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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占有欲 ...

  •   医疗室里弥漫着药水和消毒液混合的气味,但比那更浓的,是谢揽星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躺在观察舱里,透明的舱盖已经闭合,淡蓝色的营养液漫过身体,只留下口鼻露在外面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栗,像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

      营养液是特制的,含有高浓度的精神力稳定剂和细胞修复素。液体流过皮肤时带来细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清凉的舒缓感,像有人用浸了药水的纱布轻轻擦拭他那些看不见的伤口。

      谢揽星闭着眼睛,但没睡着。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才那个精神链接里——那片温暖的、包裹着他的光,那个在废墟里哭泣的小男孩,还有萧寒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哭的样子。”

      真是变态。

      但奇怪的是,这句话没有让他感到被冒犯,反而让他有一种诡异的安心。就像是终于有人看见了他最不堪的模样,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留了下来,说:没关系,这样也可以。

      舱外传来脚步声。

      谢揽星没有睁眼,但他知道是谁。那种独特的、几乎无声的、带着某种精确节奏的步伐,整个破军号上只有一个人。

      舱盖滑开了。

      营养液迅速排空,谢揽星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皮肤上残留的液体迅速蒸发,带来一阵凉意。他睁开眼睛,看见萧寒站在观察舱旁,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能起来吗?”萧寒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谢揽星试了试,手臂撑起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比刚才好多了。他坐起来,接过萧寒递来的毛巾,擦拭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渍。

      “你睡了四个小时。”萧寒说,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医疗官说你的精神海暂时稳定了,但结构损伤太深,需要长期调理。”

      谢揽星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长期是多久?”

      “不知道。”萧寒很坦白,“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也可能一辈子。”

      一辈子。

      这个词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进谢揽星的心里。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巾,看着上面深灰色的战舰徽记——一把贯穿星辰的长剑。

      “所以,”他慢慢地说,“我一辈子都要戴着那个抑制器?一辈子都要靠你稳定精神海?”

      萧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来,走到观察舱边,弯下腰,看着谢揽星的眼睛。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谢揽星能看清他瞳孔里那些细微的纹理,像冬季结冰的湖面下的裂纹。

      “不是靠我。”萧寒纠正道,“是和我一起。”

      谢揽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是,”萧寒伸出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谢揽星的眉心——精神力中枢的位置,“你的‘深渊’和我的‘光’,从今天起,是共生关系。我帮你稳定精神海,你帮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帮我感觉。”最后他说。

      谢揽星盯着他,盯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在那片平静的冰面下,他看见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因为你感觉不到痛。”谢揽星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嗯。”

      “所以你才需要我。”

      “嗯。”

      简单的两个音节,却承认了太多东西。谢揽星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帝国最年轻的元帅,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暴君”,居然需要一个D级废物的精神力来感知世界。

      但笑不出来。

      因为他自己,也需要这个“暴君”的光来压制体内的黑暗。

      真是绝配。

      两个残缺的人,用彼此的残缺填补对方的空洞。

      “好了。”萧寒直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不是谢揽星之前穿的那件破旧礼服,而是一套深灰色的战舰常服,布料柔软,剪裁合体,“换上,我带你去吃饭。”

      谢揽星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去哪里吃饭?”

      “军官食堂。”萧寒说,语气理所当然,“你是我的所有物,当然要跟我一起吃饭。”

      所有物。

      这个词又出现了。谢揽星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布料,布料柔软得像某种动物的皮毛。他应该感到屈辱的,应该感到愤怒的,但奇怪的是,他没有。

      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像是终于接受了某种既定的命运,不再挣扎,不再反抗。

      “好。”他说。

      萧寒转过身,背对着他:“换吧。我不看。”

      谢揽星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换衣服。他脱下湿透的睡衣,用毛巾擦干身体,然后穿上那套常服。衣服很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柔软而温暖。

      换好后,他小声说:“好了。”

      萧寒转回身,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走吧。”

      医疗室的门滑开,两人走进通道。现在是晚餐时间,通道里有不少军官来来往往,看见萧寒时都会立正行礼,但目光落在谢揽星身上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

      谢揽星低着头,盯着萧寒的靴跟,像个真正的附属品一样跟在后面。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军官食堂在生活区的另一头,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整齐排列着几十张金属长桌——每张桌子都擦得锃亮,能倒映出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大厅里塞满了穿军装的人,交谈声、餐具碰撞声、脚步声混成一片低沉的嗡鸣,像蜂巢里工蚁的躁动。

      萧寒的出现让大厅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门口。不是立正行礼那种正式的注目礼,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目光——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恐惧。

      萧寒像是没看见那些目光,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是单独的,不和其他桌子相连,显然是专门为他预留的。

      谢揽星跟在他身后,能感觉到几百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审视,有猜测,有鄙夷,甚至还有几道带着恶意的、赤裸裸的敌意。

