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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双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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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元凉乘坐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赤司庄园的雕花铁门,车内冷气开得充足,却还是有些沉闷。
赤司征十郎坐在她身侧,蔷薇红色的眼眸低垂,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添了几分疏离的清冷感。
可能是早餐太甜腻了,又或许是心绪不宁,秋元凉的胃部隐隐传来不适。
夏日的热浪被车窗隔绝,但车厢内密闭的空气让她胸口发闷,她微微侧身,按下车窗。
温润的风涌入,带着庄园里白玫瑰特有的清冽香气,也带来了熟悉景象。
中央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虹光,大片大片的白玫瑰在精心修剪的绿植间盛放,几乎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重叠。
更强烈的烦闷涌上,她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即便穿着轻薄的长袖丝衫,四肢还是冰凉乏力。
秋元凉强忍着不适,手指发颤地从随身携带的手包中摸索出一个白色药瓶,拧开瓶盖的细微声响和她压抑的吞咽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赤司征十郎敲击键盘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目光仍未离开屏幕,只是薄唇微启,嗓音低沉而平稳,“不舒服?”
“老毛病了,吃过药就好。”秋元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赤司并未抬头,只对着前座淡淡吩咐,“兰,联系绿间,让他过来一趟。”
“是,先生。”副驾驶座上,灰谷兰应声,他有着柔顺的紫色碎发,狭长的凤眼含着惯有的笑意,即便领命也显得优雅从容。
他迅速拿出手机联络。
秋元凉将药瓶收回包中,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如同月光下的水纹,浅淡而飘忽,“能让先生这样兴师动众,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
赤司征十郎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侧头看了她一眼,蔷薇红色的瞳孔锐利如刀,仿佛能轻易剖开任何伪装。
他没有对她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成语用法发表任何看法,但那沉默本身已是无奈。
“不过话说回来。”秋元凉微微侧头,望向窗外飞掠而过的庄园景致,语气依旧温和,却抛出一个微妙的话题,“我这样登堂入室,赤司夫人想必不会太愉快吧?”
“您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结衣从来不会多管闲事。”赤司征十郎的回答简洁至极,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仿佛这问题不值一提。
他交叠的双腿显得从容,昂贵的西装裤线笔直,敲击扶手的食指节奏平稳,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那就好。”秋元凉不期待他能有更多的回应,右手支着额角,任由窗外的风拂动她耳畔几缕墨色的发丝。
她的脸色在光影交错中更显苍白,眼神放空,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奢华,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时空,“我记得您有一对双生子。”
赤司征十郎敲击键盘的手指彻底停下。
他再次转头,这次审视的目光更为深沉,带着探究,“你对那两个小子感兴趣?”
他的语气平稳,却有种无形的试探弥漫开来。
“嗯,我是小学老师嘛~”秋元凉迎上他的目光,黑曜石般的眼眸清澈见底,却深不见底,“所以比较关注小孩子。而且先生家的双胞胎在外界很有名的,听说是很聪明的孩子。”
前后毫无关联的回答,又牵强又敷衍的借口。
赤司征十郎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瞬,那是混合着无奈与某种复杂情绪的表情,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能见见他们吗?”秋元凉向前微微倾身,语气添了几分诚挚的请求,“我可以等他们放学。”
赤司征十郎沉默地凝视着她,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红眸试图从她平静的面容上寻找蛛丝马迹。半晌,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那叹息里竟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纵容,“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们感兴趣,但很遗憾,你见不到。”
秋元凉长睫轻颤,缓缓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失落无声蔓延。
“他们不在国内。”赤司征十郎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语气是面对她时特有的温和,“三年前我把他们送出国后,他们就不见踪影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疯玩了。”
“那打个电话呢?”秋元凉抬起眼,目光纯然,带着一丝不解。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赤司征十郎黑了脸。
前座的灰谷兰不禁为这位秋元小姐精准踩雷的功力捏了把汗。
灰谷兰适时地轻笑一声,语调圆滑地打圆场,“两位小少爷比较黏夫人,议员平时又工作忙…”他话说得含蓄留白,点到即止。
秋元凉震惊地眼睛溜圆,“您…不会连他们的电话都没有吧?”
