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春天什么时候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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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和陆悠游就这样开始了错峰的交流。往往是她晚上打开手机，被陆悠游白天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刷屏——关于好不容易写出来的题、严厉的老师、奇怪的食堂饭菜，甚至窗外一棵形状特别的树。有时姜榆看着那满屏的、跳跃的分享，都恍惚觉得，被关起来集训的好像是自己，而陆悠游才是那个在广阔世界里自由行走、并迫不及待把一切新鲜见闻塞给她的人。
“姜榆，今天模拟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二！”姜榆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陆悠游实时消息，她看了眼表，8点半。
“晚自习下课了嘛？”
“今天考试的，老师给我们放假了，我们在外面吃饭呢。”陆悠游飞快的回了信息，还附上了一张照片。图片里是油腻的折叠桌和一堆烤串，几只属于男生的手入镜。姜榆一眼就看到了陆悠游那只——手指修长，但关节处冻得有些发红。
“哦哦，外面怪冷的，多穿点。”姜榆说。
“我说我考了第二，你都不夸我！（生气）”没给姜榆反应的时间，陆悠游打电话过来了。
“喂，姜榆！”他的语气中充满着兴奋，背景里有低低的、促狭的笑声，还有他急急的一声“别闹”，接着是脚步声和风声，背景杂音迅速消退，他应该是走到了安静处。
“吃饱了吗？”姜榆小声说，陆悠游觉得脖子痒痒的，似乎姜榆就在他的身边。
“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夸我呢！”陆悠游有些委屈的说。
姜榆条件反射的想说和第一名差了多少，这是她从小在父母对话里浸染的思维模式。但她立刻刹住了车，“好厉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姜榆稍微提高的音量。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随即传来他心满意足、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咳。“还行吧，” 他语气明显飞扬起来，接着问，“姜榆，你还好吗？”
“挺好的。”姜榆点点头，“你给我写的题我都有在认真写。”
“是不是快写完了？” 他问得有些随意，但姜榆听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嗯。”姜榆没有问会不会见面。
“今年过年我得去我外婆家，不回津南了。”他忽然转了话题，声音低了些。
姜榆握着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显得多余，说“没关系”又太莫名其妙。最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那……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的陆悠游似乎被逗笑了：“姜榆，” 他笑着说，“还有一周才过年呢。”
“那我就是第一个祝你新年快乐的人啦~”不知道为什么，姜榆突然高兴起来。
陆悠游那边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听筒那边传来李晓霞让姜榆去洗澡的声音，姜榆对着电话匆匆说句：“我先挂了，你好好加油，晚安！”平时从未说出口的字眼，在此刻匆忙的道别里，竟自然而然地溜了出来。
另一边，陆悠游举着已经传出忙音的手机，站在夜晚寒冷的空气里，半晌没动。
晚安。
她说了晚安。
不是“拜拜”，不是“再见”，是“晚安”。
这两个字像带着她声音里那点细微的电流，顺着他耳道，一路酥酥麻麻地窜进大脑，然后轰地一下炸开，热度迅速蔓延到脸颊。他抬手摸了摸耳朵。等他故作镇定地回到吵闹的饭桌旁，同伴挤眉弄眼地问他跟谁打电话这么神秘，说了什么悄悄话，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只有那句轻轻的“晚安”，还有她之前那句带着雀跃的“第一个祝你新年快乐”。
我得回津南一趟。
这是陆悠游睡觉前想的倒数第二句话，倒数第一句是姜榆的那个小声且快速的“晚安”。
周六一大早，李晓霞正拖着地，家里的座机突然叮铃铃的响了起来，李晓霞接过电话，正猜着会是谁打来的，对面那头的李盈莹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喂，阿姨早上好，我是李盈莹。”
“盈莹啊，什么事啊？”李晓霞放下拖把在沙发上坐下。
“阿姨，今天我爸不在家，能喊姜榆陪我去买年货嘛？我听说市中心那边新开了一个庙会。”
李晓霞对李盈莹一直有些心疼，特别是知道她是和她爸爸一起长大的后，忙忙点头说：“好的好的，姜榆还没起呢，要不要等会让她爸爸送你们去啊？”
“不用啦阿姨，我10点到你们家楼下等姜榆，谢谢阿姨！”
李晓霞挂了电话就走进姜榆的房间，拉开窗帘，拍了拍姜榆的脸：“起来了，李盈莹约你出去玩。”
“嗯？”姜榆还没睡醒，翻了个身。
“去买年货，你快点起，人家说了10点钟来。”
“啊？我不去。”姜榆睡的正香，把头蒙进被子里。
“快点啊，你看看人家多懂事，还知道去买年货，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懂事就好了......”李晓霞絮絮叨叨的又拿着拖把出去了，“我就喊你这一遍，现在8点半了。”
姜榆一想到庙会里那汹涌的人群，痛苦的捶了捶床。
李盈莹10点准时出现在姜榆家楼下，就看到姜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围巾绕了好几圈，只露出个眼睛。
“你就这样出门？”李盈莹问。
“我也可以不出门。”姜榆转身就要回去。
“请。”李盈莹拉住姜榆。
庙会果然人声鼎沸。红灯笼连绵不绝，空气里混杂着糖炒栗子的甜香、炸货的油香和鼎沸的人声。李盈莹目标明确，拉着姜榆在人群中穿梭，眼睛却时不时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怎么这么多人啊！”姜榆不喜欢在人群中挤着，她一边跟着李盈莹穿梭，一边注意不被拿着糖葫芦的小孩碰到。
“哎呀哎呀，过年嘛。”李盈莹像是找到了目标，忽然指着前面一个套圈的小摊，声音拔高，“哎！你看那是不是孟霏凡？！”
姜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孟霏凡那件醒目的亮蓝色羽绒服。而他旁边，那个正微微躬身，试图瞄准最远处一排毛绒玩具的高挑身影——不是陆悠游是谁？
她愣了一下，心脏没来由地快跳一拍。他不是说去外婆家过年了吗？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李盈莹已经扯着她挤了过去。“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儿！”李盈莹的声音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孟霏凡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夸张笑容：“哟，这不巧了么！缘分啊姜榆同学！”他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全神贯注的陆悠游。
陆悠游手一抖，竹圈飞出去，软绵绵地落在空地上。他直起身，转过头，目光一下子就抓住了裹得像只小熊的姜榆。他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但很快被冬日的冷空气掩去，换成一副“偶遇”的平静表情：“姜榆？你们也来逛庙会。”
“嗯。”姜榆点点头，看着他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你不是......”
