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杉下听雨

8、鎏金之夜

　　高三的日子像上了发条，在无数试卷和倒计时数字的翻飞中疾驰。
　　就在这紧绷的节奏里，张居沿的十八岁生日到了。
　　作为市长家的二公子，他的成人礼自然不可能只是一顿简单的饭局。
　　生日前一周，张居沿就咋咋呼呼地在他们四人的小群里宣布了消息，地点定在了一家临湖的私人会所，据说当晚还有个小型的乐队和after party。
　　【张居沿：兄弟们！都给老子把档期空出来！必须来！】
　　【阮思尘：一定到。需要帮忙吗？】
　　【张居沿：不用不用！人来就行！@段洛@游歌你俩呢？别跟我说不来啊！】
　　【段洛：嗯。】
　　【游歌：我……】
　　游歌看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有些犹豫。
　　这种场合，显然不是他习惯和能够应付的。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仿佛猜到了他的顾虑，段洛的私聊信息跳了出来：「去吧，没事，跟着我就行。」
　　简短的几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游歌深吸一口气，在群里回复：「好的，我会准时到。」
　　【张居沿：哈哈哈太好了！游哥够意思！】
　　生日当天是周六。傍晚，游歌站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对着衣柜发了半天愁。
　　他没有像样的正装，最后只能找出一件洗得最干净、熨烫得最平整的白色衬衫，和一条深色的休闲裤。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得体的行头了。
　　段洛的车准时出现在巷口。当游歌拉开车门坐进去时，段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洗得有些发旧，却更衬得他脖颈修长，气质干净。因为紧张，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
　　“挺好的。”段洛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随即递过来一个纸袋，“给你的。”
　　游歌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领带，质地柔软，颜色沉稳，和他身上的裤子很搭。
　　“我……我不会系。”游歌有些窘迫。
　　段洛没说话，只是示意他凑近些。游歌僵硬地倾身过去，段洛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拿起领带，绕过他的脖颈。
　　距离很近，游歌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能感受到他指尖偶尔擦过自己颈侧皮肤时带来的微麻触感。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
　　段洛的动作很熟练，很快一个工整的温莎结就打好了。他稍稍整理了一下领带结的位置，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游歌的喉结，两人俱是一顿。
　　“好了。”段洛收回手，坐直身体，目光看向窗外，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泛红。
　　游歌摸着脖子上那个规整的领带结，感觉那块皮肤烫得惊人。
　　他低声道：“谢谢。”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西。越靠近会所，周围的环境越发幽静奢华。
　　最终，车子在一座灯火通明、设计感极强的现代建筑前停下。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
　　走进会场，游歌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食物的混合气息。一个小型的爵士乐队在角落演奏着慵懒的乐曲。
　　这里的一切，都与游歌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往段洛身边靠了靠。
　　段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不动声色地将他挡在自己身侧，隔绝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
　　“洛哥！游哥！这边！”张居沿的声音穿透人群。
　　他今天穿了一身骚包的暗红色丝绒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看到他们，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阮思尘也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温润如玉。
　　他看到游歌，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脖子上的领带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了然。
　　“可以啊游哥！这么一打扮，帅的！”张居沿用力拍了拍游歌的肩膀，然后凑到段洛耳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领带不错嘛，很配哦。”
　　段洛面无表情地用手肘顶开他：“滚。”
　　阮思尘适时地递了一杯果汁给游歌：“别紧张，就当是普通的聚会。”
　　游歌接过果汁，感激地看了阮思尘一眼。
　　生日会正式开始，无非是切蛋糕、长辈致辞、朋友祝福那一套流程。
　　游歌安静地站在段洛身边，看着张居沿在聚光灯下收放自如地应对着各方来客，心里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致辞环节结束后，气氛更加活跃。张居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吉他，跳到了小舞台上，抢过乐队主唱的话筒，大声宣布：“接下来！由我和我的三位好兄弟——段洛、阮思尘，还有游歌！给大家带来一首歌！《跟着光》！送给今天寿星的我，也送给在场的每一位！”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游歌彻底懵了。合唱？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他下意识地看向段洛。
　　段洛似乎也有些意外，眉头微蹙，但看着台上张居沿那副“你们不上来我就不下去”的无赖样子，和阮思尘无奈又纵容的笑容，他叹了口气，拉着游歌的手腕就往台上走。
　　“我……我不会唱……”游歌慌乱地小声说。
　　“没事，跟着哼就行。”段洛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
