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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地牢寒泪浸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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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紧紧地攫住了她。她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他。即使她把他抱到自己的身边,即使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可是哥哥和父亲总有办法将他拖回去,用更加残忍的方式摧毁他。而她,甚至连在他承受这一切时,给予他一丝真正的安慰都做不到,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能和无助。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温情的家族里,她的力量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所谓的保护和坚持,在绝对的权力和恶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就像一张薄薄的纸,轻易地就被撕得粉碎。
地牢里,直到顾月凝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寂静的空气中,顾岳峙才满意地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用那冰冷的眼神冷眼瞥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白沐峥,此时的白沐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顾岳峙看着表情木讷的白沐峥,心底那扭曲的成就感如同一条阴险的毒蛇,正缓缓地在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开来,侵蚀着那原本就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看到了吗?”顾岳峙一脸得意地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沐峥那冰冷得如同寒铁一般的脸颊,语气中满是胜利者的愉悦与张狂,“你瞧瞧,连你最在乎的人都对你失望透顶了。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可硬气的资本呢?”
白沐峥默默垂下眼睑,那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与茶叶渣,这些水珠和茶叶渣仿佛一层冰冷的屏障,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尚未熄灭的波动,让旁人无法窥探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尊没有知觉、没有情感的石像,静静地跪在那里,任由屈辱与痛苦在心中肆意流淌。
“看来地牢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顾岳峙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假装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满是不屑与轻蔑,“你就好好在这里反省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知道该怎么当一条真正听话的狗了,我再考虑放你出去。”
说完,他带着心腹,大笑着离开了地牢。那笑声在阴暗的地牢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对他的又一次无情嘲讽。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那“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宣判,将最后一点光线和声音都隔绝在了地牢之外。
地牢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白沐峥依旧维持着跪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久,许久。直到他确认外面再没有任何声响,他那紧绷得如同弓弦一般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的痛楚,这种痛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他缓缓地,以一种近乎虔诚却又无比艰难的姿态,用手撑住那冰冷得如同寒冰一般的地面,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枷锁,让自己站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麻木刺痛,那种刺痛感就像是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膝盖;背部的伤口被冷水浸泡后,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热和撕裂感,仿佛有一把刀在他的背上反复切割。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缓缓滑坐在地。在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因为长时间的压抑而颤抖不止,他用这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拂去脸上混合着水渍与茶叶渣的污痕,仿佛在擦拭着自己那破碎的尊严。
当那颤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眼角那尚未完全干涸、混合着冰冷冷水与某种咸涩液体的痕迹时,他的动作,如同被定格一般,瞬间顿住了。
他缓缓闭上眼,将头深深埋入屈起的膝盖之中,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蜷缩进这狭小的空间,以此来躲避这残酷的现实。那宽阔的肩膀,在黑暗中微微耸动,如同被无形的重担压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把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默默地藏在了心底。
地牢里,只有那无声流淌的绝望,如同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绕着每一寸空间,它比那冰冷的墙壁更加刺骨,更加令人窒息。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用最残忍的手段,决然地推开了她。表面上看,他似乎是在保护她,让她免受更多的伤害,可实际上……他也彻底斩断了自己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念想,那一丝曾经支撑他在黑暗中前行的希望之光。
这,比顾岳峙所施加的任何一种酷刑,都要来得更加猛烈,更加让他痛彻心扉,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一般,每一个碎片都在滴血,每一滴血都在诉说着他的痛苦与无奈。
在地牢那幽深而寂静的空间里,死寂的氛围弥漫开来,安静得仿佛连自己心跳的微弱回响都能清晰地听见。不,仔细分辨,那似乎并非单纯心跳的声音,而是一颗破碎的心在发出的哀鸣。那一直以来强撑着的、已然麻木的外壳,在顾月凝失望离去的那一瞬间,如同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轰然崩裂开来。就好似平静的冰面在瞬间骤然炸裂,露出了底下那汹涌翻滚着的、无尽绝望的黑暗深渊。
白沐峥无力地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整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他的脸上,混杂着冰冷的污水与茶叶渣的痕迹尚未干透,而新的、滚烫的泪液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那泪液顺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缓缓滑落,最终与脸上的污秽交融在了一起。
