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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蚀骨解毒” ...

  •   幽冥教总坛大殿内,森然可怖的气息比潭边更甚。支撑穹顶的八根梁柱竟是由无数泛着陈年牙黄色的白骨拼砌而成,每一根白骨都经过打磨,却依旧能看出骨骼的形状,有的骨头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与不明的暗色污渍,显然是生前遭受过酷刑。

      壁龛里跳跃的白烛火焰,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四壁,拉长变形,宛如无数鬼爪在黑暗中舞动。地面铺着的暗纹地毯,编织着繁复而诡异的幽冥鬼纹,其上溅落的新鲜血迹尚未完全干涸,与从殿门缝隙不断渗入的、带着蚀骨潭腥味的淡青色瘴气混合在一起,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与铁锈交织的怪味。

      墨长风背着手,在空旷的大殿中央烦躁地踱步,玄色绣着暗金鬼纹的衣袍下摆,一次次扫过通往白骨王座的台阶。他指尖把玩着一个莹白如玉的细颈瓷瓶,瓶身赫然贴着“蚀骨解毒”的朱砂标签。这正是能救姬别情性命的关键解药。

      内心的焦灼让他猛地抬脚,踢翻了台阶旁一座装饰用的青铜鼎,铜鼎沉重地撞在旁边的白骨柱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然而,这声回音未落,一声更为猛烈、如同惊雷般的撞击声轰然炸响!大殿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狰狞青铜鬼首的门扉,竟被人从外部以巨力狠狠踹开!木屑纷飞间,一道身影逆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巍然矗立在门口。

      正是池青川。他那一身银白战甲上,溅满了蚀骨潭的黑水与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暗红血污,显得斑驳而狼狈。右手紧握的长剑拄在地上,支撑着他部分体重,剑刃上还在缓缓滴落粘稠的黑水。尤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掌心包裹的厚实纱布已被不断渗出的黑红血水彻底浸透,青黑色的毒气如同活物般,沿着手臂的经脉蜿蜒而上,已然爬过了手腕,逼近手肘关节。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使得左手五指因剧痛和僵硬而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战甲领口。

      在他身后,朔风紧紧押着被铁链锁着双臂的无常二使老大,左手那柄乌钢短刀的刀尖精准地抵在对方后心要害之处,刀刃透衣传来的寒意让俘虏不敢妄动分毫。右侧,墨羽执鞭而立,墨龙鞭如同蛰伏的黑龙盘在她身侧。她看似随意地将鞭梢轻搭在掌心,指尖却隐秘地扣着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目光如电,早已将殿内情形扫视一遍。

      尽管大殿看似空旷,但烛火摇曳投下的浓重阴影中,至少埋伏着十名以上身着黑衣、脸戴青铜鬼面的幽冥教徒,他们手持劲弩,弩箭箭尖在暗处反射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弓弦微微张着,如同毒蛇蓄势待发,只待教主一声令下。

      三人无需言语,瞬间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彼此背靠背,将最脆弱的侧面和后心交给战友,与大殿深处孤身站立的墨长风形成了紧张的对峙。墨羽裙角绣着的暗色流云纹,在跳动的烛火下微微晃动,无声地诉说着十足的戒备。

      “池青川,” 墨长风终于停下了踱步,阴冷的目光落在闯入者身上,他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瓶内药丸撞击瓶壁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你敢闯我幽冥教总坛,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我没记错的话,空城殿与鬼山会明争暗斗了足足半年,为了盐矿抢得头破血流,拦截商队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如今为了一个姬别情,就甘愿放下身段,给谢采当跑腿了?就不觉得……丢尽了你空城殿主的颜面?”

      池青川喉间抑制不住地滚过一声压抑的闷哼,左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如同毒蛇,顺着经脉向上窜动,甚至连握剑的右手都因强忍痛楚而微微颤抖。他强行挺直了因伤痛而有些佝偻的脊背,手中长剑猛然抬起,剑尖直指墨长风,银白甲片因这动作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少在这里废话连篇!交出解药,我或可让你这阴森大殿留个全尸;否则,今日我便将你这倚仗白骨堆砌的巢穴,彻底拆成废墟!”

