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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地牢烬骨,旧梦碎簪声 ...

  •   地牢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稀稀落落的几个火把在跳跃着昏黄而微弱的光,那摇曳不定的火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她刚一进去,第一眼便望见了那个直挺挺跪在顾岳峙面前的熟悉身影——白沐峥。
      她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那曾经如松般挺直的脊梁,是他在任何艰难困境中都未曾弯折过的象征,代表着他的坚韧和不屈,可此刻,却以这样一种屈辱至极的姿势,屈膝跪在她哥哥面前,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和尊严。
      顾月凝用力地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地掐入了肉里,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了惨白的颜色。她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些,可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愤怒和悲伤在她的心中不断翻涌。
      “妹妹来得正好!”顾岳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故意提高了音量说道,“前几日你不是说丢了一支翡翠簪子吗?哥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给你查出来了,就是这小子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白沐峥。
      顾月凝狐疑地看向白沐峥,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根本不曾丢过什么翡翠簪子!这分明就是哥哥编造出来的谎言,是对他的诬陷!
      顾岳峙根本不等她开口说话,便立刻对白沐峥命令道:“快,给二小姐磕头,赔礼道歉!”
      接下来,令顾月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一幕发生了——白沐峥竟然真的,没有任何犹豫,就弯下了腰,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发出了沉闷而又令人心碎的声响。
      “二小姐,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平板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仿佛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顾月凝只觉得一股血气如汹涌的潮水般直冲头顶,她死死地盯着白沐峥,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声音因为愤怒和难以置信而颤抖不已:“白沐峥!你实话告诉我!真的是你偷的我的簪子吗?!”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吼出来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眼前这个毫无骨气、任人摆布的人是她认识的那个白沐峥!
      白沐峥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声音从地面沉闷地传来,依旧是那般平板:“是。”
      “白沐峥!你看着我!”顾月凝大声喊道。
      在这昏暗压抑的环境中,顾月凝神情激动地向前急切地跨出一步,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还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大声喊道:“我让你看着我!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是你偷的吗?!”
      白沐峥原本微微弓着的身体,此刻缓缓地直起上身,接着又缓缓地抬起头来。在那摇曳不定的火光映照之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苍白,而且消瘦得厉害,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他的眼神空洞得就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愤怒的火焰在燃烧,没有一丝委屈的涟漪在泛起,没有一点不甘的波澜在涌动,唯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在不断地蔓延开来,仿佛他的内心世界已经彻底荒芜。
      他静静地望着她,清晰而又平静地重复说道:“是我,二小姐。”
      就在这一刻,顾月凝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却又无比有力的手狠狠攥住,那钻心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袭来,让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困难,几乎无法顺畅地呼吸。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自己所认识的沐峥,那个宁折不弯、有着铮铮铁骨的沐峥,怎么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她的心中满是疑惑与难以置信。
      然而,顾岳峙似乎觉得这样的局面还远远不够。他看着妹妹遭受如此打击的样子,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露出了更加残忍的笑意。他心里打着坏主意,就是要彻底碾碎白沐峥在妹妹心中那原本美好的形象。
      “光是磕头道歉怎么能够呢?”顾岳峙慢悠悠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踱步到白沐峥的面前,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令人厌恶的残忍笑意。他将自己那只沾满了泥污的皮鞋缓缓地伸到白沐峥的面前,语气轻佻至极,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说道:“来,把我鞋上的泥,舔得一干二净。只要你把这事儿做了,就算过去了。”
      顾月凝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满是惊骇的神情,她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哥哥,那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和不解,接着又猛地看向白沐峥,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期盼。
      白沐峥的身体微微一僵,那原本空洞得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翻涌,就像是一场无声却又无比猛烈的风暴在他的内心世界肆虐。但最终,那股挣扎的力量还是如熄灭的火焰般,渐渐归于死寂。他缓缓地低下头,慢慢地凑近了那只肮脏不堪的皮鞋……
      “不!!”顾月凝失声大喊道,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痛苦地别过头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不过顾岳峙并未真的让他舔鞋,就在白沐峥即将触碰到皮鞋的刹那,他猛地缩回脚,然后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地牢中显得格外刺耳:“罢了,脏了二小姐的眼。”
      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从一旁抄起一个家丁喝剩、里面还混着茶叶渣的冷水壶,将里面浑浊冰冷的液体,“哗啦”一下,全泼在了白沐峥的头上和脸上!
