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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安心养你的伤,等我回来。 ...

  •   鬼山城静室的内室,与幽冥教的阴森截然不同。

      窗棂半掩,漠北午后稀薄的阳光被窗纸细细筛过,变成柔和的光斑,落在青砖地面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息。陈年樟木的沉郁打底,那是从墙角的樟木箱里散出来的;混合着当归的甘苦、乳香的清冽,还有几味难以分辨的药材味道,那是案上砂锅熬着的汤药还没散尽的余味。

      这些气息交织成一种温吞而略带苦涩的暖意,仿佛将漠北的风沙与苍凉都悄然揉碎,沉淀在这方与外隔绝的静谧空间里。

      谢采端坐在靠窗的梨花木翘头案旁,这张案几是上好的梨花木所制,木纹清晰,摸上去光滑温润。他身姿舒展,后背靠在铺着软垫的椅背上,却依旧透着惯有的审慎。哪怕在静室里,他的手也离桌案上的短剑不远,随时能应对突发状况。

      左手手腕轻轻贴着案上那只琉璃盏的盏壁,盏中盛着莹润剔透的暖玉髓,能散发出恒定的温热。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手少阴心经缓缓渗入,如同春日溪流消融冰封,温和地包裹、驱散着体内残留的阴寒掌力。连指节处因运功过度而留下的淡青色瘀痕,在这暖意滋养下,似乎也真的消减了几分颜色,从深青变成了浅青。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盏沿上摩挲,发出轻微的 “嗒嗒” 声,目光却越过案几,落在不远处榻上的姬别情身上,那目光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

      姬别情看似放松地靠在榻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软垫,头枕着叠起的暗纹锦枕,可那靠姿细微处的僵硬,瞒不过谢采的眼睛。显然是伤口在持续作痛。
      榻上铺着的软垫是蜀锦所制,绣着暗纹缠枝莲,触感柔软,可即便如此,姬别情也不敢完全放松。

      他将身体重心小心地偏向右侧,左腰侧轻轻抵在一个特意调整过角度的枕角,借此分担部分压力,避免直接压迫到伤口。身着白色中衣,衣物平整,几乎不见褶皱,唯有在腰腹处,被底下层层缠绕的绷带撑起一个细微而不容忽视的弧度。那绷带里,裹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与幽冥教十八骑打斗时留下的。

      姬别情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克制,胸口起伏的幅度被刻意放轻,生怕牵动了刚缝合不久、仍旧脆弱的伤处。偶尔气息稍重,牵扯到伤处,他英挺的眉峰便会骤然蹙紧,喉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丝极轻短的气音,又总在下一刻被一声低咳迅速掩盖过去。

      这是凌雪阁顶尖杀手刻入骨髓的隐忍。

      即便疼痛如细密的针尖反复刺扎,指尖已因失血和痛楚而微微发凉,指节泛白,也绝不愿在人前显露半分软弱。

      “为什么杀黑狼王?” 谢采收回按在琉璃盏上的手,指腹还残留着玉髓温润的触感。他执起案上那柄小巧的银勺,勺柄微凉,轻轻碰了碰旁边早已凉透的药碗,瓷质相击,发出 “叮” 一声清脆的微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谢采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如同在问一件寻常事,但话语深处,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直指核心的追问。黑狼王是漠北草原上的势力首领,虽与幽冥教有勾结,却也是牵制幽冥教的一股力量,杀了他,等于断了一条可以利用的线索。

      姬别情的目光从案上那张描绘详尽的漠北舆图上移开,落回自己按在伤处的左手上。

      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能清晰地感知到绷带之下伤口传来的灼热痛楚,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肉下啃噬,每一次心跳,都能带动伤口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姬别情略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下了一声因疼痛而起的闷哼,才缓缓开口,嗓音因失血过多和元气大伤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我本没想取他性命… 潜入他的营寨,原只是想探听他与幽冥教勾结的实证。奈何…” 他深吸一口气,这细微的动作又引得伤口一阵刺痛,让他眉头锁得更紧,“奈何他口出狂言,执意要取我项上人头,一时… 没能忍住。”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眼底倏然掠过一抹凌厉如刀锋的寒光,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个生死相搏的场景。黑狼王手中那柄淬着幽蓝剧毒的弯刀,刀身上的毒纹清晰可见;那张狞笑着的脸,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谢采闻言,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梢,并未继续深究。他将银勺轻轻放回碗中,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之上。那舆图是用羊皮制成,防水耐用,上面用朱砂标记着漠北各股势力的据点、商道与险地,其中盐矿谷区域被朱砂特意标记,还圈了两道醒目红圈。

