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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有想见的人一定要去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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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伊始,空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意,但枝头已冒出嫩芽。
姜榆背着书包路过三班时,下意识的往教室里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陆悠游的身影,可能还没来吧,姜榆想。
新学期第一课,无非就是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什么这学期是最关键的一学期,什么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姜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真好,她想,春天这么快就来了。
班会课被广播声打断,通知全体高二的学生去礼堂开会,程军让几个艺术生体育生去仓库搬书,姜榆自然也在其中。
来到仓库,大门口乌泱泱站了一群人,直到怀里被塞进一摞沉甸甸的英语书,胳膊往下坠了坠,她也没看到想见的人。
“要帮忙吗,姜榆?”陈州亮空出一只手,想要帮姜榆拎一沓。
“没事没事,我可以。”姜榆摇摇头,努力把书往上颠了颠。
“行,我先回去,放好了再来接你。”陈州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步迈上台阶。
就在姜榆要转弯的时候,怀里的书被人拿走了一半,姜榆手臂一轻,忙抬头看向来人,只见陆悠游非常自然的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快要滑落的几本英语书。
“怎么样,”他语气轻快,带着点小小的得意,转身与她并肩,肩膀几乎要碰到,“是不是神兵天降?”
“不是去开会吗,你怎么在这。”姜榆声音里有着压不住的惊喜。
“开会有什么好听的,哪有劳动光荣啊。”陆悠游笑着说,他走得随意,步伐却默契地配合着她放慢的节奏。
“嘁。”姜榆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却弯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去考试?”
“下个月吧。”
“准备的怎么样?”
“没问题。”
两人就这么说着来到了六班门口,陆悠游帮姜榆把书都摆在讲台上,问:“马上去干嘛?”
“程老师说让搬完书去礼堂听听。”姜榆喝了口水,陆悠游看到那个热狗人的挂件在她的书包上晃啊晃。
“那走啊,一起,”
“咦?不是‘劳动最光荣’吗?”姜榆挑眉,故意反问。
“脑力劳动也是劳动。”陆悠游理直气壮,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到她面前,“我妈他们出去玩带回来的,尝尝。”
“谢谢。”姜榆接过,怕放在口袋里化了,就先把它们放到了笔袋里。
“走,礼堂有后门,我们直接去后台。”陆悠游转身下楼,声音带着点神秘的诱惑。
“后门?你怎么知道的?”姜榆跟上,故意拖长了语调。
“就之前和江思妙她......”陆悠游顺口接道,说到一半才猛然刹住,话音突兀地断在半空。
“哦——”姜榆拖长了声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睛却瞥向走廊窗外刚刚抽出新叶的树枝,语气轻飘飘的,“对哦,你们当过主持人,肯定知道啊。”
“姜榆!”陆悠游耳朵尖倏地红了,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喊她名字,伸手想去轻敲她的额头,手抬到一半,却又局促地放下,只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他这副模样,姜榆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发梢、肩头都跳跃着光晕,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好了,陆悠游想。
两人一前一后溜进礼堂昏暗的后台。舞台灯光炽亮,年级主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被放大,回荡在空旷的礼堂上方,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述着特招、考上大学后的光明前景。姜榆悄悄侧过脸,看向身边的陆悠游。他斜倚着堆放在角落的旧幕布,姿态放松,察觉到她的目光,便扭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极快地眨了下右眼,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弧度,仿佛那些令人紧张的未来与他无关。直到主任的话锋一转,开始严肃强调“杜绝早恋,集中精力冲刺高考”时,陆悠游一直随意搭在道具箱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木质箱盖。笃,笃,笃。在昏暗的后台,这细微的声响却清晰得仿佛敲在人心上。姜榆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又落在了自己身上,姜榆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假装趴在积灰的箱子上睡着了。
冗长的动员终于在全场象征性的掌声中结束。陆悠游轻轻碰了碰姜榆的手臂,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耳畔:“走啦,姜榆。”
姜榆本来就没真睡,听到掌声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眼角余光瞥见年级主任正朝着后台的方向走来,心里一急,不及细想,伸手便抓住了陆悠游的手腕。他的手腕温热,皮肤下是清晰有力的骨骼脉络。
“走走走!”她低声催促,语气里带着做坏事怕被抓包的紧张和一丝兴奋。
陆悠游怔了一下,任她拉着,从微微敞开的厚重防火门侧身钻了出去。门外是扑面而来的、夹杂着青草气息的春风,和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光。姜榆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两人沿着教学楼后少有人知的僻静小路小跑起来,风吹起姜榆颊边的碎发和校服外套的衣角,也吹散了后台的沉闷和方才那一刻莫名的紧绷。直到跑回教学楼投下的阴影里,姜榆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倏地松开了手。
“明知故犯啊,姜同学?”陆悠游慢悠悠的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
“什么?”姜榆装作听不懂。
“没什么啊。”陆悠游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刚跑的有点急,扭到了。”
“啊?”姜榆心下一紧,忙上前一步重又抓起他的手,她的指尖很轻地搭在他腕骨上,“没事吧?”这可是右手手腕,马上要去考试的人可不能受伤。
陆悠游感觉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姜榆的呼吸轻轻拂过他手背的皮肤,痒痒的,让他整个手臂的汗毛都悄悄立了起来。他喉结动了动,强作镇定:“没事没事。”
“真的?”
