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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秀秀保证完成任务! ...

  •   漠北的风卷着沙砾掠过鬼山城的西厢,却在跨进院子门槛时,被廊下悬挂的暖灯笼滤去了大半凛冽。这处院子与幽冥教的森寒、静室的沉郁截然不同 —— 墙角摆着几盆叶秀秀亲手种的沙棘苗,虽在漠北的干燥里显得有些纤弱,却仍顶着细碎的绿芽;廊柱上缠着她用彩绳编的小蚂蚱,风一吹便轻轻晃荡,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叶秀秀常用的桂花胰子香,是这兵荒马乱的漠北里难得的软和气息。

      “嗡 ——”

      一道金光突然从院子中央炸开,像是把揉碎的星子都裹在了里面,刺得人下意识眯眼。

      光纹层层扩散,带着纯阳宫符箓特有的温热气息,连廊下灯笼的柔光都被压下去几分。光影渐淡时,池青川的身影才慢慢清晰,他刚落地便踉跄了一下,右脚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 “咚” 的轻响,右手急忙撑在廊下的木柱上才稳住身形。银白战甲上还沾着蚀骨潭的黑水,顺着甲片的缝隙往下淌,在木柱上蹭出一道暗沉的痕迹;腰间的剑鞘也染着血,是方才与幽冥教暗卫缠斗时溅上的,早已干涸成深褐色。最触目的是他的左手,五层厚实的纱布被黑红的血水彻底浸透,青黑色的毒纹像藤蔓般顺着小臂蜿蜒向上,已快爬过肘关节,每一次轻微的动作,指节都会因剧痛而泛白,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粗重,胸口起伏间,能隐约听到他强忍着的闷哼。

      “呀!”

      廊下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呼,叶秀秀正蹲在石阶上给沙棘苗浇水,手里的陶碗 “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清水溅湿了她粉红色布裙的下摆,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她却顾不上捡,也顾不上擦裙子上的水,小跑到金光消散的地方,踮着脚尖打量眼前的人。

      待看清那熟悉的、尽管染血却依旧难掩清俊轮廓的面容时。

      叶秀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最暗的夜空中骤然点亮的星辰。她的小胳膊毫不犹豫地张开,整个人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池青川沾满污秽的腰甲。可刚一碰到那冰冷甲片上已经发黑的血渍,她像是被烫到一般,又立刻松开了手,伸出小小的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片暗沉,小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担忧和一丝委屈,声音软糯却带着焦急:“池哥哥!你怎么来了?你的衣服上……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血呀……你……是不是跟坏人打架了?受伤了吗?疼不疼啊?” 她一边问,一边仰头看着池青川苍白的脸色,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池青川在她扑过来时,受伤的左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生怕牵动伤口吓到她。他缓缓弯下腰,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角的冷汗又密了一层。他看着叶秀秀沾了泥土的小脸蛋,鼻尖上还沾着点灰,眼底的疲惫像是被温水化开,终于透出一丝暖意。他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指腹能摸到她柔软的发丝,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嗯是跟坏人打了一架。不过池哥哥很厉害,没事的。” 他顺着叶秀秀的目光往后看,才发现传送符的余烟还没散尽,几缕淡金色的光丝在空气里慢慢飘着,像极了傍晚天边的云霞,“刚刚那个‘光光’是传送符变的,只要捏着符纸念咒语,就能一下子飞到想去的地方,比骑马快多了。”

      “哇!这么厉害!” 叶秀秀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充满了惊叹,小手忍不住在空中模仿着金光炸开的样子划动着,“比谢叔叔舞剑时候的剑光还要亮呢!池哥哥,你……你是特意来看秀秀的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待和雀跃。

      池青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了一下,左臂传来的灼痛仿佛都因此变得更加清晰,指尖传来阵阵麻痹感。他原本的计划是直接赶往静室,将解药交到谢采或姬别情手中。可方才在幽冥教大殿里,墨长风那阴狠的眼神突然在脑海里闪过 —— 墨长风心思歹毒,说不定在静室周围也设了埋伏,若自己带着伤硬闯,万一暴露了行踪,反而会给姬别情和叶秀秀带来危险。

      西厢有林嬷嬷守着,相对安全,而叶秀秀年纪小,心思纯净,不易引起怀疑,且深得谢采信任,由她前去送药,或许是眼下最稳妥、最出人意料的选择。

      池青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左臂那如同火焰灼烧般的剧痛,右手迅速探入怀中贴身的暗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莹白如玉的细颈瓷瓶。那瓷瓶是幽冥教特制,瓶身触手冰凉,上面贴着的“蚀骨解毒”朱砂标签,边缘却被他的汗水和隐约的血迹晕开了一点,显得有些模糊。他捏着瓶身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既怕用力过猛捏碎这救命的希望,更怕晚上一分,静室中的姬别情就撑不到那一刻。“秀秀,池哥哥有个很重要的忙,想请你帮。”他的语气无比郑重。

      “忙?” 叶秀秀一听,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努力摆出一副“小大人”的可靠模样,小脸绷得紧紧的,“池哥哥你说!秀秀最会帮忙了!上次林嬷嬷在院子里晒那么重的被子,还是秀秀帮她递的竹竿呢!秀秀可能干了!”

      “那太好了。” 池青川的声音更柔了,他蹲下身,把瓷瓶轻轻放在叶秀秀的小手里 —— 她的手掌太小,只能用虎口拢着瓶身,指尖露在外面,带着孩子特有的温热,能感受到瓷瓶的冰凉。“秀秀,这个是‘蚀脉散’的解药,静室里有个叫姬别情的叔叔,他现在中了毒,很需要这个药。你能不能帮池哥哥,把药送到他手里?”