“……”灰谷兰的笑容僵了僵。
这话是在戳议员的心窝子了。
老实说:双胞胎疯起来,议员根本招架不住。他们两个五岁的时候成立空壳公司倒卖资产,表面上乐呵呵地跟议员说证明自己作为继承人的能力,实际上却帮着幸村各种给议员使绊子,一副要搞垮赤司的节奏。
要不是后面议员抓住他们两个的把柄,把他们丢出国,真的会乱套。
上次听到他们的消息还是两年前,说是在东南亚疯狂倒卖du品,赚的盆满钵满不说,还被金三角的大毒枭和国际刑警联合通缉。
这就算了,他们跑的时候还把黑锅甩到了议员身上,后面议员花了7个亿的美金才帮他们摆平这件事…
“先生,没有您这样做父亲的。”秋元凉谴责。
“……”赤司征十郎。
他在心里默默冷笑,同时恨不得把那两个混世魔王打包塞回娘胎后,才道,“有牢狱之灾的父亲吗?”
秋元凉微微蹙眉,不赞同道,“他们才8岁。”
赤司征十郎相当不待见自己这两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儿子。
8岁就给他弄出这么多烂摊子来,等将来翅膀硬了,非得把这天翻了不可,尤其是老二。
瑾月还知道表面装一装。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愚蠢的话题了,转而道,“你可以去他们的房间看看。”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让他们回来,呵,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否则绝无可能。
秋元凉唇角微抿,眼神黯淡了几许,“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想见见他们,可以吗?”她低下头,声音轻得近乎呢喃,额前的碎发遮挡了神情,只露出一段脆弱白皙的脖颈。
“房间里有他们的照片。”
秋元凉到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轿车平稳地停驻在主宅气势恢宏的拱门前。早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保镖垂首静立两侧。
赤司征十郎率先下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伸出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秋元凉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虽然有一瞬间的肢体僵硬,最后还是配合地将微凉的手指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她微微一笑,笑容如同白玉兰般纯洁,“谢谢。”
管家躬身上前,低声汇报,“夫人这两天身体欠佳,在房中休息。”
赤司征十郎颔首,并未多问,转而看向秋元凉,“先去看看你的房间?”
秋元凉轻轻摇头,“我想看看双子,有他们的照片吗?”
赤司征十郎并未松开她的手,牵着她踏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今天都听你的。”
他的步伐沉稳,秋元凉跟在他身侧,裙裾微动,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走廊极为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永恒的白玫瑰香气,转角处摆放的鹤望兰姿态优雅,却也只是这巨大宅邸中不起眼的点缀。
灰谷兰在前面引路,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
“这是瑾月少爷的房间,对面是落景少爷的。虽然两位小少爷不常回来,但每天都有专人打扫。”
秋元凉在门口驻足,凝视着门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门而入。
房间宽敞明亮,以浅灰和深蓝为主调,整洁得近乎一丝不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致,茶几上的水晶瓶里,新鲜的白玫瑰沾着露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房一侧设计精巧的空中连廊,通向相邻的另一栋建筑。
“连廊那边是瑾月少爷的书房,或者说是他的图书馆。”灰谷兰微笑着解释,走到床边,拿起一个精致的银质相框,递给秋元凉,“黑发的是瑾月少爷,白发的是小景。”
光是称呼就能知道他们对两个孩子的亲昵程度。
秋元凉接过相框,指尖微微收紧。
照片里,风间美丽雍容,赤司清冷矜贵,两人中间,站着两个宛若精灵的男孩。
左边的男孩墨发柔顺,血红色的眼眸与父亲如出一辙,却更显温润,他穿着整齐的小西装,怀抱一本厚重的硬壳书,对着镜头露出疏离的微笑,低调却有距离感。
右边的男孩则是一头无垢的白橡木长发,领口随意散开,七彩琉璃般的眼瞳折射着细碎光芒,他歪着头,笑容慵懒而漫不经心,带着几分超越年龄的捉摸不定。
