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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灯映雪元宵夜 ...

  •   第三章花灯映雪元宵夜

      残冬的最后一场雪,是在元宵前夜悄悄落下来的。

      鹅毛般的雪片悠悠扬扬,飘了整整一夜,把太华宗的青山松涛裹成了一片银白。待到翌日清晨雪停时,弟子峰的竹屋檐角挂着冰棱,阶前的雪堆得有半尺高,踩上去咯吱作响,倒添了几分寻常人间的烟火气。

      苏烬予是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宿醉的头疼还没散,昨夜抄完最后一遍太华剑诀时,天已经快亮了。窗外的阳光透过雪色折射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打了个哈欠,刚要躺回去补觉,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笑语,是宗门里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正叽叽喳喳地说着山下青溪镇的元宵灯会。

      “听说今年的灯会格外热闹,还有猜灯谜赢花灯的活动呢!”
      “不止呢,镇长还请了戏班子,要在镇口的戏台上唱一整夜的《长生殿》!”
      “可惜了,师父说我们修为尚浅,不许下山……”

      青溪镇。元宵灯会。

      这几个字像钩子一样,瞬间勾住了苏烬予的心神。他眼睛一亮,瞌睡虫顿时跑了个精光,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扒着窗户往外看。

      雪后的天空蓝得像块透亮的琉璃,阳光洒在雪堆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远处的青溪镇隐隐约约能看见轮廓,炊烟袅袅,像是一幅淡墨画。

      元宵灯会啊……

      苏烬予摸着下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自从上次除妖回来,他和谢临渊就一头扎进了修炼里,宗主说他们根基已稳,再过不久便能尝试冲击金丹境,这些日子连练剑坪都没怎么逛过,更别说下山玩了。

      难得的元宵佳节,总不能窝在这冷冰冰的竹屋里度过吧?

      他眼珠一转,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谢临渊。

      说干就干。苏烬予匆匆套上红衣,胡乱洗漱了一番,抓起桌上的软剑就往隔壁冲。谢临渊的竹屋总是比旁人的干净整洁,院门关得严实,门缝里飘出淡淡的墨香和松针的气息。

      苏烬予抬手,“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门。

      “谢临渊!谢临渊!开门!”他的声音清亮,带着雀跃的笑意,“有好事找你!”

      门内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玄衣少年立在门内,墨发用玉簪束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件素色的中衣,外袍还没来得及披上。晨光落在他清冷的眉眼间,柔和了几分棱角,让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上去多了点人气。

      “何事?”谢临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目光落在苏烬予冻得发红的耳朵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怎么不戴围巾?”

      “哎呀,顾不上这个!”苏烬予摆摆手,挤开他钻进院子,雪屑沾在他的发梢上,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兴奋地拽着谢临渊的衣袖晃了晃,“谢临渊,你听没听说?山下青溪镇有元宵灯会!我们下山去玩好不好?”

      谢临渊垂眸,看着手腕上那只温热的手。苏烬予的指尖带着凉意,大概是刚才跑太快,沾了雪水。他沉默了片刻,刚要开口拒绝——毕竟冲击金丹境在即,理应潜心修炼——就对上了苏烬予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盛着星光,还有藏不住的期待,像只讨食的小兽,让人不忍心拒绝。

      谢临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苏烬予,后者见他不说话,立刻得寸进尺地凑上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不好嘛?就去一天!晚上我们就回来,绝不耽误修炼!你看啊,这元宵灯会一年就一次,错过了多可惜?再说了,我们上次除妖还帮了青溪镇的大忙,镇长肯定会好好招待我们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谢临渊的脖颈,带着淡淡的桃花香。谢临渊的耳尖又开始发烫,他偏过头,避开那过于亲昵的距离,声音有些不自然:“……宗主若是知晓,会罚我们的。”

      “不会不会!”苏烬予拍着胸脯保证,“我们悄悄去,悄悄回,神不知鬼不觉!再说了,宗主也是人,说不定这会儿正和长老们偷偷喝酒呢!”

      谢临渊被他逗得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细微的笑意转瞬即逝,却被苏烬予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睛一亮,知道有戏,立刻乘胜追击:“就这么定了!我去收拾东西!你快点换衣服!我们下山吃汤圆!”

      说完,他不等谢临渊回应,就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银铃般的笑声在雪地里回荡。

      谢临渊站在原地,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拽过的衣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苏烬予的温度。

      罢了。

      他想。

      就陪他疯这一次吧。

      毕竟,他们都还年轻,总该有几分少年人的肆意。

      半个时辰后,两人便悄无声息地溜下了山。

      谢临渊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没带长剑,只在腰间别了枚护身玉佩。苏烬予依旧是一身红衣,肩上搭着条白色的围巾,是谢临渊硬塞给他的,说是山里雪后风冷。他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些零嘴,是上次除妖时镇长送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下山的路被雪覆盖着,走起来有些滑。苏烬予走得急,好几次差点摔倒,都是谢临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慢点。”谢临渊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雪路滑,别跑。”

      “知道啦知道啦。”苏烬予嘴上应着,脚步却没慢下来,反而拉着谢临渊的手,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你看,我们的脚印连在一起呢!像不像……像不像月老牵的红线?”

