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花》文痞

2、桃花流水鳜鱼肥

　　秦夫人也是急糊涂了，这是才想起干儿白峻来，急急修了书去。白家夫人原是秦夫人的手帕交，白峻幼时体弱多病，因秦夫人八字重些，便寄名认秦夫人做了干妈，还在秦府养了两年。于是白峻收到秦府书信，也不敢偷懒，忙忙给了回音，一边打发人去找，一边书信托了丐帮。
　　只说这一帮人只留心丽州到江陵商家这条线路，谁承想，秦落花不过托了个由头，自己却从城西坐了小轿，直奔陵湘镇桃花村而去了。
　　早听大师哥无数次吹嘘，桃花村的鳜鱼是何等的肥美。尤其村头的十方小店，当家的俏娘子，每日天不亮总是亲去江边渔船挑第一网的鲜鱼，就着江水去了鱼杂，只用乌家的粗姜，与桃花村的细叶香葱，隔水蒸了，再配上俏娘子家的小花雕，滋味不知多美。
　　而且每日至多只卖十尾，也不兴预定，况且那鱼热气一过有了腥味就难入口了。秦老爷子当然是不可能由着她千里迢迢出去只为吃个鳜鱼的。秦落花多少次想吃这鳜鱼而不得法，此次好容易有了机会怎肯放过?
　　这日，十方小店的第一屉鳜鱼才起锅，俏娘子就见一停小轿落在她家门前，一只葱白的素手掀了轿帘，从轿里下来一位青衣小姑娘，因带着笠帽看不见模样，只听一把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老板娘，一尾鳜鱼，二两花雕，六个大馒头，两碗稀粥，两碟小菜，半斤牛肉。”
　　一听这话不只老板，连在座的客官也不觉伸头想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大的食量，只可惜笠帽罩了轻纱，委实看不真切。
　　等菜上来才知道，六个大馒头，两碗稀粥，两碟小菜，半斤牛肉原是派给轿夫吃的，小姑娘自坐了一桌，并不取下笠帽，只慢条斯理的剔了鱼刺，轻轻掀一点纱角，用筷子夹了鱼肉送进去。众人见无稀奇可瞧也就不再留心，又开始关心之前的话题。
　　只听一个彪形大汉拉住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直叫：“久仰久仰，青面兽刘兄之名如雷贯耳。”
　　落花暗暗好笑，越是武功平庸之辈，名号越是青面獠牙，豹子头啊，岭南七怪啊，一听除了能唬人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就听这位青面兽回说：“原是杏林四杰的杏兄，久仰久仰。”落花再一看这叫杏兄的大汉，更是乐得直抖，却不敢笑出声来，忙屏气细听。
　　“刘兄，难得出门，此次可是去江陵凑热闹？”
　　“不瞒杏兄，正是去看看，连白盟主都瞧得上的热闹，不去看看，可惜了。”
　　就见那大汉左右看看，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一架能不能打未为可知。”刘兄忙知情识趣的接道：“此话怎讲？”
　　杏兄一看刘兄来了兴趣，小得意的说：“我家表兄的姨妹子的干表舅原是秦家的二管家，所以我有可靠消息，商家小姐的战书头天钉在秦家门上，第二天，秦小五就逃了。”
　　“这是何故？”
　　“打不过呗。”就听“啪”的一声，那青衣小姑娘手中的筷子断了。众人只留心八卦，无暇分神去理会她。
　　就有人接口说道：“秦家老爷子威震八方，秦家夫人就是从前的‘妙手穿花’顾青青，这两人的女儿怎会不是商家小姐的对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商家虽是书香门第，商夫人可是宇文家的三小姐。”
　　“江陵那个宇文家？”
　　“正是！”
　　“怪不得，宇文家的三小姐可是曾经打得逍遥子满地找牙。”
　　“逍遥子岳青岩？”
　　“正是！”
　　“怪不得秦小五要逃，可是商家小姐为什么要给秦小五下战书？”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有内部消息的杏兄终于插进一句话来，不由洋洋得意道：“你可知道，从不好热闹白盟主为何急匆匆赶去江陵？”
　　众人忙问：“为何？”
　　“自然是去找丢了的秦小五。白盟主原是和秦家小五定过亲的。”落花听到这里，伸手抚了抚下巴，这事儿倒是没听说过。
　　“谁想到，那年商夫人带商小姐回娘家的路上遇上了昆仑苍术的余孽，偏正巧遇见白盟
