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怜》白惊山

61、61祠堂

　　一点都没感觉累的姚未眠盯着他的后背，鬼使神差的趴了上去。

　　上一次这样被人背着还是小时候，他在外面的亭子里看书看得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父亲背着，而姚夫人跟在一旁，手里牵着姚安盈。

　　率先发现他睁开眼睛的是姚安盈，她小手一指：“娘，弟弟醒啦。”

　　姚夫人握住姐姐的手指，柔声训道：“娘说了多少次，不许用手指这样对着别人的脸。”

　　姚安盈不服气道：“就知道说我！弟弟还在亭子里玩睡着了呢！”

　　姚夫人把她抱起来，无奈道：“只有你这个调皮的性子才会干出这样的事。”

　　此话一出，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趴在后背上的姚未眠也跟着小声的笑了出来。

　　感觉到背上的震颤，陈泛舟挑了挑眉：“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姚未眠连忙摇了摇头，随后意识到陈泛舟看不到，便伸手在他脸上写到：没。

　　他写得歪七扭八的，陈泛舟一下子没感觉出来是什么字。

　　姚未眠又写了好几遍，直到听到陈泛舟憋不住的笑声，才知道自己又被戏耍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一把捂住陈泛舟的嘴。

　　下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舔了一下。

　　“！”

　　姚未眠一惊，下意识收回手，向后躲去，但他却忘了自己正在陈泛舟的背上。

　　“诶诶诶，做什么？抱紧点，你再动，一会儿咱俩都摔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手中依旧托得稳稳的，明显是在唬人。

　　姚未眠抱紧了他的脖子。

　　“所以刚才你到底在笑什么呢，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姚未眠只能在他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刚才回想起来的记忆告诉他。

　　他写的很慢，陈泛舟走的也很慢。

　　两人一写一猜，把不长的回忆费了好大劲才说明白。

　　陈泛舟笑出声：“既然这么喜欢，以后天天背着你就是了。”

　　姚未眠下巴抵在他肩上，抿嘴一笑。

　　本来说好的把人背到街口就放下来，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姚府后门。

　　姚未眠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下来后，看到这人弯起来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软，伸手比划：下次我背你。

　　陈泛舟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吧，天这么冷，别冻坏了身子。”

　　看着姚未眠的背影消失后，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一股烦躁的情绪把他笼罩，脸色不自觉变得有些阴沉。

　　他现在非常迫切的想知道那些年姚未眠都经历了什么，他想去弄清楚，但更想让他亲口告诉自己。

　　两者矛盾的感觉来回拉扯着他。如果姚未眠一直不说，那他这一辈子都可能不会知道了，如果他自己去查，这是一种侵犯又无礼的行为，他不想这样对待姚未眠。

　　“……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如尖刺般的冷风拍在脸上，让他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他想，他不能那么做。

　　无论如何，他不能自己去查，更不能主动开口，他要等着，他要耐心的等着。

　　他仰头看了看有些灰白的天色，终于压下了心里的焦躁不安。

　　等他转身离开后，一直躲在门后的姚未眠才收回视线。

　　他垂下眼，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但他知道，刚才若是陈泛舟开口，他一定会全盘托出的。

　　他最不想隐瞒的和最想隐瞒的都是这个人。

　　矛盾的心里让他觉得自己现在自私又懦弱，可怜的站在陈泛舟面前，等着他的指责与怪罪，但他又知道，陈泛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会原谅他的一切然后紧紧抱住他。

　　姚未眠忍不住自嘲一笑，他多么期盼自己能平静说出的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他不想让陈泛舟等太久。

　　…

　　离新春的日子越来越近，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的应接不暇，每个人各司其职，其中最闲的就是姚未眠。

　　他既不能出门购置东西，又不懂物件添置，跟在姚夫人身后，除了不经意间添点乱，倒也没其他作用了。

　　其他人虽然不介意，但是姚未眠在一声声“少爷请让一下”、“少爷请站到这边”、“少爷小心不要伤到自己”中，越发羞愧，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不添乱。

　　陈泛舟暗自窃喜，现在他出入姚未眠的房间比自己的还要顺利，翻翻这，看看那，把姚未眠小时候写的功课都拿出来的津津有味。

　　原来这人从小的字就很漂亮，一页下来，工工整整，一点错都没有，下面还有夫子批注的评语，清一色的赞许。

　　陈泛舟越看越好奇，到最后干脆把姚未眠小时候写的诗背了下来，有事没事的就念几句，尾音还故意拖的又长又轻。

　　把姚未眠弄的又羞又恼，恨不得把他的嘴永远捂上。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姚夫人终于给他寻了一个能干的活，那就是扫祠堂。

