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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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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名望还是地位,钱财或是人际关系,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一想的话几乎要羡慕起赴死的那一方,只闭上双眼的话怎么看都很轻松,而随之而来的巨大的悲伤却压在活着的人身上。枪杀的话时间大概不会很长……更别提是心脏这种位置。不出十秒,像宝石一样闪烁着的灰蓝色眼睛就会熄灭,属于狙击手的高大身躯佝偻下来,像烧到尾巴的香烟蜷缩着皱起,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不难想象,他就是这样走向死亡的。
带来死讯的人是贝尔摩德。听见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听说是什么大脑的保护机制来着,但连这一点也是过去的苏格兰告诉她的。应该是冲到了洗手台呕吐,神经性的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无力地趴在台面上的时候,脸部和冷得刺骨的瓷砖紧贴着的触感至今还残存在脑海里。室内嘈杂得不可思议,她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悲鸣的声音,即使是这样也能感觉到贝尔摩德站在背后的目光,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睥睨的表情,又似乎有些怜悯。
是他胁迫你带他走的吗。贝尔摩德问。
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苏格兰还真是无情……贝尔摩德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替他掩盖也没有意义了。
拼命地摇头。
现在的你,明白生命的可贵了吗?红唇启合,宛如一声叹息。美艳到让人难以直视的女人散发着夺目的光华,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既是安慰,又仿佛是桎梏。
“……”
“……我……”
尝试了很多次也发不出声音。上一次这么绝望应该还是选择加入组织的那天,那天也是面对着贝尔摩德。名为克里斯的女明星的脸庞还漂亮得一如往昔,眼角连一根细纹都没长,自己的外表却在短短几年内天翻地覆。
所有组织成员都认为她冷漠,自大,毫无合作意识和同理心。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烫手山芋,连基安蒂那样的疯子都有科恩作为搭档一起行动,她却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那么……那天,敏锐地发现昏迷在小巷里的苏格兰时,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把他捡回家。
只要不去看,真相仿佛就不曾存在。只要不去承认的话那份心情也会随之而消失的。
那天……遇见苏格兰的时候。
「伤到这个程度,应该连扣下扳机的力气都没有吧。」
很正常地表示着疑惑。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丧失了攻击性,当务之急是需要救助,但她的家又不是什么收容所,如果每一个负伤的地下组织成员都来凑热闹的话就不妙了。
那么,究竟要怎么做呢。
首先是排除危险因素。
从昏迷的他那里缴械也格外惊险,她小心地探查了他所有的武器,还翻出一小盒子弹。
……
光看枪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毫无疑问那是把好枪,问题出在子弹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
……那个印在小小金属头上的编号,是警察那边特有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了。
连威胁都显得生硬和软弱,真正的凶恶之徒才不会浪费时间和口水让你“离开这里”。这位警察大概才刚刚踏入地下的世界,虽然气质上已经沾染了些许黑暗的气息,但那颗心仍是澄澈的。
对她身处的世界来说,是很危险的一颗心。
选择把他带回家的原因,至今不愿意去思考。也许只是不愿意让那颗心蒙尘,被舍弃,甚至被砸碎。
养好伤就走是最好的。
做好了这样的打算,醒来之后的他却显得坚持而固执。
无论如何也要从外勤开始工作,无论如何都想要加入组织。
不可能会答应的,这算什么……?
她听过也见过很多故事,他精心准备的那个不算起眼也没有值得让人印象深刻的价值。毕竟每个新人进入组织后都会收到忠告:最好不要盘问其他人的过去……因为每一个都烂得千疮百孔。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痛苦了,可这里还有千千万万更残酷的经历,没有人会施舍给你多余的同情心。
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明显松了口气。感激地对她颔首,澄澈的蓝眼睛微微地眯起。
拥有天生的直觉,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谎言和真实的距离,是她能在组织站稳脚跟的核心。
他所讲述的过去是真的。□□复仇什么的当然不能信,但除此以外的细节全部都没有说谎。
原来……拥有那样过去的人也会选择做警察啊。
接纳他的好处显然易见。安全屋从此失去了一个人居住时的冷清,第一次领略到自炊的魅力。维修什么的也不用再担心,只要全部交给他就好。对所有的家事都很在行,从前注意不到的细节都能被擦得干干净净……话说现在警察都要学这些吗?
他崭露头角的时机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快,如果她是卧底的话大概不会那么着急,但这种话怎么也不可能和他说吧。可供使用的代号很快就批下来了,她算是半个教导员,由她来选也是应当。君度听起来像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爷爷,白兰地太轻浮了,百利甜又显得女孩子气,苏格兰威士忌……明明嗅觉上是麦芽精酿的谷物香气,入口却只有浓重的煤灰味,他的样子简直立刻浮现在眼前。
从此就不叫他绿川,而是苏格兰。
也是从那时开始,决定真正把他当做组织成员对待。或者说,彻底忘记他的过去,一心一意地信任他。
就算要背叛也无所谓。在犯罪组织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警察,她甚至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快感。
明明期待着他能够结束这段暗无天地的日子,生活却越来越像温柔的漩涡,渐渐把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深陷在梦境的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呢。
不是没有辛苦的时候,但结束之后总有热腾腾的手作料理等候,在沙发上小憩会被他提醒盖毯子,她眼睛都睁不开地说没事啦,几分钟后却能感觉到有柔软的布料搭在身上。苏格兰好像很擅长应付她的冷笑话,也因此更激起了她的胜负欲,但即使从头点评到脚他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她一直觉得苏格兰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该怎么说呢……一开始是一捧无害的温水,等到太过沉溺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能用枪的弱点也暴露在他面前。
利落且迅速地解决掉数十个敌人的苏格兰看起来仍然很轻松,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随时可能会继续的攻击,寻找着她的目光。目光交汇的那一刹像是穿过长长隧道的火车,或是漆□□路上的一盏车灯,明亮到刺眼。
“擅自决定要独善其身什么的……”
语调也很平静,他割开了从背后袭击的那个人的喉管。
“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难道不是很狡猾吗?”
她呆呆地看着他。
空气里满是血,硝烟和灰尘的味道,嗅觉几乎被刺激到失灵,直到他抵达她身边,像从一条河的此岸渡到彼岸。
闻见了……柑橘的味道。
很柔和,一点也不刺激的气味,大概是常用的柔顺剂香型。衣物上的残留透过体温而蒸发,在激烈的战斗后轰然大香,对大脑来说是极为安全的信号。
他取下她手上的枪,语气里甚至有抱歉。
“抱歉,是我来晚了。”
这句话,这个场景……到现在也一直耿耿于怀,像一卷绳结把她的心捆得喘不过气。
明明只是在犯罪集团潜伏时的搭档,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问不出口。
没办法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情。
想着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直到再也没有机会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