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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蛋糕神 ...

  •   苏既白从包装袋里取出两根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0”,插在蛋糕中央。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打火机。
      是他自己的打火机。展矜用的是普通煤油打火机,苏既白的打火机上嵌着一小块打火石,每次点火时,都需要去搓一遍那块打火石,搓出一个漂亮的冷焰火后,才会生出一个圆柱形的蓝橘色火苗。
      裴多菲对打火机不感兴趣,但苏既白用拇指搓打火石的动作很性感,她一下就记住了。
      风很大,苏既白用包装盒挡住才勉强将蛋糕的蜡烛点燃。他这个姿势并不舒适,曲着腿,侧歪着身体,用手护住蜡烛,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但他脸上仍然是从容的:“许个愿望吗?”
      许愿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可是他——他融雪般的脸,总给裴多菲一种只要她开口,他什么愿望都会帮她实现的错觉。
      对着一块蛋糕许愿的公信力也远远不如满天流星,她不信神佛,更不信阿拉丁神灯和圣诞老公公。但如果苏既白愿意跟她玩这种过家家一般的小游戏,她也愿意陪。所以她闭上双眼,双手合成心脏的形状置于胸前,一字一顿道:
      “第一,北京。”
      “第二,摩尔曼斯克。”
      “第三——”她没继续说下去,反而忽然睁开了双眼,安静地看向对面的苏既白。他的背后,海的对面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被海岸线压缩成一条晾衣绳似的光带,他像一件被晾晒在夜色里的衣服。
      三秒后,她将蜡烛吹灭,留下的两点火星,像苏既白山根处的眼镜痕。
      “你浪费了两个愿望。”
      苏既白没提最后一个愿望,她有些沮丧,刚刚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睁开眼的,可惜他看不懂。
      来青说的没错,他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长辈样子,但对感情的事真的很木讷。
      还是只对她的感情木讷呢?
      裴多菲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眼睛:“没有吧。”
      “北京和摩尔曼斯克,不久的将来,你都会去的。”苏既白的话很有力量,掷地有声地,像一个承诺。
      裴多菲半开玩笑道:“那不还是将来的事吗?我再跟蛋糕神提一提,免得她忘了。”
      苏既白笑了,眸光如春泉,叮叮咚咚敲落她心上:“蛋糕神会保佑你的。”他切下一块小扇形蛋糕放进打褶的泡沫蝶子上,递给她,“寿星请吃。”
      裴多菲用小叉子插了一快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奶油一瞬间在口腔化开,像接吻的触觉。
      “我喜欢草莓蛋糕。”她说。
      “嗯?”
      风终于学会温柔,吹拂他额前碎发,一秒二十四帧,帧帧不同,只有脸是静止的,凝她的表情,是一页笔墨未干的颜楷,而她是书写的人。
      “也喜欢荔枝糖。”她又吃进去一口,以最小最慢的频率咀嚼着,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慢一些,她咽下去,也把自己的忠勇一同咽下去,“苏既白,谢谢你。”
      她背后是一座苦树皮似的山,她咀嚼的动作,也像某种植物破土的动作。苏既白想,明天清晨六点,山上那片扶桑花会准时开。如果从他现在的位置看,一定是红红的边缘一小块,裱在山崖边,以奶油裱蛋糕的方式开着。
      苏既白笑:“以后会有更好吃的蛋糕,更多口味的糖的。”
      他的笑是赝品的笑。簌簌如闽南的罕见的落雪,打开门飞奔出去看,却落了满头满肩的金纸灰,乱入鼻腔,能教人呛出眼泪。
      苏既白巧妙地、恰到好处地否定了他的特殊性和唯一性,也顺便否定掉她不着调的感情。
      裴多菲暗暗咬唇,齿根发酸,她细咂出草莓的苦涩味,草莓尖尖的另一端,青到发白的连接着萼片的部分。
      苏既白不会明白,她萼片处的人生,刚开始结果时尝到的那一点点甜有多珍贵。
      算了,一直站在草莓尖尖上的人怎么会懂呢?

