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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云沧淼 ...

  •   “猜猜我给你带来什么消息?”东方明一进到书房,就对陈星河挤眉弄眼。
      陈星河无语道:“有屁快放。”
      东方明坐下,陈星河主动给他沏了杯茶,倒是让他十分受用,佯装道:“天主斟茶,受宠若惊。”
      陈星河脑门青筋暴跳,假意将茶杯端走。东方明急忙端起茶,也不管烫嘴,一饮而尽,在脑中将情报急速过了一遍,说道:“云沧淼那小子当真不老实,经过这么长时间明察暗访,各种蹲点,终于抓到破绽。他以咨询学问为由,常常和徐夫子闭门私会。”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对谈学问也说不定。”
      东方明白了一眼,像是在无声嘲弄陈星河想法简单,愤然道:“做学问为何偏要带着我天阙宫?那徐老头还妄言废弃天阙宫。”
      “天阙宫自成立至今,锄奸惩恶,杀敌卫国,威慑宵小,朝堂市井不无赞誉。倘若任人编排,如何对得起天幕之上八十四任天主化神,又如何向死去的万千英魂交代。”
      “你和他们交手了?”
      东方明摆摆手:“他们谈话忒难听,实在忍不住,见了面,没动武。”
      陈星河又问:“那徐夫子底细如何?”
      “山野村夫,不足为奇。唯一值得说道之处可能就是多年前曾进过雍王府。”
      两人都是极聪明的,加之张侯爷刚刚遇险,心中顿时和明镜似的。
      “星河……”东方明欲言又止。
      陈星河目光深邃,缓缓道:“你先带人将徐夫子控制住,问出细节。我自会去讨个说法。”
      李三进屋送上刚收的拜帖:“少爷,云沧淼云公子来访。”
      陈星河朝东方明使个眼色,东方明会意,翻过窗户,屈身蹲在墙角。

      很快,李三将云沧淼带到书房。
      云沧淼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放在桌上,向陈星河行礼道:“听闻君华兄是东方公子好友,之前在下和他有些不愉快。冒昧登门,请代我向他道歉。”
      陈星河没有收礼,略带冷意道:“听闻阁下游历名山大川,看尽大乾风光。学识渊博,才智过人。每到一处,登堂入室,遍访当地名士。口若悬湖,文章自成,颇有一番美名。年纪轻轻取得如此成就,着实让人羡慕。”
      云沧淼哑然,他没想到眼前和他小不了几岁的少年竟将自己的底细调查得清楚,不由多看几眼,自谦道:“都是大家抬爱,略有虚名。”
      陈星河语气一转,说道:“似你这般人物,胸中必有猛虎,当明白谨言慎行之理。”
      云沧淼哪里听不出陈星河的弦外有音,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公子在天阙宫是何身份,但可以肯定绝非一般人。可知民间如何形容天阙宫与皇室的关系?”
      “愿闻其详。”
      云沧淼显然心有腹案,娓娓道来:“皇家护城河。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亡其国,此乃朝代更迭之根本。大乾四千年,糊涂皇帝,灭国之兆不下数次。可无人成功推翻暴政,为何?每有异动,大乾铁骑未动,天阙宫就以无匹的力量将叛乱镇压。”
      陈星河疑惑道:“难道不是好事?战争一起,山河动荡,波及多少无辜。”
      “那这天下永远只会姓乾!企图触及皇权者皆被处死,皇室高枕无忧,如同一潭死水。远的不提,当今皇上所做荒唐事,还算少吗?”
      陈星河反问到:“阁下可读史书?”
      “自然。”
      “既读史,难道阁下不觉自己言语有失公允?”陈星河摇摇头,笑道,“依你所说,正是天阙宫的存在,从而限制朝代更迭,某实难苟同。大乾皇帝虽有不成器的,但也不像阁下说得那么不堪。真正苛捐杂税,劳民伤财者,仅有两人。”
      云沧淼正欲再言,被陈星河打断:“而且,没过几年奢靡日子,就被其他皇室成员推下皇位。颁布恩政,还富于民。自此,大乾就已完成革新。”
      “剪除叛乱,还天下太平,难道不是该做的吗?”
      “天阙宫初立,专为上人做事。得上人传道,宫内人人修炼密不外传的特殊锻体功法。上人归天,依照约定,归入朝廷,从而方便约束掌握强大力量的武人。此后天阙宫自行运转。大乾能安稳至今,天阙宫当论首功。”
      陈星河痛心道:“当不该说出废除天阙宫此等逆天之言。就算真有一朝,那也是天阙宫使命已尽,主动解散。”
      云沧淼道:“算上妖族,天阙宫独占世间四成高端战力,还有神秘莫测的天主。倘若未来大乾气数已尽,你们尚且维护,百姓的出路又在何处?”