      叶秀秀双手捧着那个对她而言有些沉甸甸的瓷瓶,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指尖轻轻点着瓶身的标签:“姬别情叔叔?秀秀好像没有见过他呀……静室里不是只有谢叔叔吗?万一……万一秀秀送错了人怎么办呀?”

      “不会送错的。” 池青川耐心解释,指尖轻轻点了点瓷瓶,又指了指静室的方向,“你去静室找你谢叔叔,谢叔叔旁边那个穿红衣服的叔叔就是姬别情。他可能有点不舒服,靠在榻上,脸色会有点白。你把药给他,说‘池哥哥让我送的解药’,他就知道了。”

      “穿红衣服的叔叔…………在谢叔叔旁边……” 叶秀秀小声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接受重要任务的光彩。她把瓷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用两只小胳膊紧紧圈住,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好!秀秀记住了!秀秀这就去!一定把药送到姬叔叔手里,绝对不会送错!”

      “等等,秀秀。” 池青川突然叫住她,又从怀里摸出五张叠得整齐的符纸。符纸是纯阳宫特制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上面画着复杂的云纹和符咒,用朱砂勾勒的线条里还掺了点金粉,在灯笼下能看到细微的光泽。他展开一张,递到秀秀眼前,“这是隐身符,你把它捏在手心里,集中精神,小声念‘隐’,你的身体就会慢慢变得透明,就像……就像融进了空气里,别人就看不见你了。”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严肃,“静室外面,可能会有一些坏人守着。你用这个隐身符,悄悄地走过去,他们就不会发现你,这样最安全。”

      “隐身符?真的能变得看不见吗?” 叶秀秀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符纸的表面,触感柔软而略带韧性,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墨香,“就像……就像院子里的小蚂蚁,躲在石头缝里,秀秀要蹲下来仔细找才能找到那样吗?”

      “对,就像聪明的小蚂蚁躲起来一样。” 池青川被她天真比喻逗得几乎要笑出来,他握住叶秀秀的小手,亲自示范如何将符纸稳妥地捏在掌心,能感受到她小手的温热和微微的汗意,“你看,就这样捏紧,千万别弄丢了。到了静室门口,找个角落,先念‘隐’,等你感觉自己身体变得轻轻的,好像要飘起来一样,就可以慢慢地、悄悄地走进去。找到谢叔叔和姬叔叔,把药交给他们,然后马上再念‘显’,身体就会变回来,再赶紧悄悄地跑回来。记住了吗?”
      “记住啦!念‘隐’藏起来,送药药,念‘显’变回来,跑回家!” 叶秀秀用力地点点头,把符纸和瓷瓶分别放进自己罩衫的两个小口袋里,还特意拍了拍口袋,确保它们稳稳当当不会掉出来。她抬起头,对着池青川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池哥哥放心,秀秀保证完成任务!等秀秀完成任务回来,你要给秀秀吃甜甜的麦芽糖哦!”
      就在叶秀秀将瓷瓶揣进口袋,用手掌紧紧捂着的那一刻,那莹白的瓷瓶似乎极其微弱地、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并非金光,而是一种极其柔和、近乎纯净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最皎洁的月光瞬间拂过瓶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悄然隐去,恰好被廊下灯笼温暖而明亮的光线所掩盖。
      叶秀秀完全沉浸在“隐身”和“麦芽糖”的兴奋期待中,丝毫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变化;而池青川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叮嘱她注意安全上,左臂持续传来的、如同万针穿刺般的剧痛也分散了他的心神,使他错过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瞬。
      无人知晓,墨长风掺入了致命“腐心散”的假解药,在触碰到叶秀秀掌心那抹源自她特殊血脉的、未经世事玷污的至纯至净气息时,瓶中药性竟被某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悄然净化、扭转—— 原本泛着隐隐青黑死气的药丸,此刻已化为了澄澈温润的浅金色,成为了真正能够解除“蚀脉散”剧毒的救命灵药。
      “好,池哥哥答应你,一定给你最甜的麦芽糖。” 池青川笑着应承,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跑太快,看清楚脚下。无论遇到谁跟你搭话,哪怕是看起来面熟的人,都不要理会,直接走开,记住了吗?”
      “记住啦!” 叶秀秀用力地点点头,挥了挥小手,转身就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院子门口跑去,粉红色的布裙下摆随着她的跑动欢快地摇曳,廊柱上挂着的彩绳蚂蚱也仿佛被她的快乐感染,轻轻晃动着。跑到门槛边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池青川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小舌头调皮地吐出来又飞快地缩回去,眼睛弯成了月牙:“池哥哥,等秀秀回来,你不仅要给麦芽糖,还要给秀秀讲传送符的故事哦!要讲你是怎么‘嗖’一下飞过来的,要讲得比说书先生还好听!”
      “好,哥哥一定讲给你听,讲得比说书先生还精彩。” 池青川笑着点头承诺,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那充满活力的小小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院门外的拐角处。
      直到叶秀秀轻快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池青川才允许自己强撑的精神松懈下来。他缓缓地、几乎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左手臂那被压制许久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将他淹没,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低头看着小臂上那仍在缓慢蔓延的青黑色毒纹,嘴角却艰难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秀秀那么机灵,又有了隐身符的保护,一定能顺利把药送到。只要姬别情能解了毒,恢复过来,漠北这盘棋就还有希望;只要秀秀能平平安安,他此刻承受的这一切伤痛与风险,便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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