      “呵,就凭你现在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尤其是这只几乎废掉的左手?” 墨长风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如毒蛇,话音未落,腰间那柄弯刀已如毒蛇出洞般挥出,刀风凌厉,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直劈池青川行动不便的左手!他早已窥准这是对方最大的破绽,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刀锋来得极快,池青川下意识侧身闪避,但左手的剧痛严重影响了他的速度,终究慢了半拍,玄色衣袍的袖摆被锐利的刀风“嗤啦”一声划开一道长口子,翻飞的布料下,清晰露出了小臂上那令人心悸的、正在蔓延的青黑色毒纹。

      “殿主小心!” 朔风与墨羽几乎同时惊呼。

      朔风反应迅捷如豹,猛地将身前作为肉盾的老大向前狠狠一推,迫使墨长风不得不分神闪避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利用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朔风双刀如黑色闪电般交错斩出,直刺墨长风因闪避而露出的后腰软肋,刀风呼啸,带着一往无前、以命搏命的气势!

      与此同时,墨羽手腕灵巧至极地一抖,墨龙鞭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般疾窜而出,鞭梢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缠住了两名从阴影中扑出、企图偷袭的鬼面卫手中的劲弩。她猛地发力向后一拽,劲弩顿时脱手!同时,她扣在指尖的两枚银针无声弹出,细如牛毛的银光闪过,精准地刺穿了那两名鬼面卫握兵器的手腕!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只令他们痛呼失兵,却未伤及筋骨要害,显是她刻意留了余地,不愿多造杀孽。

      墨长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默契合击逼得连连后退,弯刀左支右绌地格挡着朔风的双刀攻势,一时间竟落了下风。眼角余光瞥见池青川因左手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突然空着的左手摸向腰间,扣住一枚龙眼大小、泛着不祥青黑色的毒烟弹,拇指猛地扣开引信,朝着池青川的方向狠狠掷去!那弹丸一旦落地,便会立刻爆开,释放出蚀骨腐肉的毒烟,若沾到池青川那已是强弩之末的伤手,后果不堪设想!

      “殿主小心毒烟!” 墨羽一直分神关注着池青川的安危,见此情形,想也不想便飞身扑上,竟以自己纤弱的后背,硬生生挡在了池青川与那飞来的毒烟弹之间!“噗”的一声闷响,毒烟弹在她肩头炸开,淡青色的浓密毒烟瞬间将她大半个肩膀笼罩,衣料被剧毒腐蚀,立刻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青黑之色。

      墨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娇躯因那钻心蚀骨的剧痛而剧烈颤抖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却仍强撑着扭过头,对因她阻挡而幸免于难的池青川急道:“殿主……别、别管我……快……快拿解药……机会!!” 鲜血从她嘴角渗出,显然内腑也受到了冲击。

      “墨羽!” 池青川目睹此景,双目瞬间赤红,目眦欲裂,胸腔中被压抑的怒火与心痛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竟然暂时压过了左臂那钻心的痛楚与麻木!他暴喝一声,体内残存的内力疯狂涌动,提起长剑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墨长风劈去!

      这一剑含怒而发,毫无保留,银亮的剑光仿佛劈开了大殿中摇曳的烛火光影,带着一股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直逼墨长风面门!甚至因为用力过猛,他左手的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纱布,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织着鬼纹的地毯上,与那些早已干涸或未干的血迹融为一体。

      墨长风被这股近乎疯狂的狠劲与杀气所慑,竟被逼得踉跄后退,后腰“砰”地一声撞在冰冷坚硬的白骨柱上。他刚想转身寻找逃脱之路,那冰寒刺骨的剑尖已然如影随形,精准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剑刃传来的死亡寒意让他浑身一僵,能清晰地感受到池青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杀气,声音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别……别杀我!解药……解药给你!拿去!” 说着,他再不敢犹豫,慌忙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莹白瓷瓶扔了过去。

      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被池青川用尚能活动的右手稳稳接住。他紧紧捏住这救命的瓷瓶,冰冷的目光扫过墨长风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又迅速转向肩头一片乌黑、脸色苍白的墨羽。她鬓边那根墨色发带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紧贴在脸颊,但她仍强撑着站得笔直,眼底除了因剧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水光,竟没有半分惧色,只有完成任务后的决然。

      池青川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动,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左臂愈演愈烈的剧痛,对如待宰羔羊般的墨长风森然道:“今日暂且留你一条狗命!若再敢动秀秀或姬别情一根汗毛,我池青川发誓,必踏平你这幽冥教,鸡犬不留!”

