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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闲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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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啊,汾阳城里早就传了个沸沸扬扬,说是冼家的小公子已经不行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再加上周家启明公子两个府来来回回地奔走,身后还总跟着那么一个捧了要么灵丹要么妙药的小厮,所以,冼云庵性命危急这条消息就坐实了。
因为还没有出了正月初五的缘故,许是嫌晦气,冼云庵这两年里相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并没有踏门拜访,只有李夫人在初二一早的时候前来看望了一番,那时,冼云庵尚不曾醒转,好吧,就现如今正月初四了,外面的流传里冼云庵也依旧昏迷中。可事实上,初二一早,大夫跟李夫人前后脚儿地走了之后,冼家小公子就醒了过来。
周显鸿老将军收到侄女的信的时候再一次地惊了,看着对面的弟弟,满脸地不可置信:“这么看来,当今圣上并不曾出人手护着冼家那小娃娃。”
“嗯。”周显聪点了点头,拨了拨那盖碗儿茶:“大哥,我们要不要……”
周显鸿的脸色凝重起来,摇了摇头:“不要轻举妄动,谁知道当今圣上是怎么个想法啊。”这话里不是没有感慨的,须发洁白的老将军对那个朝堂之上的青年皇帝是有一些敬畏的,因着皓然帝初登基时的莫测手段,因着皓然帝那让人琢磨不透的心思。
“可……”周显聪还想说些什么。
“不要管,冼家那小娃娃不是我们的份内之事,我们也管不了。”周显鸿难得地语重心长:“当年十三皇子夺嫡啊,最后得胜的却是半路进宫的当今圣上啊,小弟啊,你我虽然担了这国舅的名字可终究是打根儿里就不正啊,眼儿瞅着当年的十八十九皇子也大了,这以后啊,唉!”老将军一记叹息重重砸在了周显聪心头,可那更重的还在后面:“小弟啊,你哥哥我戎马兵行了一辈子啊,老来可不想看到周家败送啊。”
这话更是让周显聪心头一凛:“大哥,这是说哪里话来?”
周显鸿哼了一声道:“虽然我是不如冼老匹夫能掐会算,可好歹也是历了几朝的。冼家的事不许插手!”
所以说,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那些久经朝堂的老政客们灵敏的嗅觉,方适时,冼云庵尚未正式出道已经让老将军周显鸿嗅出了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那么,此时,汾阳城内,冼云庵在做什么呢?
半倚在床头上,冷清清的公子哥儿就那么一件单薄的衫子执了一卷书兀自读得津津有味,把个甫踏进内间来的冼易唬了一跳:“哎哟,我的少爷啊,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就这么生生地露出大半截身子啊!”
冼云庵抬头看他一眼,微微勾唇:“我穿着衣服呢。”
“哼,这么件衫子能挡得了什么?!”冼易哼了哼,端过药碗来看着冼云庵服下才又道:“少爷,这一次多凶险啊,还好你滑了一脚,不然,不然……”冼易不敢再往深处想。
冼云庵拉过童儿的手,脸上似是多了些暖意地道:“冼易,多亏你机灵。”
是啊,多亏冼易机灵,才有了这一次休养生息读书写画的时间,本来么,皓然十年的县试是必须参加的了,现今已是皓然九年了,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地混过了皓然七年混过了皓然八年,倘若再混过这皓然九年,冼云庵想到这里不由得带了丝冷笑,倘若再浑浑噩噩地过这皓然九年,那满腹的锦绣文章国策条陈就要尽皆还于书本了,呵呵,到那时,想来也不用别人来阻止他参加什么县试了,反正一个名落孙山的了局。
当时啊,我是说冼云庵遇刺的时候,冼易一看见自家少爷躺倒了下去,是被吓傻了不假,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根据多年服侍他家少爷的经验以及本身的武学医学造诣,外加,咳,主要是看见了少爷倒下去时打的手势明白少爷告诉他无碍,将计就计吧,于是,冼家小书童“楞住”了,于是,冼家小少爷遇刺“重伤”了,于是,冼家小少爷有了读书的时间了。
“少爷,少爷,想什么呢?”冼易晃晃被冼云庵握住的手。
冼云庵转过头来笑笑,摸了摸冼易的顶发:“没什么,幸好你机灵,不然还真是没有时间读书了。”
“那是,冼易可是尽得少爷真传呢!” 瞅瞅冼易这厮夸着自己还不忘拉拔上他家公子爷、
“还有事么?”冼云庵又翻了几页书卷,发现冼易仍立在那里,不由得纳闷儿。
“嗯。”冼易点点头:“少爷,真的不追究了么?”
这问的是往冼云庵心窝子来了一刀的那票人。
冼云庵笑笑:“他们也是好意。”
“好意?!”冼易的声音突地拔高,眼睛瞪了个溜圆。
“是啊,为爷爷清理门户么。”冼云庵声音淡淡的,好吧,他惯常就是这个样子,啧。
“可……”冼易还待说什么。
冼云庵放下书卷,拉了拉被子:“冼易,我约莫知道是谁做的,不用查了。”
冼易点点头,退了出去,走到挂满了冰凌的花园时,正正好遇上了冼礼:“冼礼啊,你说,少爷怎么就这么心胸宽大呢!”