      那里是漠北最重要的盐产地,也是各方势力争夺的核心。舆图旁边压着一枚青铜镇纸,镇纸上的狼头图腾已被摩挲得十分光亮,边缘甚至泛出包浆,显然是谢采常年握持之物。

      他心知姬别情从不妄言,出手必有因由,却也同样清楚,黑狼王虽性格桀骜好斗,却绝非无端寻衅、自取灭亡的蠢材。那老狐狸在漠北混了数十年,最是懂得审时度势,若不是背后有人撺掇,或是有更大的利益驱使,绝不会轻易对姬别情这等顶尖杀手出手。此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但眼下,漠北的局势波谲云诡,叶秀秀的安危更是容不得半点闪失,追究一个已死之人的缘由,远不如谋划后续的应对之策来得紧迫。

      姬别情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虑,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伤口传来的一阵锐痛 。那痛感像是有把小刀子在反复切割皮肉,连带着腰腹周围的肌肉都在抽搐。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按了按腰腹间的绷带边缘,指尖触到绷带下微微凸起的缝合线,声音沉缓了几分,带着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清晰:“盐矿谷附近的幽冥教暗哨,近日增加了三倍不止,墨长风此举,意在声东击西。”

      他伸手指尖虚虚点向舆图上标记着 “鬼哭崖” 的险峻之地,因虚弱和用力,指尖微微颤抖,指腹泛出白色:“我先前假扮你,截杀十八骑之前,曾特意绕道探查过崖下地形。那里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水道,入口藏在三块巨大的黑石之后,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端倪。那是幽冥教输送粮草物资的秘密通道。”

      姬别情顿了顿,回忆着当时的细节,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每夜子时,会有三辆满载的粮车准时经过,车轮碾压在水道边的软泥地上,留下的车辙深处,还带着蚀骨潭特有的腥臭淤泥。那淤泥黏性极大,沾在车轮上不易脱落,我当时还特意取了一点样本,后来确认与蚀骨潭的水质成分一致。”

      他抬起眼,看向谢采,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若能派遣得力影卫,预先在水道出口险要处设伏。那里有一段仅容一车通过的窄道,两侧都是陡峭的岩壁,最适合伏击——断其补给线。墨长风纵然有突袭西厢的计划,没了粮草支撑,后劲也必然受挫,甚至可能不战自乱。”

      谢采静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琉璃盏壁上轻轻摩挲,冰凉的盏壁与温热的玉髓形成鲜明对比,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想起三日前,空城殿的朔风捧着这盏暖玉髓来到静室时的情景——那青年身姿如松,身着空城殿特制的银灰劲装,腰间佩着一柄短刀,神色恭敬却不谄媚。
      朔风将暖玉髓递给他时,语气平稳,一字不差地转达了池青川的话:“我家殿主说,谢会长近日与幽冥教周旋,恐受阴寒之气侵体,这暖玉髓能温养经脉,特送来为谢会长驱寒。另外,他还说,空城殿的传送阵随时为秀秀姑娘敞开,若有任何危险,可即刻通过传送阵前往空城殿暂避。”

      当时朔风那副不卑不亢、言行合规合矩的姿态,带着空城殿一贯的疏离与严谨,既明确表达了善意,又没有丝毫刻意讨好的意味,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毛病,却也难以立刻亲近。

      “这玉髓,是朔风送来的。” 谢采的声音打破了因回忆而产生的短暂沉默,语气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品味其中的意味。

      池青川这步棋走得巧妙,送暖玉髓既示了好,又卖了人情,还顺带提及传送阵,暗指能护住秀秀,可谓一举多得,“池青川倒是懂得借花献佛,顺手送个人情。”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像是要抚平某种潜在的不安:“你眼下只需安心静养,莫要再思虑战事。西厢那边,我已加派了四队精锐影卫,每队十二人,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手,擅长隐匿与防御。他们半个时辰一巡,循环往复,连屋顶、墙角这些隐蔽之处都不会放过,称得上滴水不漏。”

      他顿了顿,想起那个乖巧的小姑娘,眼神又软了几分:“林嬷嬷更是亲自守在秀秀院外,寸步不离。林嬷嬷早年在江南学过武艺,寻常三五个壮汉近不了身,有她在,秀秀的安全多了一重保障。就连入夜后照明的灯笼,我也让人比往日多挂了两盏,将院子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绝不会给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然而,谢采话音尚未完全落下,静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竟 “嘭” 一声被人从外仓促撞开!门板撞击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连屋顶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一股裹挟着漠北特有沙砾和干冷气息的风猛地卷入室内,吹得案上舆图的边角哗啦作响,剧烈翻飞,甚至差点被卷离案几。门外廊下悬挂的灯笼也随之猛烈摇晃,光影在墙上忽明忽暗,如同鬼魅舞动。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肩甲上还沾着未及拍打的黄沙的信使,脸色惶急,额角满是冷汗,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他径直冲入室内,甚至忘了行礼,“噗通” 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极度焦急而变了调:“会长!大事不好!池殿主他…… 他带着朔风、墨羽两人,直奔幽冥教总坛鬼哭崖去了!说是…… 说是要替姬先生夺取蚀脉散的解药!”