      他迅速将瓷瓶小心翼翼藏进胸前贴身的暗袋,然后示意朔风:“先给墨羽敷上清心解毒散,压制毒性!” 朔风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白色药粉,小心地敷在墨羽肩背的伤口上。看到墨羽因药粉触碰到腐蚀伤口而疼得浑身一颤,秀眉紧紧蹙起,却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池青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忍一忍,坚持住,回到殿内,医官会为你仔细清创解毒。”

      池青川强忍着左臂传来的阵阵撕裂般剧痛,右手迅速探入怀中贴身的内袋。当他收回手时,指间已夹着两张材质特殊、非纸非帛的符箓。符箓边缘泛着微弱却纯净的金色光晕,其上用朱砂绘制的玄奥符文在昏暗的烛光下隐隐流动——这正是他昔日付出不小代价,从纯阳宫求来的保命之物,千里传送符。

      他先将其中一张符箓塞到朔风手中,动作果断,不容置疑。目光扫过朔风脸上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墨羽因毒伤而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站立的倔强身影,语速飞快却异常清晰地下令:“朔风,你持此符,立刻带墨羽返回空城殿!首要之事,是让医官为她解毒疗伤,不惜一切代价!她的伤拖不得!”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随即语气更沉,“随后,你亲自坐镇,立刻加强殿内各处防务,尤其是外围结界与暗处哨岗!墨长风此番受挫,幽冥教残党极可能狗急跳墙,务必严防他们前来报复偷袭!”

      “殿主!不可!” 朔风一把按住池青川握着另一张符箓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急切无比,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担忧与不赞同,“您一个人去鬼山会送药太危险了!幽冥教的余孽尚未肃清,墨长风此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未必没有埋伏的后手!您左手伤势如此严重,毒素未清,战力折损大半,万一途中遭遇伏击,连个照应策应的人都没有!让属下护送您一起去!至少……至少等到墨羽伤势稳定……”

      “无妨!大局为重!” 池青川抬手,用一个坚决无比、甚至带着几分凌厉的动作打断了朔风的话,眼神锐利如刀,“姬别情若死,凌雪阁在漠北的暗线必乱,墨长风下一个目标就是秀秀!这解药一刻也不能耽搁!” 话音未落,他不再犹豫,指尖催动内力,注入了自己手中的那张传送符。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也对朔风低喝道:“朔风,催动符咒!走!”

      两人指尖的内力同时激发!

      “嗡——”

      两张符箓上那些玄奥的金色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眼夺目的光芒,如同两个小型的金色太阳在这阴森的大殿中骤然亮起!炽盛的金光将池青川半边染血的脸庞、冰冷的银甲,以及朔风搀扶着墨羽的身影同时吞没,辉煌的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四周浓重的阴影与瘴气,仿佛神祇临世。

      池青川的声音穿透耀眼的光幕,带着最后的叮嘱与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传入朔风耳中:“解药我必须亲自送到!姬别情体内的‘蚀脉散’毒性拖延不起,多一刻便多一分殒命的危险!你们速回,守好空城殿,护好为秀秀准备的应急传送阵——那才是我们的根基所在!我只要将解药送到鬼山会,亲眼确认姬别情无恙,便立刻返回,绝不恋战!”

      金光骤然变得无比炽烈,随即又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光芒散尽,大殿之内,池青川、朔风与墨羽的身影已同时消失不见。

      只余下几张符纸燃烧后留下的少许灰烬,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染血的白骨柱旁、狼藉的地毯上。

      空旷、阴森的大殿内,此刻只剩下墨长风一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那根冰冷的白骨柱,大口喘着粗气。摇曳的烛火将他失魂落魄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与散落一地的青铜鼎碎片、未干的血迹、以及无处不在的森森白骨相互映衬,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激烈对峙。

      空气中,只剩下腐腥味、血腥味以及那未散尽的、淡淡的毒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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