      谢临渊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苏烬予的手很暖,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挣开,只是耳根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胡说八道。”他低声道,却任由苏烬予拉着他,一步步朝着青溪镇走去。

      青溪镇果然比上次来时热闹了数倍。

      镇口的牌坊上挂着红灯笼,雪落在灯笼上,红配白,格外喜庆。街道两旁的铺子都敞开了门,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兔子灯、荷花灯、走马灯,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戏班子的锣鼓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片热闹的海洋。

      苏烬予的眼睛都看直了,他拉着谢临渊的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像只撒欢的小狐狸。

      “谢临渊你看!那个兔子灯好可爱!”
      “哇!还有糖画!我要吃糖画!”
      “快看快看,有人在猜灯谜!”

      谢临渊被他拽着,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素来不喜欢热闹,可看着身边红衣少年灿烂的笑脸,听着他清脆的笑声,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竟也泛起了暖意。

      他看着苏烬予挤到糖画摊前,踮着脚跟摊主讨价还价,看着他举着一串兔子形状的糖画,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咬了一口糖画,嘴角沾了糖霜,却浑然不觉。

      谢临渊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眸色温柔得像是化开的春水。

      “谢临渊!你也尝尝!”苏烬予举着糖画凑到他跟前,眉眼弯弯,“甜的!可好吃了!”

      谢临渊看着他递过来的糖画,上面还沾着他的唇印。他的耳尖又红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微微低头,咬了一小口。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麦芽香。

      “好吃吧?”苏烬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就说嘛!”

      谢临渊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柔和。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苏烬予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看一看,什么都要摸一摸。他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自己吃,一串塞给谢临渊;他蹲在花灯摊前,挑了一盏荷花灯,非要和谢临渊的那盏竹叶灯凑成一对;他还拉着谢临渊去猜灯谜,结果猜了十道,只猜对了三道,气得他直跺脚,逗得谢临渊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大概是谢临渊长这么大,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元宵节。

      没有练剑,没有修炼,没有宗门的规矩束缚,只有身边的少年,和满街的花灯烟火。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沉下西山,天边的云霞被染成了一片瑰丽的橘红色。街道两旁的花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芒透过灯笼纸,洒在雪地上,映得整个青溪镇都像是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光晕里。

      镇口的戏台上,戏班子已经开始唱戏了。咿咿呀呀的唱腔,伴着锣鼓声,在夜色里回荡。台下坐满了人,有老有少,都听得津津有味。

      苏烬予拉着谢临渊挤到人群前面,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站定。他嘴里叼着糖葫芦,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还跟着唱腔哼几句,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却浑然不觉。

      谢临渊站在他身边,目光没有落在戏台上,而是落在他的侧脸上。

      灯光落在苏烬予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他的睫毛很长,微微翘着,嘴角还沾着糖葫芦的糖渍,看上去傻乎乎的,却又格外鲜活。

      谢临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想起,上次除妖回来,苏烬予因为耗损精血,昏睡了整整一天。他守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恐慌。他想,若是苏烬予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让他不敢深想。

      他只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是他清冷岁月里,最温暖的一抹亮色。

      戏唱到一半,苏烬予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

      “谢临渊,”他指着不远处的河边,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好多人在放河灯!我们也去放吧!”

      河边果然聚满了人,都是来放河灯祈福的。河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河灯,顺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像一片流动的星海。

      苏烬予拉着谢临渊挤过去,买了两盏河灯。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河灯,蹲在河边,低头认真地许愿。

      谢临渊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虔诚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许了什么愿?”

      苏烬予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笑得神秘兮兮:“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说着,将河灯轻轻放进水里。河灯顺着水流漂走,暖黄的光芒在水面上摇曳,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谢临渊也蹲下身,将手里的河灯放进水里。他没有许愿,只是看着那盏河灯,默默地想:愿苏烬予岁岁平安,愿他们能一直这样,岁岁年年,元宵同乐。

      河风吹过,带着微凉的水汽。苏烬予靠在他的肩上,看着河面上的河灯,忽然轻声道:“谢临渊,你说,等我们结成金丹,以后每年的元宵节,都来这里看灯会好不好?”

      谢临渊的身体僵了僵。

      他转过头,看着苏烬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着星光,还有对未来的憧憬,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好。”

      谢临渊轻声应道。

      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承诺。

      苏烬予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凑上前,在谢临渊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谢临渊的脸颊。

      谢临渊的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苏烬予亲完他,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立刻跳开,脸上泛着红晕,却笑得眉眼弯弯:“谢临渊,你的脸好烫啊!”

      谢临渊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烬予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开心了。他跑上前,再次拉住他的手,指尖相触,温热的温度,像是能一直暖到心里去。

      “走啦走啦!”苏烬予拽着他,往人群里跑去,“我听说镇东头有卖汤圆的,我们去吃汤圆!”

      谢临渊任由他拉着,脚步有些虚浮。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雪地上那两串紧紧相依的脚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夜色渐深,花灯如昼。

      河面上的河灯还在缓缓漂着,戏台上的唱腔还在继续,街上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两个少年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苏烬予的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在夜色里回荡。谢临渊的脚步,跟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到,命运的轮盘,已经在悄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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