冼礼抬起头,面上一片冷凝:“少爷,需要人心。”
冼易住了嘴,因为冼礼说得没错,冼云庵需要有人支持,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所以,他轻易不能跟人结怨,甚或还要以德报怨。
皓然九年里,从春初到夏末,茶馆儿里酒肆里,流传最多的就是冼府雪苑几次传出冼云庵病危(有一次甚至连棺椁都准备了出来)的事儿,于是,就有那有心人士,接连上正月初一那日里的遇刺还有冼云庵这两年里放荡的言行举止,改姓换名的编出了几折评书,人评书里把这场故事演绎的啊,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结局圆满:少年公子脱开家族的束缚恋上了流落风尘的千金小姐红牌儿姑娘,两情相悦真心以对之时,却被恶霸横插一脚强抢不过居然买凶杀人,致少年公子于命危,缠绵病榻之时犹自对那姑娘念念不忘,却终是没能得偿所愿,没数日便往生去了,可到底是情感动天,最终,少年公子死而复生携漫天花雨遍地彩尘接了姑娘共结连理去了(liǎo)。
死而复生么,倒真也不至于,秋天过半的时候,汾阳城里的人便听说冼府里耗尽人力物力寻了一丸什么丹药,说是那卧床半年多的小公子吃了居然能靠着床头坐上那么一盏茶的时间了;冬天快到来的时候,汾阳城里的人又听说,天气骤冷的缘故,那略略能撑起身子的小公子被风寒袭倒了。于是,这么着就又到了年节,据后来人们回忆,那一年的冼府啊,就连门前的大红灯笼都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也是,冼府最后一滴血脉正在生死边缘徘徊着呢。
自打冼老太爷来了这汾阳城建了雪苑之后,汾阳城上上下下就对冼家充满了莫名的好奇心,更遑论冼老爷子去世之后冼云庵的言行以及那场雪地里的刺杀,所以……
皓然十年正月里,冼云庵单薄着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居然在巳时出现在了府衙门口,嗯,旁边还跟着周启明时,可让不少学生愣住了。要知道,既不曾听说雪苑延请过师傅授课亦不曾见这冼家公子出现在学堂上,荒废学业三年之久,唔,这三年里两年走马章台出入宴会镇日丝竹声声斗鸡戏犬还有一年气息奄奄几近命丧,现在,现在居然来报名参加县试了?!这是何等地让人震惊啊?!可,不等这些学生震惊完成,府衙内已经出来人把冼云庵跟周启明领了进去。
到得了府衙内,不单单是李阳在座,还有汾阳书院的另外几位学生,其中一个,更是这二三年里跟周启明相交莫逆,名字唤作王葛阳,字真希的,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面,约莫比冼云庵矮了半个头的样子,话说,近年来,别看冼云庵一径的弱不禁风,可那个子抽条地倒是几乎赶上周启明了吧。哦,接着说这个王葛阳啊,那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少年书生来的,虽然三两年前声名不及冼云庵,但是,近日,名声响亮了起来,于是,这一次,安了心的想要拔得头筹。
看见冼云庵踏进堂内,李阳那眼瞬时的亮了亮,周启明到底年少,脸上立时三刻黑下去几分,等到看见以王葛阳为首的另外几名学生注视着冼云庵时眼底那一抹鄙夷,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淡午,不是说你不来也可以了么,身子弱成这样,你还……”李阳以父母官之身居然当众这么嘘寒问暖的,啧啧,有胆识啊有胆识,有脸皮啊有脸皮。
周启明挡过了李阳伸到前方想要搀扶冼云庵的手,笑了笑:“有劳大人等候了。”
李阳收回手去,摸了摸鼻子,指指身旁的另外几位学生:“这几个人你们都认识的吧,都是咱们汾阳书院出来的,案首也就是出自你们之间了,来日里必是大黎朝的栋梁之才,从今日起更是要好生亲近扶持了。”
几个人这才互相见了礼,除开一个看来浪荡不羁的秦棕字跃然的外,其余两个人都远远地躲开了冼云庵去,冼云庵也不在意,笑了笑便落座,签了联名结保之后,哦,联名结保就是参加同一地方县试的五个生员互相担保,如果其中一个人身份造假,其余四人连坐的一种保证。
话说,联名结保之后略坐了坐,本就该散了的,可,末了儿,李阳勾着那刀削似的唇:“淡午,你姐姐亲下厨房做好了饭菜在后面候着呢,留下吧。”
于是,周启明皱起了眉攥紧了拳,而王葛阳则是带了嘲讽地笑:“那学生就先告退了。”
倒是秦棕笑嘻嘻地凑近了:“表姨亲下厨房了么?表姨父,说不得甥儿也要叨扰一顿了,哎,周兄是跟小舅舅一起的吧?来来,一定要好生尝尝表姨的拿手好菜,我跟你说啊……”啧,亏他脑子那么快来,几个转圈儿下来冼云庵就成了他舅舅了,可见地脸皮也薄不到哪里去!
说起秦棕啊,也不是个善茬子,秦家书香门第,偏偏他好武斗狠,细长的眼睛一眯一笑,就是一个歪主意,本来是随了家里长辈在京城的,可,皓然九年初的时候惹了些是非,被他老爹户部尚书秦信义给送回了老家汾阳,这不,就连这一次的县试也是被逼参加的,不然啊,按着他的意思,要参加的得要是武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