　　被半推半就地拉上台，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面对着台下无数双眼睛，游歌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烧得厉害。
　　阮思尘已经从容地坐在了钢琴前，试了几个音。张居沿抱着吉他，冲他们咧嘴一笑。
　　段洛拿起另一只话筒，塞到游歌手里，自己则站到了他身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他没有看台下，只是侧头看着游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着我就行，别怕。”
　　游歌对上他沉静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不耐，只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前奏响起，是阮思尘弹奏的钢琴，清澈而充满希望。
　　张居沿的吉他声加入，带着少年人的不羁与热情。
　　段洛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偏低，带着微哑的磁性，唱出第一句：
　　「穿过黑暗的长廊，跌跌撞撞……」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游歌脸上，仿佛这句歌词，是唱给他一个人听的。
　　接着是张居沿，他的声音清亮而富有感染力：
　　「看不见前方，只剩下迷惘……」
　　然后是阮思尘，他一边弹琴，一边加入和声，声音温和而坚定：
　　「直到看见，那一道光……」
　　轮到游歌了。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有些发颤，几乎是在段洛目光的鼓励下，才小声地跟唱：
　　「微弱却明亮，指引着方向……」
　　他唱得并不好，甚至有些跑调，但当他开口的瞬间，他感觉到段洛的手臂轻轻碰了碰他的，像是在无声地加油。台下的阮思尘也对他投来鼓励的微笑，张居沿更是直接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奇异地，游歌的紧张感慢慢消散了。他不再去看台下那些陌生的面孔，只是专注于身边的这三个人，专注于这首歌。
　　副歌部分，四人一起合唱，声音交织在一起，虽然不算完美，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跟着光，跟着光，
　　哪怕逆着风，迎着浪，
　　跟着光，跟着光，
　　去想去的地方，无畏伤疤……」
　　段洛的声音沉稳有力，张居沿的声音热情奔放，阮思尘的声音温柔和煦，而游歌的声音，则带着一种干净的、执拗的坚持。
　　四种不同的声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唱出了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对未来的憧憬，对黑暗的反抗，对光明的追寻。
　　游歌唱着唱着，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看着身边的段洛，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唱着“无畏伤疤”，眼神却带着游歌熟悉的、被束缚的无奈与挣扎。
　　他看着台下，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群中，或许很少有人真正听懂这首歌对于他们四个，尤其是对于段洛和张居沿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他们短暂挣脱桎梏，发出的属于自己的声音。
　　一曲终了，台下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不少人被这真挚的演唱所打动。
　　张居沿放下吉他，兴奋地揽住身边三人的肩膀，对着话筒大喊：“谢谢我的兄弟们！爱你们！”
　　游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感受着这份毫无隔阂的热情和接纳，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幸福感充斥着。
　　他抬头，看向段洛，发现段洛也正低头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和一点……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游歌只觉得，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唱这首歌，真好。
　　这个鎏金之夜，因为这首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的《跟着光》，而成为了游歌青春记忆里，最璀璨、最温暖的一页。
　　生日会的喧嚣逐渐散去，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或移步到更私密的区域继续after party。
　　游歌不太适应那种更吵闹的环境，便悄悄溜到了会所顶层的露天平台。
　　夜风带着湖水的微腥气息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气和浮躁。
　　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远处铺陈开来，与头顶稀疏的星光交相辉映。平台很安静，与楼下的热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游歌靠在栏杆上，看着脚下的灯火阑珊，心里还回荡着刚才合唱时的悸动。
　　那条段洛给他系上的领带，被他解下来拿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到段洛也上来了，手里拿着两罐苏打水。
　　“怎么跑这儿来了？”段洛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罐。
　　“下面有点吵。”游歌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谢谢你，段洛。”
　　“又谢什么？”
　　“领带，还有……刚才在台上。”游歌低声说。
　　如果不是段洛拉着他，鼓励他，他绝对没有勇气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
　　段洛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水，目光也投向远方的夜景：“没什么。张居沿那家伙就爱搞突然袭击。”
　　两人沉默地并肩站着，夜风撩起他们的衣角和发丝。
　　“你们……经常这样吗？”游歌轻声问，“参加这样的聚会。”