　　每年这个时候，姚夫人都会亲自打扫祠堂，以此来表示对列祖列宗的尊敬与铭记，今年这个活便落到了姚未眠……和陈泛舟身上。

　　其实祠堂里面并不脏，以往每天都有专门的奴婢清扫，但姚未眠依旧很认真的打扫每一个角落。

　　而陈泛舟在进来前，还有些忐忑，犹豫地问道：“这里外人貌似不能随便进吧？”

　　姚未眠点点头。

　　这是自然，毕竟这里供奉着姚氏先祖，除了姚家后世与专门的奴婢，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但姚未眠指了指他，又摆摆手。

　　陈泛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是外人？”

　　得到姚未眠的肯定后，他才记起来，他可是皇帝正儿八经赐婚给姚未眠的，怎么能算外人呢？

　　他咂了咂嘴，一脚迈进来，“这么说起来，我现在是姚家人了？姚陈氏？”

　　姚未眠：“……”

　　祠堂的位置很偏，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到这里来，显得四周很安静。

　　陈泛舟扫着扫着，便忍不住抬头看向一排排的牌位，他在心中暗暗说了一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后，就认真的扫过每一个灵牌上面的名字。

　　这些人都是和姚未眠有些相同血脉的人，这让陈泛舟觉得很神奇。

　　可能是从小对父母记忆缺失的原因，导致他对这种血脉与祠堂这种东西觉得异常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更不清楚自己的列祖列宗在哪里，仿佛自己孤零零的来到这个世上，又孤零零的离开。

　　他没有人可以祭拜，也没有人祭拜他。

　　一股怅然若失的孤寂感涌上他心头。

　　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他眼前挥了挥，飘走的思绪被拉回，他看到姚未眠用略显担忧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他伸手比划：累的话就坐着休息一会儿。

　　陈泛舟歪了歪头，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嘴边扬起弧度。

　　“真万幸，我的身边有你。”他说到。

　　突如其来的情话把姚未眠弄得一愣，两人面对面站着，三个字就这样清晰的传进他耳朵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但过了几瞬后，他又重新看向眼前人，张了张嘴。

　　“我也是。”

　　即使没有声音，但陈泛舟依旧很确定他说的是这三个字，他控制不住的上前几步，俯身想亲下去。

　　好在姚未眠还有记得现在两人在什么地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面向旁边的灵牌，仿佛在说：不许胡闹！

　　“……嘶，好吧。”刚才还被灵牌弄的有些难过的心情，此时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姚未眠严肃的神情下，陈泛舟也不敢胡闹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干活。

　　一个时辰过去后，两人才把这个不大的地方扫干净。

　　陈泛舟杵在门口，抱着胳膊倚在柱子上，看着里面跪得端端正正的身影，莫名涌起一股踏实感来。

　　他思索片刻，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说得成家后的幸福吗？

　　倒也不赖。

　　他伸了伸懒腰，收回视线，往远处走了几步。

　　庭院里的叶子早就落了一个干净，上面压着前几天下的雪，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时不时刮起来一些雪沫，扑到人脸上。

　　陈泛舟又往里面走了走，在一众枯枝中看到一抹黄，凑近一看，竟是腊梅的花苞。

　　脑中想起姚未眠从前写的一首腊梅诗，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就在这时，一道呵斥声突然响起：“谁！谁在那儿！”

　　陈泛舟目光一凛，看向来人，是一个抱着酒桶的小厮。

　　原来他从这里经过，突然看到梅园里站着一个陌生面孔，他警铃大作，还以为是府里进了贼，下意识喊出了声。

　　陈泛舟心道，坏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人放倒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厮放下手里的酒桶，连忙行礼道：“少爷安。”

　　姚未眠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即可。

　　小厮心中虽有疑惑，但看着自家少爷和这人似乎是认识的关系便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

　　陈泛舟露出后悔的神情：“怪我乱逛，才让他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要是传到你父母那里，该怎么解释？”

　　姚未眠摇摇头，伸手比划：不用担心。

　　随后他拉过陈泛舟手掌，在上面写到：我正想问你，辞旧那日，你可愿意来姚府一起过？

　　“诶？”陈泛舟愣了一下，不确定道：“……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