秋元凉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雕像。

      影厅里的人几乎已经走空,空调的冷风依旧吹拂,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从心底蔓延开的,刺骨的寒意。

      八年的平静,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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