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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共鸣 ...

  •   矿星表面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已经结束。星盗的残部退守到矿场深处的一座废弃冶炼厂,陆屿正带人清理最后几个顽固的据点。枪声和爆炸声在远处断断续续地回响,像垂死动物最后的喘息。

      调度塔下,谢揽星靠着生锈的储料罐坐着,萧寒蹲在他面前,用一块干净的纱布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动作很仔细,从额头到脸颊,从下巴到脖颈,每一寸沾血的皮肤都被仔细清理。

      谢揽星闭着眼睛,任由萧寒摆布。他的呼吸已经平复,但身体深处还残留着那种杀戮后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在血管里窜动,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那个研究员呢?”萧寒突然问,声音平静。

      “放了。”谢揽星睁开眼睛,看着萧寒深灰色的瞳孔,“让他回去报信。”

      “报什么信?”

      “我还活着的信。”
      顿了顿,补充道:“实验室需要知道——他们的‘失败品’,还活着,而且长大了。”

      萧寒的动作顿了顿,纱布停在谢揽星的下颌线上。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开谢揽星的表情:“你知道他是谁?”

      “实验室的人。”谢揽星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当年参与过‘深渊计划’的研究员之一。我见过他,虽然戴着口罩,但我记得他的眼睛。”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消毒水,福尔马林,还有一种特殊的清洁剂——实验室专用的那种。”

      萧寒沉默了几秒,然后继续擦拭的动作:“你想让他们来找你。”

      “不是想。”谢揽星纠正道,“是他们迟早会来。既然迟早要来,不如主动一点,让他们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X-07了。”

      纱布擦到了嘴角,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刚才被飞溅的碎石划破的。萧寒的力道放轻了些,指腹按在伤口边缘,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你不怕?”他问。

      “怕什么?”谢揽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疯狂,“怕他们把我抓回去?怕他们继续那些实验?怕他们把我切开研究?”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矿场里回荡,嘶哑而破碎。

      “萧寒,”他止住笑,看着萧寒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在那个实验室里,在那些手术台上,在那个雨夜的爆炸里。一个已经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萧寒没有说话。

      他只是盯着谢揽星,盯着那双眼睛里燃烧的黑暗,盯着那片深渊里翻涌的疯狂。然后,他低下头,继续擦拭那些血迹,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有我在。”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进谢揽星的心里,“他们动不了你。”

      谢揽星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冰冷的胸腔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团火,温暖得几乎要烫伤他。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陆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舰长,冶炼厂深处有情况。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萧寒站起身,把用过的纱布扔进旁边的回收袋:“什么东西?”

      “不好形容。”陆屿顿了顿,“您最好亲自来看一下。”

      萧寒看了一眼谢揽星:“能走吗?”

      谢揽星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但还算稳:“能。”

      “跟上。”

      冶炼厂位于矿场的最深处,是一座巨大的、半地下的建筑。入口处已经被暴力炸开,金属门板扭曲变形得像怪物的獠牙,露出里面昏暗得近乎漆黑的空间,一股阴冷、潮湿、带着化学试剂和腐烂气息的风从洞口涌出。陆屿带着几个士兵守在入口,看见萧寒时松了口气,但看见谢揽星时,眼神又变得复杂。

      “里面什么情况?”萧寒问。

      “星盗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陆屿侧身,示意他们进去,“里面有些异常。”

      萧寒率先走进去,谢揽星紧跟其后。一踏入冶炼厂内部,谢揽星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是一种诡异的、混合着腐烂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那种味道让他想起了实验室,想起了那些培养舱,想起了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光线很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巨大的冶炼炉像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厂房中央,周围散落着各种管道和机械。地面湿漉漉的,踩上去会发出黏腻的声音。

      “在那里。”陆屿指向厂房深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板条箱,有些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的货物是一些奇怪的、半透明的容器。容器里浸泡着淡黄色的、粘稠的营养液,液体中悬浮着……

      谢揽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器官。

      人类器官。心脏,肝脏,肾脏,大脑,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扭曲的肉块。所有的器官都异常肿大,表面布满暗红色的血管,像某种畸形的果实。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器官还在微微搏动。

      而在那些容器周围,散落着一些实验设备——培养皿,离心机,基因序列分析仪,还有一些更复杂的、谢揽星叫不出名字的仪器。

      “他们在做什么?”陆屿的声音里带着厌恶,“人体实验?”