　　主给解了围。”这时杏兄故作扭捏之态，说道：“奴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众人听到这里都露出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来。
　　那刘兄说，“白盟主原是个重信守诺的人，自然是不肯的。”
　　杏兄接着说：“白盟主自然不肯，可是白盟主这样的风流少侠，商家的小妞岂有春心不动的。就向秦家小五下了战书，输的那个只好别嫁另娶。”
　　于是就有人猥琐的说道：“我若是白盟主，就坐享齐人之福，输的那个做小也就是了。”余下的人越发说的不堪入耳。
　　落花经不住他们的浪笑，结了银子，吩咐轿夫起了轿。不由心下感慨，除却那个偷痰盂的，就属今天这个离谱，围观群众太具有想象力了。
　　现在不过五月底，离十月尚早，十里坡的杏子这几日就要熟了，幸而十里坡离陵湘镇不远，不如顺道去尝尝。便高高兴兴的嘱了轿夫取道去十里坡。可是直去十里坡有三天的脚程，更加偏南，就不知道这个顺路是如何的顺法？
　　吃过了十里坡的杏肉、杏仁儿、杏干，落花又想起青州石子镇的驴肉来，只听过“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究竟没吃过，落花想想就馋。只是这两轿夫抬着落花走走吃吃停停耍耍，从丽州一路到了十里坡竟用去两月有余，虽然雇主大方，其中一个终究挂念家中已有身子的贤妻，无论如何，不肯再去。落花只得厚厚赏了，打发他二人回丽州。自己另雇了一个小马车，北上去了石子镇。
　　这两轿夫回到丽州见了告示上的画像才知道，一路上抬得竟是秦家小姐，忙忙去秦家报了信，秦老爷子暗笑自己一群人竟是寻错了方向，晓得女儿平安，自是落下了心头大石，厚赏了两人，暗骂了不省心的丫头，又打发人给秦轩、白峻送信去。
　　秦轩方想明白，自己爱妹心切，关己则乱。自己小妹的疲懒性子，若不是为了逃命，怎会轻功杀去商家？等他心急火燎的赶到石子镇又扑了空。落花因听赶车的老翁说，石子镇不甚太平，遂改了男装，还在脸上画了斑，寻常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布衣小童和江湖第一美女划上等号的。所以秦轩遍城打听不到一个带着笠帽的青衣小姑娘，
　　转念一想，忙问石子镇哪样吃食闻名遐迩？就有人笑说，本镇的驴肉最是有名，尤其城东有间燕元楼，此家的驴肉火烧堪称青州一绝，不知有多少人慕名尝鲜而来。秦轩一听这话，不及言谢，径直去了燕元楼。并不去二楼雅间，只在大堂找了个边座，点个三个驴肉火烧，一客驴肉汤煲。刚坐下来，就听见邻座讲日前的一桩奇事。
　　“兄台不知，我长这么大竟是第一次亲见了昆仑奴”说的这人不禁咂舌，“果真如传说一般，深目高鼻卷发黑身，身长足有一丈二三。”
　　“果真？我听说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却性情温良，踏实肯干，一到金陵就被贵族豪门瓜分殆尽。如今，上街能带两个昆仑奴保镖，是世家少爷们最时兴的玩意儿！”另一个接着说。
　　“就不知前几日是哪一家的公子，想的出奇，命两个昆仑奴扛了滑竿，他坐在上面倒比骑马坐轿自在些。”
　　“原来昆仑奴抬得那个东西叫滑竿。”
　　“你这个呆物，自是没见过蜀中的滑竿。还是十年前，我去蜀中跑单见过。那物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绑扎成，中间架以竹片编成的躺椅或用绳索结成的坐兜，前垂脚踏板。乘坐时，人坐在椅中或兜中，可半坐半卧，由两轿夫前后肩抬而行。滑竿在上坡时，人坐得最稳；下坡时，也丝毫没有因倾斜而产生的恐惧感；尤其走平路时，因竹竿有弹性，行走时上下颤动，更能给人以充分的享受，且可减轻乘者的疲劳。”
　　说话人又开始想当年，“我在蜀中待了大半年，也只是见过，不过都是富商豪门家喜欢的玩意儿。”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见咱们青州有？”
　　听的人火了，唾道“说你是呆物，你还不依，咱们青州风沙这样重，那滑竿四壁都无遮挡，如今六月还好些，要是搁在三四月，不说那风，光是沙子回家都能洗出半斤来，富家老爷都是享福的，哪会自讨这个苦吃？只怕那位少爷是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