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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刺 ...

  •   是夜,谢家在汾阳的那处隐秘别院。谢素之进了小亭恭恭敬敬地先行了个礼:“父亲。”
      紫檀雕花椅上闭着眼睛似是在养神的中年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此人正是本该在千里外封地上悠闲度日的平南王:“回来了。如何?”
      谢素之有些不知所措,自打他成年以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了,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没着没落的:“我……”
      谢王爷曲起中指敲敲桌案,摇了摇头:“不必介怀,如果那么容易得手,老家伙如何还能配衬得起‘奸狡’二字,即便冼家这小后生不争气,老家伙留下来的人也能护住他些时日。”
      谢素之就不明白了,既然您知道会无功而返,那还让孩儿我跑这一遭儿是怎么个说法?!当然,也只敢这么想想而已,说出来么,当然是不敢的。
      只谢王爷仿佛是明了儿子的想法:“打探一下虚实还是必要的。说说。”
      “是。”谢素之就把白日里怎么派人打得先锋,黑夜里怎么进得雪苑详详细细那么一说,当然,也没有忘了道:“想来,冼云庵是喜好男色的,李阳一事,应也是自愿,不然,何苦在自家里还要委身人下。”
      谢王爷轻轻吹着茶叶沫子,没有接话,良久才道:“不早了,回房吧。”
      谢家对雪苑这一番的试探很快地流传了出去,当然是暗暗地流传,流传的是什么呢?一开始是,谢家折了数名好手在雪苑,再然后是,冼云庵果然喜好男色且是委身人下的那一个,于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人不免地就有些热泪盈眶——冼老宰相啊,您老虽然驾鹤去了,可留下的雪苑终是保住了冼家最后一滴血脉啊!虽然是不成器的血脉,可到底是冼家的人啊。
      忧愁的人不免就有些嘀嘀咕咕了——这到底是什么个状况啊,前一阵子不是还听说冼家那小崽子不学无术么,怎么着现在就能让谢家出了这么大个丑了呢!?别是深藏不露吧?!于是,又开始蝇营狗苟地活动,只为了阻止冼云庵有了那入庙堂的机会。
      谢家的人呢?痛惜丢掉的高手的同时,谢家的主事者下了这么一道命令——不是知道冼云庵嗜好男色了么?把那消息散出去,务必继续败坏冼家那小崽子的名声!
      于是,当有一条消息——冼家的小少爷云庵喜好男色,甘愿委身汾阳城的父母官李阳,以席卷汾阳城涵盖黎朝的势头传到大江南北各个有心人的耳朵的时候,再一次有人欢喜有人愁了,有人开始思量了。
      欢喜的人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心说,怎么地,就说那个冼家的种是个不学无术的吧,啧啧,怎么样,呵呵,都委身男人之下了,这下子可好,冼家那仅剩的名声儿都被他给败坏了!
      忧愁的人那叫一个心痛莫名啊,心说,老相爷留下的清名啊,这一下子可被这小少爷糟蹋得一点儿不剩了啊!
      至于开始思量的人么,当先的便是那李阳的岳父及他岳父的老哥哥——周氏老兄弟俩。
      周显鸿摸着自己那白冉冉的胡子皱了眉头:“不是说让你们不要走漏风声么?”
      周显聪亦是皱紧了眉头:“不是我们这边漏出去的,我问过相心了,她说冼家那小子虽然跟着李阳出出进进,人前一向分外守礼,并没有其他人发现原来那些龌龊事。”
      “哦?”周显鸿那老眼开始精光四射了,语气里还带了兴味:“呵呵,这么说来的话,就是冼家那小孩子自己放出去的消息了?”说着低头思索了那么一下,尔后大笑出声:“哈哈,那老匹夫倒是后继有人了!”嗯,老将军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流言四起这明明的也有谢家的一份力。
      忘说了,还有一个人心痛难当。

