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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偷听癖 ...

  •   裴多菲没兴趣跟她争论谁是谁非,她只是觉得那样问比较有意思。
      叶绯丽瑰红色嘴角勾起,慢慢弯成标准而得体的笑,似假面而非假面:“你知道真正可恶的人是什么样的吗?语文考试的时候乱用词语会丢掉不该丢的分。”
      小孩子总爱用出格的词来武装自己还不算成熟的内心,因为那些大人小心避开的文字只会刺伤大人而已。
      叶绯丽敛起笑容,郑重其事道:“我想听听你的版本。”
      如果人人的假面都是美丽的玫瑰红色,裴多菲倒甘愿世界是一片玫瑰花田。

      叶绯丽的温良与恭俭粉饰感都太重,就像她每天都要化妆的脸一样。但那又怎样?裴多菲愿意说下去,因为她有点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那就从最开始说起,从沈炼带着一包钞票替她补齐了阿婆的医药费,到他忽然向她告白,到他满学校散布他们早恋的谣言,到他借全席之势逼宫,到她无可奈何坐实他女友身份,到她日日夜夜的痛苦,到她打工攒钱希望有朝一日能凑齐还他的钱,到他弄死了她的蝴蝶鲤,到他又开始四处宣布他们要结婚的消息,到最后的那一夜,她提分手。
      阿姨,您的儿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烂掉了。
      说完这一切,裴多菲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吐出了回忆垃圾。她神色仍旧很淡,是对沈炼的另一种心死,也是对叶绯丽保留的一丝柔情:“阿姨,您觉得我跟他分手是错误的吗?”
      叶绯丽震惊地久久没能开口说话。
      裴多菲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美丽的眼睫下边,眼白已经泛出一点点淡黄色,是衰老之色。
      叶绯丽来之前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完整的故事是这样的。
      在他儿子口中,明明是一个深情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最终以灰姑娘不识好歹变心为结局。
      沈炼和裴多菲或许谁都没说谎,他们都只讲了自己视角的那一部分而已。
      但是她专制而强势的儿子利用小姑娘的感恩之心和柔情,将其占为己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昨晚的暴雨谁都没有被淋湿,现在从她小腿蔓延,森森寒意。叶绯丽突然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小孩。她眼中的完美小孩,在面对同龄女孩时,竟然阴鸷至此。
      她忽然想起来,她和沈炼的父亲从小都在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世界弱肉强食,你要有可以征服一切的野心。
      所以他试图拿这份野心去征服一个小女孩的心。
      这完全是错误的。
      他们都忘记告诉他,野心可以拿到三好学生和竞赛奖杯,但永远不要用计算方程式的方式去算计人心。方程式的答案是确定的,但人类道德与情感的动物,不可以像随意开根号那样去求一个人的感情参数。
      她和沈炼的父亲,对孩子的教育总是缺乏感情。

      叶绯丽美丽的五官滑下去,像被雨水打湿淹掉的蔷薇花枝。她思绪很乱,到嘴边只剩下四个字:“抱歉,小裴。”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裴多菲心肠结在一起。
      叶绯丽是一位尽责的母亲,但善良的母亲不是可恶儿子的赎罪券。
      她两手交握,搅在一起,向裴多菲保证:“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育他。”
      裴多菲脸上泛出一丝笑意:“那您会怎样惩罚他呢?”
      “啊?”叶绯丽上挑的凤眼瞪圆,黑洞洞的一片茫然。她看不懂眼前的女孩子,她似乎比同龄小孩多一份天真的残忍。她的笑带着点恶趣味。
      裴多菲继续道:“就惩罚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看,做坏事的小孩受到最大的惩罚就是让自己的母亲替他道歉。再多一点惩罚都不行。
      他美丽的母亲会施舍她一次倾诉的机会,但也仅此而已,血缘永远在道德至上。叶绯丽永远会偏袒自己的小孩。
      叶绯丽永远不会站在她这边。
      裴多菲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她没奢望得到这位母亲的垂怜。她眸光清明,穿着洗得略发白的靛蓝色布衣,不卑不亢道:“阿姨,其实我知道在您第一次见我时就不喜欢我。您心底一定觉得我们很不匹配,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反对呢?”
      叶绯丽没有说话。
      叶绯丽的修养不会让她说对自己不利的话。
      其实裴多菲大体可以猜到,沈家看上的不是她,是曾经的裴氏宗门。上上一代的荣光,是她进沈家的许可证。
      裴氏留下的独苗苗,最后一丝气运,旺得很。
      裴多菲不信这个,但沈家似乎个个都信。真愚蠢。
      她是一点荣光都没沾到,反而处处碰壁,被人当作苍蝇腿的肉,举步维艰。
      裴多菲对此只有一句话想说:祖宗害我。

