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019 ...
-
周一清晨，余知妡刚到公司楼下，就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一位穿着考究西装、手戴白手套的司机模样的人，正捧着一大束极其炫目、价格不菲的进口朱丽叶玫瑰站在门口。花束大到几乎要将那人淹没，淡杏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在晨光下散发着奢华的光泽，引得进出大楼的白领纷纷侧目。
“请问是余知妡小姐吗？”司机上前一步，礼貌而恭敬地询问。
“我是。这是？”余知妡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马建云先生送给您的，祝您新的一周心情愉悦。”司机将沉甸甸的花束递过来，里面只夹着一张名片。马建云甚至不屑于写任何言语，他用行动宣告了他的意图和势在必得。
余知妡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引起更大骚动，只好先接过花束。那浓郁的花香几乎让她窒息。她快步走进电梯，在同事们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中，感觉如芒在背。一到工位，她立刻将花束放在角落的地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名片，没有打过去，只是发了条措辞坚决的短信：「马总，谢谢您的花，但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请您以后不要再破费了，这会影响我的工作。」
几分钟后，马建云回复了，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鲜花配美人，理所应当。你不喜欢，明天换别的。」
余知妡删掉短信，心烦意乱。她不想把这事告诉杨圣炳，怕他多想。晚上下班，她特意等人都走了，才将那份昂贵的“烦恼”丢进了大厦外的垃圾桶。
周二，余知妡正在为“浮城印象”项目的一个预算环节头疼，江哲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
“来我办公室一趟。”
余知妡进去后，江哲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神色有些复杂：“刚收到的消息。云巅科技的马总，以个人名义向我们这个项目注资了一笔不小的赞助，指定用于你负责的创意执行部分。条件是，后续的线下落地活动，要优先考虑他们集团旗下的场地。”
余知妡的心猛地一沉。她拿起文件，那串数字确实能解决燃眉之急，但这钱拿在手里，却像烧红的烙铁。
“江总监，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哲打断她，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公是公，私是私。这笔钱对公司、对项目有利，我没有理由拒绝。至于马建云的个人意图，你需要自己处理好。”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悦？
余知妡无法反驳。从公司利益出发，她不能拒绝。但这感觉糟糕透了，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马建云正用资本的力量，一步步压缩她的拒绝空间。
下班见到杨圣炳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疲惫。“怎么了？项目不顺利？”
余知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不能说马建云送花的事，更不能说赞助的事。她怕解释不清，更怕那不必要的猜忌。她只是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没事，就是有点累。”
杨圣炳搂紧她，没再追问，但眼神里掠过一丝阴霾。他感觉得到，她有事瞒着他。
周四晚上，杨圣炳和几个设计院的朋友小聚。席间，一个朋友半开玩笑地说：“圣炳，可以啊！听说云巅的马建云在追你们家余知妡？大手笔啊！那种朱丽叶玫瑰，一般人可送不起。”
杨圣炳端着杯子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他强作镇定：“别瞎说，就是普通商务往来。”
“商务往来送几万块一束的花？”朋友嗤笑，“哥们儿，你可长点心吧。马建云那种人，看上的东西，不搞到手不会罢休的。余知妡又那么优秀……”
后面的话，杨圣炳没听进去。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来，传闻已经飘这么远了。原来，她所谓的“累”，是因为这个。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心虚？
他心烦意乱地提前离场，回到家时，余知妡正在书房加班。他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她专注的侧影，那句质问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却变成一句：“还没忙完？”
“嗯，马上就好。”余知妡抬头，对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在他看来，有些勉强。
周六，刘微又来“串门”。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状似无意地对杨圣炳说：“圣炳哥，你可得对我们知妡更好点。现在外面诱惑可多了，特别是那些有钱有势的，手段多着呢。听说马总为了支持知妡的项目，直接砸了一大笔钱，真是……魄力十足。”
她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杨圣炳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看着在阳台浇花的余知妡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支持项目？她从未跟他提过半个字。
周日，两人原本说好去看电影。临出门前，余知妡接到一个工作电话，是讨论那笔赞助费的具体使用方案。她走到阳台去接，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马总那边的意思……场地选择……嗯，我知道，会协调……”