      书房外,冼易支着耳朵垂首立在门前,看见冼洪升走过来了,悄悄地摆了摆手,轻声道:“升叔,周少爷来了。”
      冼洪升讶异,没听见声音啊,走近了,再动动耳朵,还是没有声音啊,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传来,于是挑眉:“怎么没人说话?”
      冼易撇撇嘴:“周少爷舍不得对少爷发脾气,少爷那闷葫芦的个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嗯,这样想想,两个人对坐生闷气也是可能的。可即便是这样,门外的两个人也不敢掉以轻心,要知道,因着他们家少爷的性子,恐怕究他们家少爷一生都再难碰到像周启明这样的朋友了。
      良久,冼云庵的声音传了出来,悠悠荡荡的,飘渺得抓都抓不住:“哥哥,你,知道了?”
      “嗯。”冷淡而生硬的声音。
      门外两人对视一眼,还好,肯说话就代表还好。可,接着得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书房里的两人又没了声息。
      又是一刻钟,居然是冼云庵带了颤抖的声音,那样细小的颤动倘若不是经常跟在冼云庵身边的人是很难发现的:“哥哥,你,以后还愿意理我么?”
      门外两个人心里又难受了,想着,倘若周启明不给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就一定要冲进去暴打他一顿。
      还好,周启明给了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带着点儿怅然微叹的声音:“你啊,云庵,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冼云庵似是抽泣了一下:“因为我接近李阳。”
      “不,不是,云庵,是因为,你有了事情不找我商量,一个人扛着。”周启明的声音开始温柔了。
      门外两人齐齐缓缓吐出一口气,行了,到这儿基本这件事儿就完满了,他们可以去喝喝小酒儿赌赌小钱儿了,这大冬天的,唔,最好再有个小火炉,那就更妙了。
      只,似乎,他们都忘了一件事儿,听周启明这话头儿分明的是把冼云庵接近李阳的事儿跟那春闱联系到了一起。
      话说门外那二人走了之后啊,冼云庵在书桌旁坐着,汪着水的两只眼睛看着周启明不肯移开,时不时地肩头抖动着啜泣两下。
      周启明看着那个唯独在他面前肯这么情绪外露的小人儿心里柔软成一片,忍不住就走了过去,轻轻揽住了这异姓兄弟:“你是为了参加春闱对不对?李阳拿县试资格威胁你了吗?”
      看看,就说么,周家小公子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了,只,还是差上那么一些的,并不是李阳威胁冼云庵,而是冼云庵有求于李阳。
      冼云庵听完周启明那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眼泪更哗哗地往下淌了,周启明看了心下更痛,替冼云庵抹抹眼泪儿:“不要哭了,云庵,我不问便是。”

      这时节已是快要过年了,马上的,皓然九年即将到来,这年的除夕夜,冼云庵是在李府中度过的,不不,别想歪了,并不是因为李阳的缘故,而是李夫人的缘故。约莫是腊月二十三的事儿吧,那一日在鸿劸寺里,李夫人怎么说的来着:“淡午,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可好?”
      当时么,冼云庵的回答是直直地跪在了李夫人周相心旁边的那个蒲团上,对着那释迦牟尼的佛像磕了三个头,起来之后就喊了声姐姐。
      咱得说实话啊,知道暗地里的有心人士是怎么流传的么?都说啊,看看人汾阳城的李大人,享齐人之福啊,瞅瞅,冼老相爷的孙儿居然肯跟李大人那正室姐妹相称了,都有了名份了呢。于是,就更放下了心去,啧啧,一个肯躺下来挨插的男人能有志到哪里去啊,哼哼,还是一“有了名份”的男人。当然,这些并没有于外界多么广为流传,总也得照顾周大将军周大尚书的脸面啊。