      谢采伸手指骨分明,迅速按住了那张即将被风吹走的舆图,指腹因用力而攥紧了纸缘,力道之大,让坚韧的羊皮纸角都起了皱褶,甚至微微发白。他抬眼看向信使,眸中方才尚存的一丝温润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寒意。

      池青川这步棋,走得比他预想中更急、更险,也更让他捉摸不透。

      “他倒是真会挑选时机。” 谢采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戒备。先是派朔风送来暖玉髓示好,让他放松警惕,如今又不惜亲身犯险,直闯幽冥教总坛这龙潭虎穴去夺取解药 —— 这两份 “人情”,每一份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采心中冷笑:一旦自己今日承了这份情,他日若秀秀身上真有异动,池青川或空城殿借此出面干预,他还有什么立场严词拒绝?

      空城殿与鬼山会在这漠北明争暗斗半年有余,盐矿的利益争夺、商队的多次拦截、暗线的互相渗透,哪一次不是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如今,池青川突然转变态度,接连示好,这背后若说没有更深层的图谋,他谢采绝不会相信。

      “池青川…… 并非你所想的那种人。” 姬别情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伤后明显的气弱与沙哑,却异常坚定地打断了谢采脑海中翻涌的思绪与疑虑。他靠在枕上,呼吸比方才又沉重急促了几分,每说几个字都不得不停顿一下,缓一口气,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然是说话牵动了伤口,带来阵阵锐痛,但他仍坚持着解释,语气中有一种基于了解与判断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看着谢采眼中的戒备,缓缓开口:“五日前的深夜,我派出查探盐矿谷驿站的暗卫回报,曾亲眼目睹池青川为拦截一名幽冥教遣出的用毒高手,竟徒手去抓那柄淬有‘腐骨毒’的软剑剑刃。那软剑锋利无比,又淬了剧毒,他左手掌心被割得深可见骨,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暗卫传回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姬别情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据说他受伤后,连惯用的长枪都一时难以握持,不得已改练单手剑法对敌,他那只手若恢复不好,怕是以后都没法再用长枪了 —— 一身战力,恐怕折损不下五成。”

      他略微停顿,积攒了些许力气,目光转而落在案上那盏流光溢彩、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琉璃盏上,暖玉髓的光晕柔和而温暖,映得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似乎也多了几分温度:“他此刻甘冒奇险,甚至可能付出无法再用枪的代价,去闯幽冥教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总坛夺取解药,此举…… 绝非单纯想要拿捏你,或是算计鬼山会。他是真的…… 怕我撑不过去,‘蚀脉散’的毒性加上这伤势,会让我死在这里。”

      姬别情抬起眼,目光直直看向谢采,不再掩饰其中的凝重与对大局的分析,带着一种洞悉局势的冷静:“你细想,若我此刻伤重不治,毒发身亡,凌雪阁在漠北经营多年、如同蛛网般遍布各处的暗线,即刻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那些暗线分布在漠北各股势力中,负责传递情报、牵制敌人,一旦混乱,墨长风便少了最大的牵制,他第一个要铲除的目标,会是谁?”

      他没有明说,但答案不言而喻 —— 必然是叶秀秀。

      叶秀秀身上藏着的秘密,是墨长风一直觊觎的,若没了凌雪阁暗线的牵制,幽冥教必然会倾尽全力夺取叶秀秀。

      “池青川他…… 是怕漠北这盘本就微妙的棋局彻底崩坏,最终,会护不住那个孩子。” 姬别情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谢采沉默着,指尖在微凉的琉璃盏壁上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玉髓传来的温热持之以恒,却似乎始终无法穿透他心底那层坚冰般的戒备。他自然明白姬别情所言句句在理,逻辑清晰,甚至很可能就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断。

      池青川虽与他立场不同,在许多事情上针锋相对,但其为人,谢采也承认,算得上是个顾全大局、有底线、有担当的一方之主,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漠北局势因凌雪阁纽带断裂而彻底崩坏,让墨长风和他的幽冥教一家独大,那对空城殿也绝无好处。