      他攥紧了衣角,指尖陷进布料里。

      萧寒在桌子旁坐下,示意谢揽星坐在他对面。很快有侍者端来餐盘——很简单的食物,烤肉类,蔬菜,主食,还有一杯清水。萧寒拿起餐具,开始吃饭,动作优雅而迅速,像在完成某种军事任务。

      谢揽星也拿起餐具,但他没什么胃口。他只是机械地切着盘子里的肉块,把食物送进嘴里,咀嚼,吞咽,尝不出任何味道。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的谈话声飘了过来。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看啊,那就是舰长捡回来的那个……”

      “听说是个D级废物,林家不要的私生子。”

      “呵,那张脸倒是够味儿。”

      “细皮嫩肉的,剥光了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后面的话压低了,变成一阵猥琐的笑声。谢揽星握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那桌人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扫视着他,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萧寒还在吃饭,动作没有停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谢揽星注意到,他切肉的动作变慢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几乎察觉不到。

      那桌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要我说啊,舰长什么眼光,这种货色也往船上带……”

      “说不定就好这口呢?你看他那张脸,比女人还漂亮……”

      “闭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萧寒。是另一桌的一个年轻军官,看起来二十出头,肩章是中尉。他站起来,对着那桌人怒目而视:“注意你们的言辞!那是舰长的客人!”

      那桌人愣了一下,然后哄笑起来。

      “客人?陆中尉,你太天真了。”其中一个人站起来,是个上尉,脸上有一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那种来历不明的玩意儿,也配叫客人?我看就是个——”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萧寒站起来了。

      不是猛地站起来,是慢慢地、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他放下餐具,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一场宫廷晚宴。然后他转身,走向那桌人。

      整个食堂突然变得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萧寒。那个上尉的脸色变了,刚才的嚣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苍白。

      萧寒在他面前停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

      “你刚才说,”萧寒开口,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是什么?”

      上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他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

      萧寒抬起手。

      不是打人,而是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把手放在桌面上,放在那个金属餐盘旁边,然后,五指收拢。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张由高强度合金制成的餐桌,在萧寒的手下像纸糊的一样,从中间开始扭曲、变形、凹陷。桌面上的餐具跳起来,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整张桌子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从中间向中间挤压,最后变成了一团扭曲的金属疙瘩。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萧寒松开手,那团金属疙瘩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收回手,用刚才擦过嘴角的餐巾擦了擦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上尉。

      “再说一遍。”他说,声音依然很平静,“他是什么?”

      上尉的腿在发抖。他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差点摔倒。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寒的视线扫过食堂里的每一个人。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东西——是杀意。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听好了。”萧寒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遍了食堂的每一个角落,“他叫谢揽星。从此刻起——”

      他环视全场,深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他是我的人。”
      目光钉在那个上尉惨白的脸上:

      “动他,就是动我。
      我不介意用你的血,让这句话刻进所有人的骨头里。”

      很简单,很直接,没有任何修饰。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食堂里安静得能听见通风系统的嗡鸣,能听见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萧寒转身,走回自己的桌子,重新坐下。

      “吃饭。”他对谢揽星说,语气平静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揽星握着刀叉的手在颤抖。

      不是害怕。

      是一种更复杂的、他无法形容的情绪。他看着萧寒,看着那张平静的脸,看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看着那双刚刚捏碎了一张合金桌面的手——此刻那双手正握着刀叉,继续切割盘子里的肉块,动作优雅得像在弹钢琴。

      然后,谢揽星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

      他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湿意逼回去。他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肉,送进嘴里,用力咀嚼。

      肉很硬,但很香。

      他终于尝出了味道。

      一顿饭在死寂中吃完。

      萧寒放下餐具,站起来:“走吧。”

      谢揽星跟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离开食堂。身后,几百道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但这一次,那些目光里不再有鄙夷,不再有敌意,只剩下敬畏,恐惧,和深深的好奇。

      走出食堂,通道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寒走在前面的,谢揽星跟在后面。走了几步,萧寒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谢揽星。

      “你在哭?”他问,眉头微皱。

      谢揽星抬手摸了摸眼睛,是干的:“没有。”

      “那为什么眼睛红?”

      谢揽星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看着萧寒,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哪句?”

      “‘我的人’那句。”

      萧寒看着他,深灰色的瞳孔里映出谢揽星的脸——那张苍白的、还带着病态的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嗯。”萧寒说,声音很轻,但很肯定。

      谢揽星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睛弯起来,嘴角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好。”他说,“那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了。”

      萧寒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伸出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谢揽星的额头。

      “记住你说的话。”他说。

      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谢揽星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

      手腕上的抑制器轻轻脉动,蓝色的光芒稳定而温暖。

      他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少在这艘冰冷的战舰上,在这片残酷的星空下——
      他第一次有了‘归属’的感觉,哪怕那归属,建立在扭曲的占有和血腥的庇护之上。

      当一个人的所有物。

      当一个人的……

      他顿了顿,在心里补上那个词。

      ——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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