他哭了。
是那种无声的哭泣,压抑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悲恸。他的肩膀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着,每一次的颤抖都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无奈。
他甚至在心底有点恨自己。他恨自己刚才在众人面前那副卑躬屈膝、毫无骨气的模样,恨自己竟然亲口承认了那莫须有的偷窃罪名,更恨自己用那样空洞麻木的眼神看着她,说出了那些深深伤害她的话。那些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窝,也让他自己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白沐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离去前说出的那句话,如同一把烧红了的钝刀,在他的心里反复地割剜着,那种疼痛让他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他能够清晰地想象出她当时的心情——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以及那被她强行压抑着的、更深层次的心碎。他亲手摧毁了她心中那个或许还保留着一点光亮的“白沐峥”,那个曾经在她心中有着美好形象的人,如今已被他自己亲手抹去。
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
顾岳峙的威胁言犹在耳,那声音宛如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等你那个病鬼大哥因为你断了药,一命呜呼的时候……”
大哥……白沐笙……那张苍白虚弱、依赖汤药续命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他在这个世上无法割舍的亲人,是支撑着母亲活下去的另一个支柱。他不能去赌,也不敢去赌顾岳峙那点残存的“人性”。在顾家的权势面前,白家就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顾家想要蹍死白家,就如同蹍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以尊严换大哥一线生机,以推开月凝换她可能的“安全”(尽管这安全虚幻如梦),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一条布满荆棘与屈辱,却能暂时护他在乎之人的绝路。他知道,这条路上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但为了他所爱的人,他别无选择。
他的心似被刀狠狠剜下,空落落的,唯余血淋淋的伤口在无声地嘶吼。身体上的伤痛,背部传来的灼热感,膝盖的麻木,在此刻皆远不及这心碎之痛的万分之一。那种心痛就像一把火,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让他备受煎熬。
悔恨、担忧、屈辱,以及对月凝的思念与愧疚……种种情绪如毒焰般,肆意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加上之前的折磨、失血与地牢的阴寒,他本就如强弩之末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他头颅的疼痛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高烧如同野火般再次燎遍全身,让他时而如坠冰窖,冷得牙齿打战,浑身颤抖不已;时而又如同被投入熔炉,浑身滚烫,汗水湿透了衣衫。
意识开始模糊,地牢冰冷的墙壁仿佛在旋转。他努力想保持清醒,试图让自己的意识不被黑暗吞噬,却徒劳无功。月凝含泪失望的眼神,大哥咳嗽不止的样子,顾岳峙狰狞地嘲笑……各种画面在脑海中混乱地交织、破碎,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最终,黑暗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他身体一软,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冰冷且肮脏的地面上,陷入了深度的、被痛苦梦魇紧紧缠绕的昏迷之中。在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迷之中。
那阴森而又恐怖的地牢里,此刻仅余下一个蜷缩成一团、状如虾米般的身影,他已然失去了意识。
伴随着他的,还有因高烧而催生出来的、无意识发出的痛苦呻吟声。这呻吟声,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的环境里,就如同幽灵一般,极其微弱地回荡着,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他就好似一只原本能够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鸟儿,却不幸被折断了翅膀,被人无情地丢弃在了满是泥泞的地方。在那无人能够知晓、无人会去关注的阴暗角落里,他只能独自默默地承受着身体上病痛的折磨以及灵魂深处绝望的双重毁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在地牢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看守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白沐峥的身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只见那个蜷缩得如同虾米一般的身影,已经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了。
平日里,白沐峥时不时还会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声,可如今,那声音微弱得就好似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几乎让人难以听闻。看守心里清楚这事儿可不能马虎,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急忙将这一情况一五一十地报给了顾岳峙。
此时的顾岳峙,正舒舒服服地待在书房里,惬意地品尝着新到的龙井。那淡淡的茶香在书房中弥漫开来,他原本正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之中。然而,当听到看守的汇报时,他那原本端着茶杯的手,蓦地停顿在了半空中,就好像突然被寒霜侵袭了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紧接着,他的眉头也随之紧紧地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
“没用的东西!”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了这么一句。那语气中,既像是在骂白沐峥实在是“不经折腾”,这么快就出了状况;又好像是在埋怨看守有些大惊小怪、草木皆兵,或许觉得这点情况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顾岳峙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将指尖轻轻地放在光滑如镜的红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他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心里十分清楚,白沐峥现在还不能死。父亲之前可是明确说过“留他一口气”,还强调“他的命还有用”。要是真让白沐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地牢里,他确实没办法跟父亲交代。父亲看重的,是白沐峥作为白家血脉所具有的特殊身份,以及他作为可能牵制甚至羞辱白家残余势力的重要价值,而绝对不是一具冰冷的、毫无用处的尸体。
“去找个医生,给他看一下。”顾岳峙最终冷淡地吩咐心腹,那语气里,丝毫听不出有任何的关切之意,就好像只是在处理一件麻烦的物品一样,充满了不耐烦,“用点药,别让他烧傻了,更别让他死了。明白吗?”
“是,大少爷。”心腹恭敬地领命,连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去安排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