      然而,空城殿与鬼山会过去半年间的种种摩擦与对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盐矿谷的三次冲突,鬼山会损失了二十多名兄弟;商队在漠北古道被空城殿拦截,价值连城的丝绸与茶叶付诸东流;甚至连他安插在空城殿附近的暗线,也被池青川不动声色地拔除…… 这些过往,让他无法轻易卸下心防。

      静默在室内蔓延,只有窗外风过檐角的细微呜咽,以及姬别情压抑着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的光斑也变得狭长,室内的温度似乎也降了几分,空气中的药香愈发浓郁,却掩盖不住那份无形的紧张。

      半晌,谢采才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沉静的决断。他将案上的舆图仔细叠好,收入宽大的袖中,衣袍拂过案角那柄银勺,发出极轻的 “叮” 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谢采的语气已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冷静,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不容置疑:“我亲自去西厢坐镇。”而后解释道:“一来,确保秀秀万无一失,免得墨长风趁我们注意力被引开之际钻了空子 —— 幽冥教向来擅长声东击西,池青川去了鬼哭崖,墨长风说不定会趁机对西厢下手;二来,也需密切关注池青川此番行动的动向与结果,若他真有不测,空城殿必然会有所反应,我们需提前做好应对。”

      最后,他加重了语气,眼神坚定,仿佛是在对自己重申某种原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他此番确是出于公心,出于对大局的考量,空城殿的手,也不应越过界限,伸得太长。鬼山城内的事务,秀秀的安危,终究该由我鬼山会自己来守护。这份主动权,不能丢。”

      “一切小心。” 姬别情在他转身之际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份难得的、几乎不似他这般冷硬人物会有的关切。他似乎想抬手再叮嘱什么,手指微微抬起,却因这个细微的念头牵动了伤口,一阵锐痛让他眉峰骤然紧锁,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只得又将手放下,只是目光紧紧追随着谢采即将离去的身影,补充道,“幽冥教总坛机关重重,遍布毒瘴陷阱,池青川即便带了朔风、墨羽两名好手,也未必…… 能全身而退。”

      谢采的脚步在门前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侧首留下半张看不清神情的脸,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安心养你的伤,等我回来。” 说罢,他不再迟疑,推开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外卷着风沙的昏暗光线中,只留下木门缓缓闭合的轻响。

      姬别情独自靠在枕上,待门扉合拢的轻响过后,才缓缓松懈下来,轻轻抽着气,用手掌根部更用力地按了按腰腹间那片灼热的痛源 。那里的疼痛如同火焰灼烧,连带着四肢都有些发麻。他知道,谢采言称去西厢坐镇,多半只是个幌子。

      以他对谢采的了解,谢采真正的意图,恐怕更深一层是担心池青川真在幽冥教总坛那个龙潭虎穴里遭遇不测。一旦池青川这等人物折损在鬼哭崖,空城殿必生事端。

      池青川在空城殿内威望极高,堪称支柱,他若身死,殿内派系林立,必然会陷入激烈的权力争斗,到时候,空城殿不仅无法再作为一股有效的力量牵制幽冥教,甚至可能因为内乱而自毁长城,这漠北刚刚维持住的、脆弱无比的平衡将瞬间被彻底打破,局面只会变得更加凶险、混乱,难以预料。

      而池青川,明知前路凶险,甚至可能拖着那只几乎半废、连最趁手的兵器都无法再使用的左手,仍毅然闯入龙潭虎穴,他所求的,恐怕也绝不仅仅是一份“蚀脉散”的解药。他更是要以自身为筹码,强行稳住这盘因自己重伤而即将失衡的棋局。

      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倘若凌雪阁在漠北最重要的纽带“姬别情”真的断了,那么第一个被失控的野心和混乱的漩涡所吞噬的,必然是那个他们都想以不同方式去守护的孩子,叶秀秀。

      静室之内,药香依旧袅袅盘旋,苦涩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姬别情身上素白的中衣衣角,被门缝间漏进的微风吹得轻轻晃动,如同蝴蝶振翅。案几之上,舆图被收起后留下的淡淡折痕犹在,像一道无人说出口的沉重忧虑,悄然连接起这座鬼山城、远方的蚀骨毒潭、以及那龙潭虎穴般的幽冥总坛。

      漠北的暗局,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巨网,以鬼哭崖为中心,以盐矿谷为关键节点,以叶秀秀为核心筹码,已将网中所有人的命运。

      墨长风的勃勃野心、谢采的深沉守护、姬别情的隐忍负重、池青川的决绝担当——紧紧缠绕、捆绑在了一起。

      在这盘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棋局中,无人能够轻易挣脱,每一步都关乎生死,每一子都牵连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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