“很幸福的一家人。”秋元凉的声音很轻,指尖极其温柔地抚过相片中两个孩子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怕碰碎了他们,所有的心酸全部藏在了深处,“他们很漂亮,像精灵一样。”
不,那只是表面上,他们的性子如果有一种生物可以形容,那只能是恶魔。
灰谷兰嘴角微抽,“……”
瑾月虽然看着温和好相处,但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小景更不用说了,天生情感淡漠,感受不到情绪,表面上笑呵呵的,实际上却是天生的犯罪分子,危险到光是靠近都可能有生命威胁。
赤司征十郎站在稍远处,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纳入眼底。
他的眼神半眯着,审视和疑虑的暗流悄然涌动。
她对双胞胎好奇过了头…
“小少爷们如果知道您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灰谷兰虽然心底腹诽了一圈,表面上还是礼貌地客套道,“虽然是双胞胎,但性格还是不一样的。瑾月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和夫人很像。不过当年夫人早产,瑾月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所以夫人才特意为他建造了这座图书馆。”
通过连廊,秋元凉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三层挑高的空间,深褐色木质书架从地面延伸至穹顶,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国典籍的原版书籍,空气里弥漫着书香和陈年纸张特有的气息。
旋转楼梯蜿蜒而上,静谧而庄严。
“这里的藏书即便是和大英图书馆比,也不逊色多少。”灰谷兰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议员虽然时常被小少爷们气得头疼,但还是很宠他们的。”
毕竟是未来的准接班人呢,这也是那位夫人不得宠爱,却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秋元凉仰头望着这知识的苍穹,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极温柔的笑意,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
紧跟着他们来到了对面的房间。秋元凉推开门,内部的景象却和方才截然不同。
宽敞的空间里几乎没有家具,地上铺满厚厚的乳白色羊绒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墙壁是干净的米白色,空旷得有些寂寥。
秋元凉面露诧异。
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他睡床会掉下来。”
“……”秋元凉。
灰谷兰无奈地笑着补充,“小景性子活脱,又惯会胡闹,许多事情都是他在后面煽风点火,撺掇着瑾月一起做的。瑾月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打扰,小景就会自己一个人去画室,一待就是一整天。议员还给他请过老师,不过他不到半天就把那位油画大师给气走了。这后面是他的画室。”
穿过房间,另一条连廊通向一个充满自然光的宽阔空间。
这里与图书馆截然相反,空气中都是自由的气息,三层挑高的画室,巨大的画布或立或挂,有些已完成,有些还是半成品。
颜料的气息混合着松节油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画作风格大胆,色彩运用极具冲击力,全然不似孩童涂鸦,反而充满了惊人的表现力和超越年龄的成熟视角。
落地窗边散落着一些完成的小幅油画,阳光洒在上面,每一笔都有着璀璨夺目的生命力。
秋元凉缓缓踱步其间,目光掠过一幅幅画作。她自然能看出小孩子惊人的才华和无限潜力。
这样的天赋,加上赤司家的权势,难怪外界传闻双子绝非池中之物。
她停在一幅尺寸不大的油画前。
画面上是一片朦胧的,被暖光笼罩的白玫瑰花园,女人身影站在花园中,只有背影,浅蓝色的长发轻柔垂下。
画作的角落,有一个稚嫩却已显风格的签名:shadow。
秋元凉静静地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阳光透过玻璃,将她的身影拉长,整个人落寞地仿佛旷野之中。
他画的真的很好…
整个画室寂静无声,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赤司征十郎站在门口,没有打扰她,只是那双深邃的红眸,越发沉静如渊,他无声地将爱人和双子之间,那看不见又仿佛切实存在的丝线敛入眼底。
如果她当年没死的话,那他们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