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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是我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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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揽星跟着副官——他现在知道对方的名字叫陆屿,破军号的副舰长,萧寒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穿过破军号迷宫般的通道,来到战舰上层的生活区。
这里的空气和下面截然不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洁净的、带着淡淡植物清香的气息。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覆盖着一层柔和的米白色吸音材料,地面铺着深灰色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安静得能听见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通道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牌上刻着军官的名字和军衔。陆屿在最深处的一扇门前停下,这扇门比其他的都要宽一些,门牌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01。
舰长室。
而紧邻着舰长室的,是02号房间。
陆屿刷开02号房门,侧身让谢揽星进去。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舒适——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床单和被套是干净的深灰色,和地毯颜色一致,没有任何花纹。书桌上放着一个水杯和一盏台灯,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这是你的房间。”陆屿的声音依然很冷淡,“舰长吩咐过,你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要离开这一层。三餐会有人送来,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按墙上的通讯按钮。”
他指了指门边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按钮。
谢揽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陆屿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舰长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环。那环大约两指宽,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装饰,只在正中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蓝色晶体。陆屿走近一步,将金属环举到谢揽星面前。
“伸手。”
谢揽星盯着那个金属环,没有动。
“这是精神力抑制器。”陆屿解释道,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舰长说,在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之前,必须戴着它。”
谢揽星依然没有动。
他盯着那个金属环,盯着那颗蓝色的晶体,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冰冷的金属台,刺眼的手术灯,还有手腕上那个环形伤疤被仪器反复扫描时传来的灼痛。
那个伤疤的纹路,和眼前这个抑制器的纹路,惊人地相似。不,不是相似——根本就是同一种工艺,同一种技术。
“怎么?”陆屿皱了皱眉,“要我帮你戴?”
谢揽星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右手。
陆屿将抑制器套在他的手腕上,金属环自动收紧,贴合皮肤,但不会勒得太紧。蓝色的晶体亮了一下,发出微弱的荧光,然后熄灭。谢揽星感觉到一股冰凉的触感从手腕处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向全身,最后聚集在眉心——那是精神力中枢的位置。
他能感觉到,自己精神海里的那片深渊,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起来了。
不是封印,是抑制。那股狂暴的力量还在,但被强行压制,无法轻易释放。
“好了。”陆屿松开手,“舰长晚些时候会来见你。在这之前,你最好——”
他的话被一阵轻微的嗡鸣声打断。
嗡鸣来自谢揽星的手腕。
准确地说,来自那个抑制器。
蓝色的晶体重新亮起,这次不是微弱的荧光,而是一种稳定的、呼吸般的脉动。光芒闪烁的频率和谢揽星的心跳同步,一下,两下,三下——像是在为他计数,也是在监控他的生命体征。
陆屿的脸色变了。
他后退一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但他的手还没碰到枪,房间的门就滑开了。
萧寒站在门口。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套正式的元帅制服,而是一套简单的黑色居家服,质地柔软,衬得他肩宽腰窄的身形更加挺拔。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控制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那波形图分明就是谢揽星精神力波动的实时监测。
“陆屿,”萧寒开口,声音平静,“你先出去。”
陆屿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是,舰长。”
他侧身从萧寒身边走过,离开了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谢揽星和萧寒两个人。
萧寒走进来,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感觉怎么样?”萧寒问,视线落在谢揽星手腕的抑制器上。
谢揽星抬起手,看着那个发光的金属环:“这是什么?”
“我改良过的抑制器。”萧寒说,“普通的抑制器会完全封印精神力,但你的情况特殊——你的‘深渊’需要一定的活动空间,否则会反噬。”
他顿了顿,手指在控制器上滑动,屏幕上的波形图变得更加平滑。
“这个抑制器只限制你力量的输出上限,不会影响你的精神海结构。而且,”萧寒抬起眼睛,看向谢揽星,“它和我手里的控制器是同步的。我可以随时监测你的状态,必要时进行远程干预。”
谢揽星盯着那个控制器,盯着屏幕上代表自己精神力波动的曲线。
“所以,”他慢慢地说,“我现在是你的囚犯。”
萧寒纠正他,语气很平静,“你是我的所有物。”
所有物。
这个词从萧寒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重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谢揽星感觉到手腕上的抑制器又亮了一下,蓝色的光芒脉动着,像在呼应萧寒的话。
“所有物”谢揽星重复这个词,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听起来像宠物。”
“你可以这么理解。”萧寒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我这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活着。健康地、完整地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抑制器的金属表面,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谢揽星感觉到那股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为什么?”谢揽星问,声音很轻,“为什么是我?”
