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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二楼的人似是察觉到少女的目光,缓缓抬眼。

      四目相对,她竟忘了呼吸,眼尾虽挑着情韵,眼底却静得像深潭,与这花楼喧嚣格格不入。

      雨丝落在他睫毛上,沾成细碎的光,倒让那点冷意也柔和了些。

      “桐丫头?”

      洛娘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顺着鄢桐的目光望上去,压低了声线:“这是前段时间,新送来的。”

      鄢桐猛地回神,喉间有些发紧:“洛娘子,他……可有人赎过?”

      “哪有那么容易。”

      洛娘子摇头。

      “他性子倔得很,来了这些天,连客人递的酒都不接,若不是模样实在出挑,我早把他转手了。”

      “问过了,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家中出了变故,就剩这身皮相,性子清高得很,怕是不好相与的。”

      这话让鄢桐眼底亮了亮。

      无依无靠。

      模样生的好看。

      冷若冰霜、作壁上观。

      她望着二楼那抹月白,心跳得比化炉期躁动的灵力还快:“洛娘子,能否帮我问一句,他……愿不愿跟我走?”

      雨还在下,二楼的人似是听见了这话,目光轻轻落下来,与鄢桐的视线撞在雨雾里。

      仙人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清冷中带着一丝探究,倒让鄢桐定了心,非他不可。

      洛娘子先是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看向鄢桐紧绷的侧脸。

      轻叹了声:“傻丫头,你忘了花楼里的规矩?未绽蕊的货,得过问他的意思。”

      “你得自己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和你走,这是你看上的人,咱们这几年的交情,我哪有拦你的理。”

      鄢桐闻言转身往楼梯口走,木梯被雨水浸得发潮,每一步都带着沉闷的响,潮气顺着鞋底往上渗,凉意透过掌心,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

      见她上来,他眼底的深潭又沉了沉,倒让那身清俊里添了几分疏离。

      鄢桐上楼时,正撞见二楼那人起身,月白锦袍的下摆随动作轻晃,沾在袍角的雨珠簌簌落在楼板上,晕染开来。

      他没再倚着围栏,而是站在廊柱旁,鄢桐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怕贸然闯入他的栖息地,惊扰了画中人。

      鼻尖飘过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混着雨雾的清冽,竟压过了花楼惯有的脂粉气。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此刻仍泛着浅淡的红,像雪地里落了点胭脂。

      “我……”

      少女顿了顿,语序因紧张而磕巴:“我没有恶意……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闻言,睫毛轻轻动了动,沉默蔓延开来,雨珠偶尔砸在栏杆上,发出嘀嗒的脆响。

      过了片刻,他眼里终于有了点波澜,不是惊讶,而是疑惑,闷闷问道:“跟你走?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酒气,也没有买卖的地方。”

      鄢桐说得直白,眼底亮得像藏了星子:“我知道你不愿在这里待着,也不是攀龙附凤之辈。”

      以他的长相完全可以自己挑客人,赚的盆满钵满。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看来这里非他所想。

      “我虽不能给你钟鸣鼎食的生活,却能给你一个安稳的住处,吃饱穿暖,让你不用再看旁人脸色度日,大可做你自己。”

      这话似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他靠着廊柱的手猛地收紧。

      见他犹豫不决,少女真挚道:“我会对你好的,比所有人都好。”

      这些年,从牙婆的鞭子到客人的轻薄,他听惯了虚情假意的许诺,还是头一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没有半分同情或算计,只捧着一颗真心问他“愿不愿意”。

      他望着鄢桐亮晶晶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问:“我跟你走,我以什么身份待在你的身边呢?”

      奴隶?

      下人?