杨圣炳坐在沙发上，听着“马总”两个字被反复提及，联想到玫瑰、朋友的调侃、刘微的“提醒”，这些天积压的疑虑、不安和男人的自尊心，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余知妡挂断电话走进来，发现杨圣炳脸色阴沉得可怕。
“谁的电话？”他声音冰冷。
“工作电话，关于项目赞助的。”余知妡心里一紧，试图轻描淡写。
“马建云的赞助，对吗？”杨圣炳猛地站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他送你天价玫瑰，又给你的项目砸钱，余知妡，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余知妡愣住了，她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圣炳，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收他的花？解释你为什么需要他的钱？还是解释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杨圣炳情绪失控地低吼，“是不是觉得我杨圣炳没他有钱，给不了你这些？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示好？！”
“杨圣炳！你胡说八道什么！”余知妡又气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花我当场就扔了！赞助是公司行为，我根本拒绝不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我怕胡思乱想？是你做的事让人没法不乱想！”杨圣炳冷笑，“刘微说得对，我是该‘长点心’了。”
“刘微？她又跟你说了什么？”余知妡的心彻底凉了。她最信任的闺蜜和爱人，竟然在背后如此揣测她。
争吵激烈而伤人了。那些曾经甜蜜的信任，在猜忌和误解中被撕得粉碎。电影没看成，这个周末在不欢而散和冰冷的沉默中结束。两人背对而眠，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新的一周，公寓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杨圣炳早出晚归，尽量避免和余知妡打照面。即使偶尔同桌吃饭，也是沉默以对。余知妡几次想开口解释，都被他冷漠的态度挡了回来。
周三，余知妡加班到很晚，回到家发现杨圣炳还没回来。她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
晚上十一点多，杨圣炳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等他的余知妡，眼神漠然，径直走向客房。
“圣炳！”余知妡叫住他，声音带着哽咽，“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杨圣炳停在客房门口，没有回头，声音疲惫而疏远：“谈什么？谈马建云下一步准备送你什么？还是谈他的赞助能让你的项目提前多久完成？余知妡，我累了。”
说完，他走进客房，关上了门。那一声轻微的锁扣声，像一道惊雷，劈在余知妡的心上。她滑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道冰冷的门。而门的两边，是两颗因误会和骄傲而冰冷的心。马建云的猛烈追求，像一块巨石，在他们坚固的爱情玻璃上，深深的砸上了一点裂痕。
周五浮城顶级商务酒店“铂瑞”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一场由几家巨头公司联合举办的高端行业交流会正在这里举行。这是业内精英拓展人脉、展示实力的重要场合。余知妡作为“浮城印象”项目的总策划，随江哲一同出席，希望能为项目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支持。
余知妡穿着一身简洁的珍珠白缎面及膝礼裙，款式大方得体，妆容清淡雅致。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江哲身边，得体的与各方人士寒暄交流。江哲游刃有余地周旋着，偶尔向重要人物介绍余知妡和她的项目，言语间不乏赞赏。余知妡表现得不卑不亢，思路清晰，赢得了不少好感。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孙娜娜如同一朵怒放的红玫瑰，穿着一身惹眼的正红色深V长裙，戴着闪亮的钻石首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气势凌人地走进了会场。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余知妡的位置。看到余知妡站在器宇轩昂的江哲身边，神情自若地与一位资深投资人交谈，孙娜娜的眼中立刻燃起了熊熊的妒火。就是这个女人，不仅吸引了马建云的注意，如今看来，连眼高于顶的江哲也对她青睐有加！
孙娜娜调整了一下表情，端起一杯香槟，摇曳生姿地走了过去，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谈话。
“江总，好久不见，这位就是您力捧的余策划吧？”孙娜娜的声音娇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刻，目光像刀子一样上下打量着余知妡，“果然是……清新脱俗，怪不得能让马总那样的人物都念念不忘，一掷千金呢。”
她的话音不高，但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清。话语里的暗示性极强，将余知妡的专业能力模糊成了依靠特殊手段上位的嫌疑。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几道目光微妙地投向了余知妡。
余知妡的脸颊瞬间褪去了血色，她握紧了手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孙总监，您好。项目合作是公司行为，马总的支持我们很感激。至于个人，我想您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孙娜娜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些，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余策划真是谦虚。马建云可是出了名的眼光高，能让他又是送顶级朱丽叶玫瑰，又是大手笔赞助项目的，余策划的魅力可真是不小。就是不知道，这魅力是体现在工作能力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充满了恶意的挑衅。