      萧寒没有说话,他走到一个打开的板条箱前,弯腰查看。箱子底部压着一些文件,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据和图表。他拿起一份,快速翻阅。

      谢揽星也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他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能看懂一些关键词——“精神力增幅”“基因改造”“稳定剂测试”。还有那些图表,显示的是某种能量波动的曲线,曲线在某个节点突然飙升,然后急剧下降,像心跳骤停的心电图。

      “这是……”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深渊计划的延续。”萧寒放下文件,声音冰冷,“或者说,是某个分支。他们在尝试制造人工的‘容器’,用来承载用来承载你的那种力量。”

      他抬起头,看向厂房深处:“但显然,他们失败了。这些器官已经彻底异化,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

      他转头看向谢揽星:“用批量生产的‘赝品’,去承载只有‘真品’才能掌控的力量。”

      谢揽星盯着那些搏动的器官:“他们疯了。”

      “不。”萧寒纠正,“他们是太清醒了——清醒到愿意用任何代价,去换取那种‘不该存在’的力量。”

      “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屿问,“制造人工容器有什么用?”

      “为了控制。”回答的不是萧寒,是谢揽星。

      所有人都看向他。

      谢揽星盯着那些泡在液体里的器官,盯着那些扭曲的血管,盯着那些失去光泽的肉块。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但眼睛里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金属的光芒。

      “深渊计划的核心,是制造能够承载‘深渊力量’的容器。但自然产生的容器——比如我——太不稳定,太难控制。”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所以他们想通过人工培育,制造出更听话、更顺从的容器。这样就可以批量生产,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那股力量,而不必担心反噬。”

      陆屿的脸色变了:“你是说,他们想……”

      “想制造军队。”萧寒打断了他,站起身,“一支由人工容器组成的、破坏力极大的精神力部队。可以用来打仗,可以用来镇压,可以用来做任何事。”

      厂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不知名的滴水声。那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滴答。

      滴答。

      滴答。

      细微的水滴声从厂房最深处传来——那里有一个被阴影完全吞噬的角落。一扇金属门半开着,门后的黑暗浓稠得像墨汁。

      谢揽星突然抬起头,瞳孔猛地收缩。
      “那里有东西。”他声音紧绷,“而且它在‘看’着我们。”

      萧寒也看向那个方向,眉头微皱。他抬起手,示意士兵们警戒。陆屿带着几个人慢慢靠近那扇门,枪口对准门缝。

      就在他们距离门还有五米左右时,门突然被从里面撞开了。

      金属门板飞出来,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爬行。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爬出来,动作僵硬而扭曲,像一具被扯线操纵的木偶。它看起来很像“人”,但所有的比例都错了:手臂长到能垂到膝盖,腿短得像侏儒,头颅肿大得像灌满水的皮球。皮肤是病态的灰白色,表面布满暗紫色的血管网络——那些血管在搏动,像某种寄生在皮下的蠕虫。

      而它的脸

      谢揽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三个空洞的窟窿,和一片平滑的、没有任何特征的皮肤。但在那张脸的额头中央,镶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晶体,晶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像熔化的金属。

      “后退!”陆屿吼道,同时扣动扳机。

      能量弹射向那个怪物,打在它身上,炸开一个个焦黑的坑洞。但怪物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反应,依然一步一步地、僵硬地向前爬行。那些伤口里没有流血,只有一种粘稠的、黑色的液体渗出来,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没用!”一个士兵喊道,“普通武器对它无效!”

      怪物突然加速,冲向离它最近的一个士兵。速度很快,快到几乎看不清动作。那个士兵来不及反应,就被怪物抓住,然后——

      撕裂。

      怪物的手插入士兵的胸口,像撕纸一样撕开了战术装甲,扯出了里面的血肉。惨叫声在厂房里回荡,但很快戛然而止。士兵的身体软软倒下,胸口一个巨大的空洞,心脏不翼而飞。

      怪物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塞进额头上的晶体里。
      晶体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心脏在接触晶体的瞬间开始溶解、汽化,像被高温焚烧的蜡烛。两秒钟后,整颗心脏消失了——被晶体彻底‘吞噬’了。

      怪物的身体随之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暗紫色血管暴凸得几乎要爆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腐臭味。

      “精神力怪物!”萧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它在吸收生命能量强化自身!”

      更多的怪物从门后的黑暗里爬出来,三个,五个,十个……它们的外形各不相同,有些像人,有些像动物,有些像某种无法形容的畸形肉块。但所有的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额头或胸口镶嵌着那种暗红色的晶体,晶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在吞噬。

      士兵们开始后退,火力全开,但效果微乎其微。这些怪物似乎对物理伤害有很高的抗性,除非被打成碎片,否则会一直前进。

      “撤出去!”萧寒下令,“用重火力覆盖!”

      “来不及了!”陆屿喊道,“它们速度太快了!”