“哎呀，孟霏凡你行不行啊，套中几个了，不行我来。”李盈莹拿过孟霏凡手里的竹圈，两人打着哈哈就走出了三步远。
陆悠游目光从前方转回来，落在姜榆脸上，声音低了些，语速放缓，低着头说：“……某人不是说，要当第一个祝我新年快乐的人么？电话里说的不算。”
“……你套圈呢？”姜榆岔开话题。
“随便玩玩。”陆悠游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刚才失手的形象，“那个泰迪熊看起来很可爱。”他指的是远处一个挺大的泰迪熊。
“陆哥刚才夸下海口，说十个圈必中那个，”孟霏凡毫不留情地拆台，“现在已经贡献了八个圈给大地母亲了。”
李盈莹“噗嗤”笑出声。陆悠游瞪了孟霏凡一眼，耳根更红了，对姜榆说：“要不要试试？还挺……有意思的。”
姜榆本来对这些游戏兴趣不大，但看着陆悠游那强装镇定又隐隐期待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呀。”
陆悠游立刻像得到了某种许可，精神一振，转身又去买了一把圈，分了一半给姜榆：“给，试试手感。”
姜榆接过轻飘飘的竹圈，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眯起一只眼，朝着不远处一排更易套中的毛绒玩偶比划。陆悠游站在她侧后方，不自觉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冻得微红的鼻尖，忘了自己的游戏。
“姜榆，加油！套那个小老虎！”李盈莹在旁边起哄。
“那是狗吧？”孟霏凡迟疑了一下说。
“明明是老虎啊？没看到上面有王吗？”李盈莹说，“眼神不好就去换副眼镜。”
姜榆吸了口气，手腕轻轻一甩。竹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晃晃悠悠地落下——竟然真的套中了一只土黄色、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是老虎又像是狗的毛绒玩偶！
“哇！中了！”李盈莹欢呼起来。
摊主笑着把玩偶捡起来递给姜榆。姜榆也有点意外的高兴，接过这个手感粗糙但莫名喜感的丑萌玩偶。
陆悠游看着她的笑容，他脱口而出：“厉害啊。”
“运气好。”姜榆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到陆悠游手里还剩两个圈，而他最初的目标——那个泰迪熊依然屹立不倒。她想了想，把手里的丑萌玩偶往他面前一递，眼睛弯弯的：“送给你！”
“嗯？”陆悠游一愣。
“就当是……”姜榆斟酌着词句，“新年礼物？”
他接过来，触手是粗糙的绒布和柔软的填充物，还带着一点点她手心的温度。“……谢谢。”他声音有点低。
站在一旁的李盈莹正好看到这一幕，和孟霏凡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狡黠眼神。
不出意外的，陆悠游最终还是没能拿下那个泰迪熊，他有些失落，本来想套到了送给姜榆的。姜榆看出了陆悠游的低落，此刻的他就像一只弄丢了自己玩具的大金毛。姜榆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啊，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四人“汇合”，自然结伴同行。庙会人潮越来越汹涌，几乎摩肩接踵。陆悠游自然的走在姜榆的外侧，为她挡开拥挤的人群，梅花糕、糖炒栗子、糖葫芦......四人一边走一边吃，孟霏凡和李盈莹则在前面吵吵闹闹，一个吐槽另一个吃得满嘴糖，另一个反击对方游戏菜，完美地充当了背景板和气氛组。
天色渐晚，庙会的灯笼逐一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那我们从这边坐车回去啦。”李盈莹拉着姜榆，对两个男生挥挥手。
“新年快乐！大家！”姜榆说，又找补到“大家都新年快乐！”
陆悠游目光紧紧的落在姜榆的身上，口袋里还装着那个丑丑的玩偶，“姜榆，”他叫住她，在灯笼的光晕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新年快乐。”
回去的路上，陆悠游把玩偶塞进了羽绒服里。孟霏凡调侃他：“至于么，一个丑玩意儿。”
陆悠游没理他，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他想起人潮中她发梢掠过他下巴的微痒，想起她把玩偶递过来时眼里的光，想起她笑着说“新年礼物”时轻快的语调。
他摸着玩偶粗糙的绒毛，心里某个地方软乎乎的。他开始真切地期待起来——不是等一个遥远的约定，而是期待春天本身。当校园里的积雪化尽，玉兰发芽的时候，他就能每一天都理所当然地，见到她了。
而姜榆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流过的璀璨灯河，口袋里是陆悠游临走时塞给她的一个乐高热狗人的钥匙扣，说是被集训前三名“开过光”。她想起陆悠游说话时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软软地塌陷下去一块，然后被一种陌生的、温热的甜意慢慢填满。
她似乎，也开始期待春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春天什么时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