　　段洛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语气没什么起伏：“习惯了。从小就在这种场合里打转。”
　　游歌想起他之前描述的童年，心里微微一涩。
　　所谓的“习惯”，背后是多少次的不情愿和压抑。
　　“那首歌……”游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跟着光》，是你们选的吗？”
　　段洛侧头看了他一眼，夜色中他的眼神有些模糊：“张居沿选的。他说应景。”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挺好。”
　　是啊，挺好。游歌想。对于段洛和张居沿来说，
　　“光”或许代表着某种挣脱束缚、追寻自我的渴望。
　　而对于自己来说，“光”……可能就是身边这个人吧。
　　“游歌。”段洛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
　　“如果……”段洛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以后，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会怎么样？”
　　游歌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易拉罐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几乎立刻想到了段洛之前提过的“出国”。
　　高三了，这个话题不可避免地再次被提起。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我会好好考大学，学医，然后……努力成为一个好医生。”
　　他避开了“你会怎么样”这个问题的核心，只说了自己的规划。
　　段洛沉默了片刻，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你会的。你一定能做到。”
　　他的肯定并没有让游歌感到开心，反而让那股离别的愁绪更加浓重。
　　“段洛，”游歌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他，“你……一定要出国吗？”
　　段洛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情绪复杂难辨：“不是我想不想，而是……这是我父亲规划好的路。去最好的商学院，结识‘有用’的人脉，然后回来接手家业。”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无力感。
　　“可是……”游歌想说“可是你不喜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喜不喜欢，在段洛的世界里，似乎从来不是最重要的考量标准。
　　“没有可是。”段洛打断了他，声音低沉下去，“游歌，有些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游歌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段洛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家境的差距，更是命运轨迹的根本不同。
　　他是航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选择方向；而段洛是火车，从一开始就被铺设好了轨道，无论愿意与否，都只能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行。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席卷了游歌。
　　他看着段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寥的侧影，很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冰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就在这时，平台的门被推开，张居沿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你俩躲这儿干嘛呢？下面都开始了，快下来玩！”
　　阮思尘跟在他身后，看着阳台上气氛有些凝重的两人，目光微动，但没有多问。
　　段洛瞬间恢复了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将手里的空易拉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走了。”
　　他率先朝门口走去。
　　游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他默默地将手里的领带折好，放进口袋，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after party，游歌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着段洛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段氏继承人”的微笑，心里却一阵阵发酸。
　　他知道，那个在台上和他一起合唱、眼神里带着无奈和挣扎的段洛，那个在天台和他透露内心沉重的段洛，才是真实的他。
　　而眼前这个举止得体、谈笑风生的段洛，只是他不得不戴上的面具。
　　聚会直到深夜才散。段洛送游歌回家。
　　车上，两人都很沉默。游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忽然觉得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变得有些陌生。
　　快到巷口时，游歌低声说：“段洛，无论你以后去哪里，都……希望你开心。”
　　这是他唯一能说出的、最朴素的祝福。
　　段洛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车子停下，游歌解开安全带，下车。关上车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段洛。
　　段洛也正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海。
　　“再见。”游歌说。
　　“嗯，再见。”
　　看着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色中，游歌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久久没有动弹。