      临走时,裴多菲将她攒了两年的积蓄交给了叶绯丽:“还差一万多块钱,我会还清的。”
      箱子里全部的钱,也许都不够买她手中一只包包。
      经过一次聊天,叶绯丽差不多摸清她的性子,这笔钱她必须得收下。箱子沉甸甸的,她猜里面有许多硬币。
      叶绯丽眼底漾起淡淡细纹,她是同情这个女孩子的。
      “没关系,不着急,你慢慢攒。”
      裴多菲没有立刻松手,而是转头去看一直沉默的,与叶绯丽宛如双生的女士,笑道:“小沈姑姑是阿姨请来壮胆子的吗?”
      叶绯丽被小姑娘戳穿心思。穷乡僻壤之地,她不敢一个人来,所以叫来了沈炼沉默寡言但车技武力值并驾齐驱的姑姑。而现在这位姑姑现在唯一的用武之地,仅剩下帮她搬运一下装钱的箱子。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那会显得她太狭隘。她又孵出假面的笑,优雅而从容:“本来是我先生要跟我一起来的,但我怕他吓到你,所以才找的如云。”
      沈炼不久前才跟她说他父亲去国外出差,国庆之前都回不来。
      到底哪一张嘴说的是真话呢?
      不重要了。

      一场安静的暴风雨,暗潮汹涌,蓄势待发,藏在女人针尖般的柔情里。与拳脚和怒吼完全不同,像一件价格昂贵的香云纱旗袍,刻意剪裁过,体面而精致。但两者本质又一样,追根究底,香云纱最开始也只是一堆薯茛而已。

      目送二人离开,裴多菲懈力跌坐进身后的太师椅,堂屋内清冷如昨,地上刮蹭的几道泥痕昭示着这里曾有人造访过。
      “人都走了,还不下来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是苏既白在楼梯口正好能听清的音量。
      裴多菲是上楼拿钱盒的时候发现他的。楼梯本就窄黑,迎面撞上个人,给她吓得不轻。
      她怀疑这个人有偷听癖。

      苏既白一只手插进兜里,步伐懒散:“我以为她是来找你——嗯,准确来说,是找我算账的。”
      裴多菲窝进太师椅,双腿挂在扶手上晃来晃去。她歪着脑袋看他慢慢靠近,小腿晃的幅度不知不觉越来越小。
      他停在一个恰好的位置,裴多菲恰好能看清楚他手指纹路。
      她抬眼,双眸水汪汪的,用无害的表情说着冒犯的话:“怕被当成我的小三,然后被村里人一口一唾沫淹死?”
      裴多菲看到他听见小三这个词时,诡异地浅笑了一下。
      苏既白弯下腰,眉心与她眉心齐平,墨色的眼睛幽幽地与她对视,无奈道:“因为我昨天给了他儿子两拳,姓沈的脸上现在应该青一块紫一块。”
      裴多菲难以置信:“你打他了?”
      “他欺负你。”苏既白眸底透出丝丝寒意,他以为裴多菲会拍手叫好。他直起身子,一只手扣在旁边的桌子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不能打吗?我很克制的,真的只给了两拳。”
      裴多菲终于知道叶绯丽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并且还带了帮手。她干笑一声:“叶阿姨脾气确实好,都没跟我提一句。”
      苏既白单手撑在桌上,松松垮垮站着,头低下来,正对着她的脸:“不说我多管闲事了?”
      他的睫毛有一个微翘的漂亮弧度,搭上面无表情淡漠的脸,突兀得可爱。
      裴多菲的心脏像被睫毛尖尖故意轻扫了一下,隐隐作痒,细细密密传入四肢百骸,不知道该挠哪里才能止住。她眼神躲闪着,怕被看透心事,嘴里说着很硬的话:“我早就想揍他了。”
      “但你没有。”他插在兜里的手握着一颗荔枝味的糖,指尖撵过塑封沙沙作响。
      裴多菲没好气道:“卧薪尝胆懂不懂?我又打不过他。”
      苏既白眼皮掀了掀:“你去打他,他不一定会还手。”
      裴多菲仰头,嘴角轻微抽搐着:“你在开玩笑吗?”
      苏既白盯了他一会儿,偏开脸,裴多菲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和下巴:“你还是别打了。”
      他喉结有一个吞咽地动作,很缓慢,喉结尖移动时会顶到脖子上的可爱小痣,裴多菲感觉自己像那颗痣一样被他戳了一下。
      他声音沉沉的,性感得不行。
      “我怕他真赖上你。”
      苏既白没有告诉她,极致的占有欲对应的是极致的受虐欲。这一类人在占有他人时,也在发泄自己想被占有的欲望,越发泄越贪婪,越占有越不知满足。这种情况下,给他一巴掌就老实了。巴掌是训诫的象征,轻轻一扇,狗就乖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跟裴多菲讲,带坏小孩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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