萧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弯下腰,平视着谢揽星的眼睛,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因为,”萧寒开口,深灰色的瞳孔里映出谢揽星的脸,“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觉到‘痛’的人。”
谢揽星愣住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痛。”萧寒继续说,手指从抑制器上移开,轻轻点了点谢揽星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是这里。当我的精神力触碰到你的‘深渊’时,这里会痛。”
他的手指很轻,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感觉不到压力。但谢揽星却觉得那个位置像是被烙铁烫过,灼热得让他想要后退。
但他没有动。
他盯着萧寒的眼睛,在那片深灰色里,他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次他确定了,不是怜悯,不是同情,就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像是沙漠里的旅人看见了绿洲,像黑夜里的野兽看见了火光。
“我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萧寒的声音低了下来,像在自言自语,“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活着是什么感觉。”
谢揽星突然明白了。
这个被称为“暴君”的男人,这个站在帝国权力顶端的男人,这个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男人——
他感觉不到痛。
受伤时感觉不到疼痛,难过时感觉不到心痛。他的神经,他的情感,他的灵魂,都像被一层厚厚的冰包裹着,隔绝了一切温度,一切感觉。
直到他遇到了谢揽星。
遇到了这个在痛苦里活着的怪物,遇到了这个能让他的精神力产生共鸣的“深渊”。
“所以,”谢揽星开口,声音嘶哑,“你要用我的痛,来证明你还活着?”
萧寒直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他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我要你活着。”他说,“这就是全部。”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在门前停下,没有回头。
“抑制器不要摘。明天早上七点,我会来叫你吃早餐。然后,训练开始。”
门滑开了,萧寒走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谢揽星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抑制器,蓝色的晶体还在脉动着,光芒和他的心跳同步。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触碰那个金属环。很凉,像冰。但冰层之下,他能感觉到某种微弱的热量在流动——那是他自己的精神力,被压制,被束缚,但依然存在。
所有物。
宠物。
让他有痛觉的药物。
这些词在他脑子里盘旋,像一群黑色的乌鸦。他应该感到愤怒,感到屈辱,感到被冒犯。但奇怪的是,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像是终于找到了某个可以停靠的锚点。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垫柔软而有弹性。他躺下去,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灯光很柔和,不刺眼。他闭上眼睛,试着感知自己的精神海。
那片深渊还在,但被一层薄膜包裹着,无法肆意翻涌。他“看”着那个漩涡,看着那些黑色的碎片,看着那片流淌的黑暗。一切都被压制了,但一切也都还在。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实验室里,那些研究员说过的话。
“X-07是个失败品。”
“他的力量太不稳定,无法控制。”
“我们应该销毁他。”
但他们没有销毁他。他们把他留了下来,继续做实验,继续测试,继续折磨。因为即使是个失败品,他也是个有价值的失败品——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某种禁忌力量的证明。
而现在,萧寒也留下了他。
不是因为他有价值,不是因为他有用。
只是因为,他能让萧寒感觉到痛。
谢揽星睁开眼睛,看着手腕上的抑制器。
蓝色的光芒还在脉动,一下,两下,三下。
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孩子得到了新玩具时,才会露出的、纯粹而天真的笑容。
“好啊。”他低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那我就当你的宠物。”
“当你的所有物。”
“当你的”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摩挲着抑制器的金属表面。
“药物。”
窗外,破军号在星海中平稳航行。窗外是永恒的黑暗,点缀着遥远的星光。而在舰体深处,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某种扭曲而牢固的关系,正在悄然生根。
一个需要光来治愈黑暗。
一个需要痛来感知活着。
真是绝配。
谢揽星闭上眼睛,感受着抑制器传来的冰凉触感,感受着精神海深处被压制的那片黑暗,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规律跳动的声音。
活着。
健康地、完整地活着。
这就是萧寒要的。
那么,他就活着。
活到把这一切都变成自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