　　夜风吹来，带着凉意，他却感觉心里比这夜风更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领带，丝绸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那个鎏金之夜，有温暖的合唱，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有……对未来的、清晰的、无力的预演。
　　生日会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高三的压力以具象化的形式扑面而来——越来越厚的试卷，越来越频繁的模拟考，以及教室里日益稀少的笑声。
　　游歌将那条深蓝色领带仔细地收好，连同那支钢笔一起，放在书桌抽屉的最深处。
　　那是两个世界的见证，也是他心底最珍贵的秘密。
　　他没有再在任何场合戴过那条领带，仿佛那晚在璀璨灯光下，段洛亲手为他系上领结的瞬间，只是一个偷来的、不真实的幻梦。
　　他和段洛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某种平衡。他们依旧是默契的同桌，段洛依旧会在学习上给他关键的指点，依旧会在他疲惫时递过来一瓶水或者一块巧克力。
　　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那个夜晚，不再提及那首《跟着光》，也不再提及关于未来的、沉重的话题。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游歌发现自己看段洛的眼神里，多了更深的心疼和理解。
　　他会更细致地观察段洛的情绪，在他因为家里来电而周身气压降低时，默默地帮他接好热水；在他盯着窗外发呆时，不着痕迹地递过去一颗糖。
　　段洛对此照单全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游歌能感觉到，他那层坚硬的壳，似乎对自己敞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偶尔，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会卸下那副漫不经心的面具，流露出片刻真实的疲惫。
　　一次午休，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抓紧时间小憩。
　　游歌正在整理错题，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极轻的、压抑的咳嗽声。他转过头，看见段洛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游歌放下笔，轻声问。
　　段洛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有点感冒。”
　　游歌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一紧。他想起段洛之前说过，他父亲对他这次的模考排名不满意，似乎又给他施加了压力。
　　游歌没再多问，只是起身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又把自己抽屉里常备的感冒冲剂拿了一包，一起放到段洛桌上。
　　“喝点热水，把这个冲了喝了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段洛看着桌上的杯子和药，愣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游歌。
　　少年的眼睛里是纯粹的担忧，没有任何杂质。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拿过药包，低声道：“谢了。”
　　他撕开包装，将药粉倒进水里，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朗的眉眼，也柔和了他平日里略显冷硬的线条。
　　游歌看着他低头喝药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看似无所不能、拥有一切的少年，其实也会生病，也会脆弱，也需要人照顾。
　　“别太累了。”游歌忍不住轻声说，“身体要紧。”
　　段洛喝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教室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一种无声的暖流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放学后，游歌收拾书包时，段洛忽然塞给他一个U盘。
　　“这是什么？”游歌疑惑。
　　“我整理的一些物理竞赛的拓展资料和真题详解，还有一些……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的学习方法和笔记。”段洛的语气依旧平淡，“你不是想考协和吗？竞争激烈，多准备点没坏处。”
　　游歌捏着那个小小的U盘，感觉重若千钧。这里面凝聚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段洛的心意。
　　他知道段洛其实并不需要在这些方面花费太多精力，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帮他。
　　“段洛……”游歌的声音有些哽咽。
　　“行了，别矫情。”段洛打断他，背上书包，“走了。”
　　看着段洛离开的背影，游歌将U盘紧紧握在手心，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感动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他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父母，或许……也为了不辜负段洛这份沉甸甸的、从未言明的期待与支持。
　　他想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有一天，或许……只是或许，能够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去分担他肩上那沉重的枷锁。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巨大的升学压力下，悄然生根发芽，成为了支撑游歌走过最后这段艰难岁月的最强大的动力。
　　他知道前路漫漫，他知道他和段洛的未来很可能走向不同的方向。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并肩作战，彼此支撑。
　　这就够了。
　　窗外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秋天来了。
　　高三的战役，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而游歌的心里，除了对未来的憧憬，还多了一份因为某个人而变得更加坚不可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