这番近乎撕破脸的指控，让周围一片哗然。江哲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将余知妡微微挡在身后，语气冰冷：“孙总监，请注意你的言辞。星璨传媒的项目和用人标准，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余策划是靠实力获得的认可，任何不负责任的猜测和诽谤，我都会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江哲的气场强大，话语中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孙娜娜没想到江哲会如此直接地为余知妡出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骄纵惯了的她岂会轻易认输？她冷哼一声：“江总护犊子心切，可以理解。我只是好心提醒，年轻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别总想着走捷径，免得爬得高，摔得重！”
说完，她狠狠瞪了余知妡一眼，像只斗胜的孔雀般，昂着头转身走开，留下一个尴尬的现场和无数道探究、猜疑的目光。余知妡站在原地，感觉浑身冰凉。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屈辱和愤怒。她从未想过，孙娜娜会在这种公开场合，用如此恶毒的方式羞辱她。
“别理她。”江哲低声对她说，语气带着安抚，“无能狂怒罢了。你去那边休息一下，我处理点事。”
余知妡点点头，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马建云的纠缠像一场无妄之灾，而孙娜娜的敌意，更是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而此时，在不远处，沈浩宇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是作为家族企业的代表受邀参加的，本想露个面就走，却目睹了这令人难堪的一幕。他看到孙娜娜如何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竖起全身的毛，用最刻薄的语言去攻击一个无辜的人。他看到余知妡脸上的苍白和隐忍，也看到了江哲毫不迟疑的保护姿态。
一股浓重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沈浩宇的心。他认识的孙娜娜，骄纵、任性，但曾经也有过天真烂漫的一面。可如今，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她竟然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在公开场合行此泼妇般的行为，丢掉的不仅是她自己的脸，更是她整个家族的颜面。他试图上前劝阻的脚步，在看到孙娜娜那副毫不悔改、甚至带着几分得意（因为她成功地让余知妡难堪了）的表情时，彻底停滞了。
劝阻还有什么用？她早已听不进任何良言。在她心里，恐怕自己这个“多管闲事”的青梅竹马，才是那个最碍眼的人。
沈浩宇默默转身，悄然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厅。夜晚的冷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闷。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摔倒了会哭着要他哄的娜娜，是那个曾经会因为一只受伤的小鸟而难过半天的娜娜。那些画面，与刚才那个眼神狠厉、言语恶毒的女人重叠在一起，显得那么讽刺，又那么可悲。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孙娜娜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是他劝她放下马建云，她回复了一个“滚”字。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最终什么也没有输入，只是默默关掉了屏幕。
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他对孙娜娜那份长达十几年的、近乎本能的守护欲，在这一刻，终于被耗尽了。不是不爱了，而是爱不动了，也……不值得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和幻灭感涌上心头。他发动车子，驶入夜色，将那个充满虚伪、算计和伤人的名利场远远抛在身后。他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环境，或许，也该离开这段看不到希望的、单向的执着了。
另一边，余知妡提前离开了交流会。江哲本想送她，她婉拒了。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孙娜娜那些刺耳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她不仅仅是在羞辱自己，更是在试图彻底毁掉她辛苦建立的专业形象。而这一切的根源，竟是因为一个她避之不及的男人。
她拿出手机，看着和杨圣炳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早上，他冷淡地回复了一个“嗯”字。巨大的委屈和孤独感涌上心头。此刻，她多么需要他的理解和安慰。她犹豫着，输入了几个字：“今天遇到点不愉快的事……”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她还是清空了对话框，收起了手机。
告诉他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他更加怀疑，更加不安。他们之间那道由误会和沉默筑起的墙，已经越来越厚了。外有孙娜娜的公开刁难，内有与恋人的冰冷隔阂，余知妡第一次感到，这座她曾经以为充满希望的城市，竟是如此的寒冷和艰难。而沈浩宇的失望离场，仿佛也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抹沉重的注脚。浮华之下，皆是满目疮痍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