      聚餐结束后,裴多菲没有回家,她去找了来青。来青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来青搬来一条长板凳叫她坐下,裴多菲在一端,来青在另一端。
      院子里有一小块洼地,月光洒下来,像一汪如镜的湖面。
      “导演,你觉得我资质怎么样?”裴多菲开门见山。
      来青一改拍摄现场的严肃模样,语气有点懒:“如果你资质不够好的话,拍摄中途我早把你换掉了。”
      “你当初说要等电影上映的反响出来后,再来定夺是否继续跟我合作。但一部电影从制作到上映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我没办法等那么久。”对面那户人家熄了灯,裴多菲静了几秒,维持着内心的平衡,她转头看向来青,继续道,“所以,导演,你给我一个准话,如果你没有那个意向,我就另谋出路了。”
      她不可能不胆怯,旁边是领导、大老板,她说出这些话需要莫大的勇气。她也知道,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几句轻飘飘的话上,是十分不聪明的选择。
      来青听了她的话,毫无愠色,反而挑眉逗她:“如果我说不行,你会再争取一下吗?”
      裴多菲胸腔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压下去,圈在肋骨一周,有一种穿束腰的窒息感。选择权永远在来青那里,她被任用,还是被放弃,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我靠什么争取?还算入得了你眼的外形还算不熟练的表演?以小博大的事,向来不是满盘皆输就是有所牺牲。”
      来青惊诧道:“你一个小孩,说话怎么这么老成。”
      裴多菲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二十了,来青叔叔。”尽管眼前这位叔叔,只比她大七八岁。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外形就是最有力的资本。”来青对她从来不吝啬夸奖,但裴多菲看他一脸欣赏的表情,竟分不清他是在欣赏自己镜头下的影片,还是在欣赏她。
      “你光站在那,就是一部电影。”他雾蒙蒙的眼光对上她的,仿佛不是在看她这个人,而是在看一捆胶卷。
      裴多菲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不觉得这是一种夸奖。
      “如果你在我十五六岁时跟我说这些,我会相信。”裴多菲稳住心神,自动过滤了他的糖衣炮弹,她弯下腰,将手肘支在大腿上,掌心托着下巴,“可惜我现在只相信合同和钞票。”
      “我喜欢你的务实。”来青不气反笑,望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循循善诱道,“你还年轻,不要那么着急。我已经在为你筹备一部一刻钟短片的拍摄计划,能直接送去今年冬季电影节参赛,我希望由它先打开你的戏路。”
      裴多菲也笑:“导演,你真会说话。”
      来青不明所以:“什么?”
      “那个电影节我听说过,主要是新人导演的竞赛,演员的作用不大。你不是为我准备的,你只是缺一个女演员。但你作为新人导演,又拍的是不知道能不能赚钱的竞赛作品,一般有名气的演员不会选择你的剧本,像我这样合你眼缘的人也不多。所以你才找了我,对吗?”
      电影节的事,是苏既白给她科普的。当然,他给她科普的不止这一件事。
      作为不太专业的过来人,苏既白已经算是对她倾囊相授了。
      来青扬眉,敛去一点笑:“你不要说穿。”
      裴多菲不喜欢成年人俄罗斯套娃一样,揭开一层永远还有下一层深意的话,她直言不讳道:“说穿不好吗?我很谢谢你能选择我。你不需要巧言令色去掩盖什么,不妨直接把目的说给我听。”
      “所以,你愿意吗?”
      他脸上竟然出现了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神情,裴多菲稀奇得不行。
      她笑着点头:“当然。”

      第二天下午是苏既白的杀青戏,也是整部电影的杀青戏。
      虽然下午开机,但苏既白一早就跟着摄制组进了山。
      没有拍摄任务,裴多菲十二点才起床,她吃掉昨天苏既白送她的生日蛋糕,在书桌前坐了一会,翻开一直未读完的《包法利夫人》。
      看书时,她又气又笑,一会感觉福楼拜在指着鼻子骂她,一会觉得他又连同苏既白、来青、沈炼一起骂了。
      天近黑,苏既白带着深蓝的夜色回来了,正巧,她翻完整本书。
      她能听铜锁紧扣的闩门声,接下来是鞋跟踩在水泥地的“哒哒”声,他步子很慢,嘴里低低得说着什么她听不分清,她猜测噗噗又绕着他脚边揪着他陪它玩了。接下来是一声闷哼,他应该是蹲下来把噗噗一把抱起了,但他步子没有停,又继续往屋里走,哄了它几下,又将噗噗放下,让它自己去玩。
      他上楼了。
      踩楼梯的声音比平时都清亮,今天他似乎穿了一双带一点跟的小皮鞋。
      没有听见开房门的声音,裴多菲正纳闷,下一秒,她的房门被敲响。
      她像做了亏心事,一机灵,把她攥在手里很久的页角惊地扯了下来。
      真无语,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把撕下来的三角形状的页角放回原位,想着待会用胶带粘回去。然后起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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