      皓然九年正月初一的早晨,冼云庵就那么施施然地从李府走了出来,遇见个行人还勾唇笑笑,虽然依旧地满身冰雪气,但较之以往实是好了不少。意外就是在这一天发生的,远远都能看见雪苑大门的时候,那路旁积满了落雪的树上忽地跳下一人,冼易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匕首已经尽柄没入了他家少爷的心窝子里。以往精明伶俐的小书童就这么怔楞在了当地,任那刺客丢下一句“为老相爷清理门户”的话之后全身而退。这时的大街上,虽然人不多,但不多也是还有几个的,所以,那声音不大的八个字亦是被起早走亲拜年的人听进了耳内。
      那一日,周启明起了个大早给父母长辈们拜了年就想着去看看冼云庵,谁成想还没有走到雪苑就看见了那平素冷清的人儿深闭双目躺在了血泊中。那样白的雪那样红的血,周启明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踉踉跄跄奔到近前的时候,发现冼易依旧愣在那里,再也忍不住地大吼出声:“找大夫去啊!”
      冼易匆匆忙忙拉了大夫到雪苑的时候,距离冼云庵遇刺不过一刻钟不到。
      那大夫踏进去之后发现,冼云庵早已被安置到了床上,而那匕首依然插在冼云庵的心口,不断渗出的血映衬着微微撕扯开来的襟口儿里透出来的苍白肌肤,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靡丽,心下一荡,赶紧收敛了心神开始诊治。
      一个时辰后,大夫走出了里间,对外面等着的人摇了摇头,神色冷凝:“尽人事听天命吧,端看冼公子能不能撑过这个坎儿了。”说着写下了方子,着了人取药熬煎,嘱咐了明日再来后,便走了。
      周启明几步抢到床前,看着冼云庵那阖上的双眼,那秀挺的俏鼻,那没有了血色的唇瓣,一阵悲从心来,恸哭失声:“云庵,到底是为什么啊,云庵,我说了要保护你的,说了要对你好的,可你,云庵,你……”
      冼洪升看看那伏在自家少爷床头不住掉着眼泪的周家公子摇了摇头:“冤孽哦。”

      是夜,冼家雪苑灯火通明,却寂寂无声。待周启明哭累了睡过去的时候,冼洪升领了一留着山羊胡子的干巴瘦老头儿踏进了冼云庵的卧房,恭声道:“赵叔,您看看,没什么大碍吧?”
      那被称作赵叔的老头儿赫然就是日日里打扫雪苑的赵五,只见他抚了抚那几缕无甚光泽的胡须,拈起了冼云庵的手腕探查了一番,之后拆开裹好的伤细细看了看,才用一种寒夜里听来分外糁人的声音道:“没事儿,放心吧,就是失血多了点儿,这黑色的药丸你待会儿让小易子研碎了给小少爷喂进去。”想了想又拿出一丸土褐色的药丸道:“明日那大夫来的时候,再把这粒丸药给小少爷服了。”赵五看见冼洪升带了疑问的眼神望着那后一丸药,笑了出来,笑声说不出的干哑难听:“别担心,阿升,这是让小少爷脉象虚浮的东西,骗那大夫的,于小少爷身体无碍。”
      第二日,那大夫来时,果然依旧摇了摇头:“脉象虚而不凝,细而无力,怕是……”怕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是省得的。
      尤其是周启明刹那就白了脸色:“真的没的救了吗?先不是说还有希望的吗?”
      那大夫脸现不忍,拍了拍周启明抓住他胳膊的手,几番犹豫,最后道:“那也得这位小公子能过得了这个坎儿才行啊。”
      周启明一脸颓然地又趴在了冼云庵的床头,握了那清瘦纤长苍白无力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云庵,云庵,我只你一个弟弟啊。”
      冼易看了看周启明那背影,心下叹了口气,跟了冼洪升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就道:“升叔,怎么这么难啊。”这声音虽然轻,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冼洪升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冼易,你要记住,永远按着小少爷的指示走。”
      “我知道。”冼易答应着,却也苦笑,他除了按照少爷的命令走还能怎么样呢,即便是看着少爷受苦,即便是,哎,那是少爷甘愿的,那也是老爷的遗愿,为了将来的大计,所以,他,能做什么呢?!呵,他们这些下人除了保护少爷生命不受损伤之外根本就不被允许出手相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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