      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这种出身,遭人非议的身份。

      注定了见不得光的结局。

      “我会娶你。”

      “当我的夫婿。”

      鄢桐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雨丝落在两人之间,织成薄薄的雾:“我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位恩师,他不同意也没关系,他管不了我,日子是我们过。”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我会对你好的。”

      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目光落在她戴着青玉镯的手腕上,那镯子磨得发亮,显然是常戴的物件。

      又顺着她的手往上,看见她眼底的渴求,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意。

      雨渐渐缓下来,阳光透过云层,在楼板上投下一片暖光。

      “还会有其他人吗?”

      “不会。”

      他望着那点光,又望着泛着红云的脸颊,指尖的凉意还没彻底散去,却轻轻抬起来手臂,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我愿意。”

      字落定的瞬间,鄢桐只觉得躁动的灵力都平息了下来。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过去,她道:“你等我,三日后我接你回家。”

      让他微微一怔,却没有松开,两人相牵的手走过回廊,走过潮湿的木梯,在洛娘子含笑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出花楼的朱红大门。

      他送她出去,攸地贴耳道:“我等你。”

      算是应了刚才她的话。

      鄢桐觉得这娇美人反应还真是慢三拍。

      继而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的清瘦背影,男人才踱着步慢慢走回楼里。

      鄢桐回了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深度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深觉自己莽撞,怎么连名字都忘了问。

      把家里细软收拾收拾,能卖的都卖了。

      第三日,鄢桐就去找洛娘子交了赎金,鼓鼓囊囊的钱袋,是她这几年的全部积蓄。

      鄢桐没做多想,急着把人赶紧赎出来,暗暗骂自己没出息,为美色救风尘。

      又继续为自己找补,救他也是救自己。

      洛娘子掂了掂钱袋,从里面拿了几粒灵石,剩下的包着身契一块还给了她。

      鄢桐错愕,没敢收。

      洛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剩下的就当我给你们小两口的礼钱,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你不把他赎走,他怕是会一直赖在我这楼里,倒成了我的负担。”

      “出去了就好好过日子,莫嫌他,勾栏里长起来的,总会比寻常人多思虑些。”

      鄢桐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见好就收,感激谢过洛娘子,毕竟娶媳妇也得花钱,养媳妇也得花钱。

      鄢桐展开契书,看到了他的名字:楼弃。

      弃于楼中。

      这般潦草的几个字,竟概括了他辗转飘零的前半生。

      她指尖摩挲发黄的纸面,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雨丝缠紧,闷得发疼。

      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楼弃正坐在窗边,一身月白长衫依旧纤尘不染。

      “我来接你了。”

      鄢桐走上前,将身契递到他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男子的目光落在身契上,“楼弃”二字映入眼帘,他的身体微微一僵,指尖颤抖着伸过去,却在触到纸面的瞬间缩回。

      那两个字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不敢触碰。

      鄢桐见状,心中的酸楚更甚,将纸张撕的粉碎“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楼中的人,也不再是楼弃。”

      她顿了顿,眼底满是认真“我还不知道你的本名。”

      楼弃低头看着地上的禁锢自己多年的纸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不记得了。”

      自他记事起,便被人唤作“小杂种”后来辗转各个花楼酒馆,才有了“楼弃”这个名字。

      至于本名,早已随着那一夜的血色污秽,被掩埋在过去的尘埃里。

      鄢桐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她抬手,轻轻抚去他眼角不易察觉的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没关系,我们以后再重新取一个。”

      “好。”

      楼弃来这里没多久,留下东西很少,两个小包裹就收拾完了,鄢桐带着他谢过洛娘子,就把人领回了家。

      鄢桐把人领回来,面临了一个问题。

      她在现代单身狗一只,没谈过男朋友,也没谈过女朋友,更没有结过婚,不知道具体流程该是个什么事。

      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懂就问,这是个很好的习惯。

      她把楼弃在家里安顿好,借口说出去买点吃食,直接窜去了婶子家里。

      鄢桐性子讨喜,见谁都笑嘻嘻的和周围邻里关系处得不错,隔壁张家婶子见小姑娘给自己打听成婚流程,心里一酸。

      家里没个长辈真是不行,随即想到了自己家的小女儿,瞧着和鄢桐差不多的年纪。

      可谓是感同身受,便知无不言地细细叮嘱起来。

      “桐丫头,这成婚可是人生大事,一步都不能错。”