      冰冷的水顺着他的发丝、脸颊不断滑落,茶叶渣黏附在他的睫毛和伤口上,让他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仿佛一个被命运无情捉弄的可怜人。
      “清醒些了没?偷东西的贼!”顾岳峙恶狠狠地骂道,那声音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白沐峥被冷水激得浑身一颤,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但他依旧笔直地跪着,没有丝毫的反应,好似这具身体已不属于他自己,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
      顾月凝望着眼前这一幕,望着那个曾经清冷孤傲、才华出众的男子,如今竟如牲口般被肆意羞辱,却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她的心,从最初的震惊、愤怒,渐渐化作彻骨的冰凉与……无尽的失望。
      那失望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白沐峥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彻底摧毁的灵魂。那个曾经充满光芒和希望的灵魂,如今已经破碎不堪。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微微摇晃,声音带着心死后的疲惫与冰冷,一字一顿、无比沉重地说道:“白沐峥……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地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跑一般,脚步慌乱地冲出了地牢,将那片黑暗、污秽和那个让她无比失望的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在那仿佛凝固了悲伤与哀愁的氛围里,那个让自己感到既陌生又无比心痛的身影,就那样被自己带着决绝与无奈的心情,彻底地抛在了身后。每一步迈出,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可最终还是狠下心,将这份复杂又沉重的情感留在了身后。
      阴暗潮湿的地牢之内,白沐峥依旧身姿笔直地跪着,他的脊背犹如一座坚韧的山峰,尽管周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他也未曾有丝毫的动摇。他就那样静静地跪着,眼神空洞地望向某个方向,仿佛灵魂已经游离于这黑暗的空间之外。
      直至顾月凝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门口那狭小的视野之中,他那原本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黑洞的眼眸深处,才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用言语去精准描述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里,夹杂着巨大的、如刀割般的痛楚,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烈火灼烧;同时,又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像是长久背负的沉重枷锁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然而,这一丝复杂的情绪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即,他的眼眸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波澜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沉默。
      顾月凝拼尽全力地冲出了那阴森恐怖的地牢,刚一出来,外面那格外明亮的阳光便如利箭一般刺得她眼睛生疼不已。这明亮的光线与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完全黑暗、仿佛永远见不到一丝光亮的世界形成了极为残酷的鲜明对比。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地扶住那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此时,她的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汹涌澎湃,那种恶心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袭来,几乎要让她呕吐出来。
      在地牢里所经历的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闪现着——他直挺挺地跪下时那落寞的背影,如同雕塑一般凝固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生气;他磕头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好似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扉,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地疼痛;他那空洞死寂的眼神,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无情地吞噬着所有的希望;还有哥哥那残忍至极的羞辱话语,以及他……逆来顺受的顺从模样,这一切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
      “白沐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她说过的这句话言犹在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条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她自己的心上。那绝对不是一时的气话,而是在那一刻,当她看着他那副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时,绝望就像寒冰一样,从她的心底缓缓涌上,真实而又冰冷,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保留那么一丝骨气,哪怕只是用一个眼神来表达反抗也好!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就仿佛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没有任何的生机和活力。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根本分不清这泪水究竟是因为愤怒而滚烫,还是因为失望而苦涩,又或者是因为……那被他亲手碾碎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深究的期待与情感,这些情感如同破碎的玻璃碎片一般,刺痛着她的心扉,让她痛不欲生。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把自己紧紧地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她。她静静地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熟悉的景致,然而此时在她的眼中,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而冰冷,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一丝温暖。
      她不禁想起在北平的时候,他那挺拔的身躯就如同巍峨的高山一般,坚定地挡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想起他赠给她星月木簪时,指尖轻轻触碰时那温柔的感觉,还有那首藏头诗里暗藏的绵绵情意,就像一股暖流,曾经温暖过她的心;想起在柴房里,他们两人背靠着背,在昏暗的环境中许下的那些关于未来的、脆弱而又美好的约定,那是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想起他醒来时,目光中交织着的迷茫与眷恋……
      那些记忆越是清晰温暖,就越是衬得地牢里那个麻木顺从的身影愈发显得可悲可笑,仿佛他真的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风采和魅力。
      “真的是我偷的,二小姐。”他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像一个恶毒的魔咒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摆脱。她猛地捂住耳朵,用力地摇头,试图将那个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驱散出去,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连一点反抗都没有?难道那些过往,那些他曾经流露出的坚韧和才情,全都是假的吗?还是说,顾家的折磨,真的已经将那个她认识的沐峥彻底杀死了,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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