“假的。”陆悠游说。
“……”姜榆动作一僵,反应过来,一把丢开他的手,脸颊再次涨红,“陆悠游你没事就多写几张卷子!回班!”
程言从楼梯口一转上来,就看到姜榆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前面走着,脸上带有微微的愠色,陆悠游则大咧咧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落在她背影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明亮又带着点顽劣的笑容。
程言脚步微顿。
姜榆径直进了六班后门。陆悠游懒洋洋地靠在了门框边,不知道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只看见下一秒,后门里猛地伸出一只手,又快又准地锤在了陆悠游的肚子上。陆悠游吃痛,下意识弯腰缩了一下,却笑得更开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程言站在原地,怀里的练习册沉甸甸的。他目光从六班后门收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无声地、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初春走廊的风穿堂而过,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然后,他转过身,从前门进了三班。
“怎么了?”姜榆看着坐在对面食不下咽的李盈莹,放下了筷子。
“没什么”李盈莹摇了摇头。姜榆没再追问,在快要分开时递给了她一块巧克力,“陆悠游给的,说是他妈妈出去带回来的,一起尝尝。”
李盈莹沉默的把巧克力装进校服口袋,和姜榆道了别。
“有什么事和我说。”姜榆对李盈莹说。
下午没有主课,姜榆躲在琴房也乐得清闲。正练着琴,琴房的门被推开了,姜榆抬头一看,是背着书包的李盈莹,连忙让了半个座位,“怎么啦?”她柔声说。
“我爸等下来接我,晚上不和你吃饭了。”
“我是说你怎么了。”姜榆拉着李盈莹坐下。
“我妈回来了。”沉默了半晌,李盈莹说。
“你不想她回来?”姜榆问。
“没有,我......”李盈莹抬头看向姜榆,眼眶中有泪水,“她,她结婚了。”
姜榆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李盈莹的手。李盈莹像是绷不住了,泪水滑落,哽咽着说,“我以为,我以为她回来是要和我们在一起......”
今早上学的时候,李爸对着刚起床的李盈莹说:“晚上我去接你,出去吃饭。”
“为什么?”李盈莹一边刷牙一边问。
“你妈晚上来。”李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说完就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李盈莹。李盈莹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假的?那我去换件衣服。”说罢漱完口就要回房间。
“不用换,就吃顿饭,吃完就走。”李爸不敢再看李盈莹。
“什么意思?”李盈莹手里拿着衬衫,站在房间门口。
“盈莹,你妈她已经结婚了,这次回来就是来看看你......”李爸在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早餐的煎蛋在锅里渐渐凝固成焦黄的边缘,滋滋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早晨格外刺耳。
“那我不去了。”李盈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
“你妈这次回来就是来看你的,下次她就不回来了。”
“谁要她看。”
“就这么说好了啊,下午我去接你,我晚点给你班主任请假。”
“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李盈莹大声说。
“李盈莹!”李爸也提高了音量,“你妈她这么多年一个人不容易,你是她女儿,说句不好听的,她死了你还得去给她上坟呢。”
“她是回来认我这个女儿的吗?她是回来和我断绝关系的吧!”李盈莹背上书包,头也没回的就出了门。
姜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瞄到了李盈莹鼓鼓囊囊的书包,“不想见,那就不见好了。”
“可是......”李盈莹欲言又止。
“可是你带了件新衣服是不是?”姜榆拍拍李盈莹的书包,“带了不穿,那多浪费啊。”
“姜榆。”李盈莹似乎被逗笑了。
“盈莹,有很想见的人就去见,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要让自己后悔。”姜榆不是很会安慰人,她只能一直笨拙的轻拍着李盈莹的肩膀。
“姜榆。”李盈莹用手背擦掉眼泪,突然窗户被人敲了敲。
“背着炸药包是要去哪啊?”孟霏凡忽略了李盈莹红红的眼眶,打趣地说。
“你怎么来了?”姜榆问。
“陆悠游刚去‘开小灶’了,让我把这个先给你,去了你们班没找到人。”孟霏凡把错题本递给姜榆。
姜榆接过:“他下周考试?”
“嗯。”孟霏凡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递给李盈莹,“给,不枉我天天带着。”
“不要。”李盈莹一把推开。
“拿着吧,它对你比对我有用多了。”孟霏凡顺手就把纸塞进了李盈莹书包的侧兜里,挥了挥手,“走了。”
姜榆和李盈莹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多说什么。李盈莹在琴房换了衣服,洗了把脸,放学铃响了。悠长的铃声穿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李盈莹站起来,背好书包。走到校门口,她一眼就看见了父亲——他靠在车门上,手里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正朝校园里张望。
看见她的瞬间,李爸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把烟塞回了烟盒。他的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李盈莹熟悉的、那种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的愧疚。
“盈莹。”他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李盈莹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