      张婶子拉着她的手往院边坐,期间又来了几个相熟的邻居婶子,见是这事,便七嘴八舌的熟络起来。

      “先是得请媒人说合,互换庚帖,看看二人八字合不合,若是合了,便要下聘礼,这聘礼多少看家底。”

      “但礼数不能少,绸缎、首饰、糕点得样样齐全,是男方的心意,聘礼过了,就该定吉日,选个黄道吉日准备迎亲。”

      “迎亲当天,新郎得带着花轿去女方家,姑娘要盖红盖头,由家中长者背上车,一路敲锣打鼓送到男方家,到了门口,得跨火盆、迈马鞍,寓意驱邪避灾、平平安安。”

      “进了院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是少不了的,这叫三拜九叩,礼成之后才能入洞房,入了洞房,还要喝合卺酒,吃子孙饽饽。”

      “闹完洞房,这婚就算真正成了。”

      张婶子说得仔细,唾沫星子都溅了些许,末了还拍了拍鄢桐的手背:“你这孩子命苦,没个长辈帮衬,若是不嫌弃,婶子帮你操持操持,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鄢桐听得连连点头,笑了笑道:“那若是娶夫婿呢?流程还是一样吗?”

      这话一出,院里的婶子们都愣了愣,很快又相视一笑,倒也没觉得稀奇。

      这镇上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女子娶夫的先例,多是家有产业,性子强悍的姑娘,或是男方家境贫寒入赘的情况。

      王婶子反应最快,摇着手里的蒲扇笑道:“流程大体差不多,但有些讲究得反过来。”

      “首先这媒人还是要请的,庚帖也得换,八字合了才算定下根基,不过这聘礼就不是男方送女方,而是你这边准备纳征的礼,送到男方家去,算是你鄢家认下这门亲,给足对方体面。”

      旁边的李婶子凑过来补充:“还有迎亲那日,该是你带着花轿去接人,男方不用盖红盖头,但得穿喜庆的衣裳,由他家里的长辈送出来,上了花轿一路迎回你家,到了门口,还是要跨火盆、迈马鞍,图个吉利。”

      “拜堂的规矩也得改改。”

      罗婶子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拜天地、夫妻对拜都是一样的,但拜高堂嘛,你爹娘不在了,便让他拜你家的祖先牌位,若是有长辈在世,就拜长辈。”

      “说到底,是他入赘到你家,往后便是你鄢家的人了。”

      张婶子点点头,接过话头:“入洞房、喝合卺酒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就是那子孙饽饽,也得照样吃,图个子孙绵延的好彩头。”

      “闹洞房嘛,都是街坊邻里图个热闹,下手有分寸,不会太过分的。”

      她拍了拍鄢桐的肩膀,眼里满是赞许:“桐丫头有魄力,既然决定了,婶子们就帮你把这事儿办得风风光光的,保准让你顺顺利利把夫婿迎进门,往后日子和和美美。”

      鄢桐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眼底的迷茫散去大半,连忙起身给各位婶子作了个揖:“那就多谢各位婶子了,有你们帮衬,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可否帮我看看最近的好日子在什么时候?”

      化炉期将至,时间紧任务急。

      婶子们见她如此急不可耐,打趣她是迎了天仙般的玉郎,一刻也等不及了,鄢桐倒也不恼,害羞应道。

      最后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七,还有十天。

      拜别婶子们,鄢桐拐到街上买了烧鸡和肉饼,一时之间拿不准他喜欢吃什么,最后狠了狠心,绕到最西边的糕点铺里要了盒桂花枣泥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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