      一只怪物冲向谢揽星,张开的“手”上长着锋利的骨刺,像五把并排的刀。谢揽星下意识地想躲,但他的身体还残留着刚才战斗的僵硬,动作慢了半拍。

      骨刺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

      就在这时,萧寒动了。

      他挡在谢揽星面前,左手抬起,掌心向上。一股纯净的、近乎刺眼的白光从他掌心爆发,像一面光盾,挡住了怪物的攻击。骨刺撞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开始融化、汽化。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是通过嘴巴,是通过全身的皮肤,像某种高频振动——向后退去。但萧寒没有给它机会,光盾向前推进,像一堵墙,硬生生把怪物压向后方。

      其他怪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震慑,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但只是短暂。

      更多的怪物从黑暗中涌出,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半个厂房。它们额头的晶体同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连成一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谢揽星感觉到手腕上的抑制器开始疯狂闪烁,蓝色的光芒变得不稳定。

      他的精神海在翻涌。

      那些黑色的碎片在振动,在共鸣,像是被那些暗红色的晶体唤醒了某种本能。他能感觉到,那些怪物体内的力量,和他体内的力量,是同源的——

      都是“深渊”。

      只是他的更纯粹,更完整,而那些怪物的更混乱,更破碎。

      “萧寒……”他开口,声音嘶哑,“它们在叫我。”

      萧寒转头看他:“你能感觉到?”

      “嗯。”谢揽星点头,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疯狂闪烁的抑制器,“它们在呼唤我……不,是在呼唤我体内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只怪物突然突破防线,冲向谢揽星。这次萧寒来不及阻挡,怪物已经近在咫尺。谢揽星能看见它额头晶体里流动的黑暗,能看见那些扭曲的血管,能看见那张没有任何特征的脸。

      然后,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抬起右手主动迎向怪物额头的晶体。
      五指张开,掌心贴上那块暗红色的、还在搏动的晶体。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怪物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它体内的所有力量,都在疯狂涌向谢揽星的手掌,额头上的晶体开始闪烁,暗红色的光芒变得刺眼,然后——

      炸裂。

      是能量层面的崩溃。晶体从内部碎裂,暗红色的光芒像血液一样喷溅出来,在空中化作无数光点,然后消散。怪物的身体开始萎缩,皮肤失去光泽,血管干瘪下去,最后变成一具干尸,倒在地上。

      而谢揽星,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触碰的姿势。

      他的眼睛变了。

      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漆黑,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在那片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旋转,在流动,在苏醒。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

      “谢揽星!”萧寒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慌。

      但谢揽星听不见了。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精神海里的那个漩涡,正在疯狂旋转,正在向外扩张,正在吞噬周围的一切——那些怪物体内的黑暗,那些晶体里的能量,甚至空气中的游离精神力,都被那个漩涡吸了进去。

      更多的怪物扑向他——像飞蛾扑火。
      还没靠近,就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碎、分解、吸收。怪物的身体像沙雕般崩塌,化作黑色的尘埃,融入谢揽星周围的黑暗里。

      那片黑暗在扩大,像一张巨口,吞噬着一切。

      厂房里的应急灯开始闪烁,然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金属墙壁开始扭曲,地面开始龟裂,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士兵们开始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

      “舰长!我们得撤!”陆屿吼道,声音已经带上恐惧,“他的力量完全失控了!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萧寒没有动。

      他盯着谢揽星,盯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黑暗,盯着那双完全变成黑色的眼睛。

      他走向谢揽星。

      一步一步,迎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走向那个失控的怪物。

      “萧寒!”陆屿的声音几乎在尖叫。

      但萧寒没有停下。

      他走到谢揽星面前,伸出手,捧住那张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回来。”他说,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谢揽星的眼睛动了一下,那片纯粹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萧寒低下头,额头抵住谢揽星的额头。

      “回来。”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等你。”
      话音落下,他释放了自己的力量。

      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光,而是更强大的、更纯粹的、近乎神圣的“净世之光”。白光从他身体里爆发,像一颗太阳在黑暗中升起,照亮了整个厂房。

      黑暗与白光悍然相撞——却未爆炸,未冲突。
      像是宇宙初开时,混沌与秩序第一次拥抱,黑暗如潮水般吞噬光,光如根系般刺穿黑暗。紫金色的光芒在空气中交织、缠绕、诞生,每一缕光丝都裹着暗影,每一片暗影都镶着光边。

      那光芒所过之处——
      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
      龟裂的地面愈合。
      熄灭的灯光重新亮起。
      而那些怪物,在紫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像冰雪般消融、化作虚无。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当光芒散去,厂房里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恐怖,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那些泡在液体里的畸形器官,提醒着在场的所有人——这并不是幻觉。

      谢揽星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但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黑暗的痕迹。他腿一软,向前倒去。

      萧寒接住了他。

      “我……”谢揽星开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你该做的。”萧寒说,把他抱起来,转身走向出口,“现在,休息。”

      谢揽星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抑制器已经停止了闪烁,蓝色的光芒稳定地脉动着。

      而在抑制器之下,在他精神海的深处,那个黑色的漩涡旁边,多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光点。

      一颗紫金色的种子,安静地悬浮在深渊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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