      陈星河坚定道:“果真如此,天阙宫就是斩向大乾的第一把剑。”
      “果然……”云沧淼终于得到想知道的,笃定道,“你们早有办法破解三言剑束缚,万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陈星河眼观鼻鼻观心:“与你无关。”
      云沧淼讥讽道:“我突然很好奇,大乾倒下,你天阙宫天主会不会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
      “不会。”
      “为何?”
      “当代天主志不在此。”
      “侠以武犯禁,那可不好说。有多少人能抵抗至高权力的诱惑。”
      陈星河不甘示弱,反驳道:“阁下慎言!彼之言论,岂非儒以文乱法呼?!素未谋面,先定其罪,难道这就是诵读圣言之士?非要把我天阙宫说得如此不堪,贬得一无是处?”
      两人都有了火气,怒目相对。
      良久,陈星河率先平息下来,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个疑问。”
      云沧淼道:“请讲。”
      陈星河眼神深邃:“有关万方事迹,大多记载都在天阙宫藏书楼。世间并无流传,你又从何处得知?”
      云沧淼倒是坦诚,直接道:“哦,你说这个,是徐夫子告诉我的。”
      “哦?”陈星河神色莫名,“我这里有些消息想必你感兴趣。”
      云沧淼问道:“什么消息?”
      陈星河遂将张末之遇险,田家招供以及徐夫子进过雍王府之事细细说起。
      云沧淼回忆起和徐夫子的往来,点头道:“最近夫子话是比往常要多些,观点也更加激进。我虽对天阙宫无好感,但那只是害怕天阙宫始终站在皇帝那一边。但昨晚交谈,他直言意图废除天阙宫,还列举诸多益处。”
      陈星河端起茶盏,掀开茶盖,刮去浮沫:“你该回去好好问问他目的为何,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理论。”
      “不必了,他既存了利用我之心。待我回赠礼物,感谢他多年授业解惑之恩,再不来往也就罢了。”
      云沧淼视而不见,正襟危坐道,“皇子谋害重臣,管中窥豹,足可见当今皇帝品性。”
      陈星河道:“你想说什么?”
      云沧淼顿时起身,郑重行礼道:“望公子助我,扫清阴霾,还天下清朗。”
      陈星河淡漠道:“我一介布衣,无官无禄,只不过是借着东方明的关系,在天阙宫有个落脚地的闲人罢了。”
      云沧淼道:“君华兄说笑了,天下人或为钱财、或为名利、或为生计,皆是来去匆匆,有多少人当得起闲人二字。得闲者,当只三类。
      陈星河好奇道:“愿闻其详。”
      “第一种,弃世厌俗,虚晃度日,一生潦草。第二种,登临高处,览尽浮华,历经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终得见心明性,返璞归真,再不被俗世烦忧。第三种,”云沧淼着重看了眼陈星河,“对自己绝对自信,有泰山崩于前兮而色不变的坦然。犹如横梗湍流漩涡之巨石,任他风浪滔天,必可武力破江河。”
      “我观之,公子必不属第一类闲人。而要做到第二类,则大多身居高位,阅历丰富,性格沉稳,难免有一丝老气。当然也有天生宿慧者,可绝不如公子这般朝气蓬勃。而第三类……”
      云沧淼意味深长笑道:“但既身怀大能力,搅弄风云不在话下,最难当闲人。可君华兄偏偏自称闲人,前后相悖,世间又有几人?”
      陈星河眼观鼻鼻观心,直接拒绝:“谢阁下夸赞,只是心无眷恋,无意权势。”
      云沧淼难以置信道:“为何?难道天阙宫甘愿作愚忠吗?”
      “改朝换代是要流血的。战火重燃,狼烟四起,无数的百姓失去家园。”
      “我保证会严格约束手下兵将。”
      陈星河上下审视两眼,不屑道:“保证?如何保证?是凭你区区七境的修为,还是高尚的品格?刘备尚且无法约束关羽张飞,你?”
      “我……”云沧淼一时语塞,想不出说辞,拂袖告辞。
      东方明再翻过窗户,和陈星河并排站着:“还是第一次见你用如此犀利的言辞刺激一个人。这小子有虎狼心呐。”
      “再怎么说也是饱负盛名得名士,还是尊重些。”
      东方明怪异的看着陈星河:“哟呵,他言语犀利,你不恼?”
      “刚开始有,后来没了。云沧淼本性不坏,观点激进,可能也有徐夫子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
      “算了,反正骂的不是我。听他的话,恐怕他瞄上了那个位置。”
      陈星河点点头:“我已摆出态度,倘若他敢掀起刀兵,陷黎民于水火,就让他见识下天阙宫的雷霆手段。”
      东方明不解,反问道:“难道还能兵不血刃,让皇帝主动退位不成?”
      “他四方游学,大多出入官府学堂,与会者尽皆名流,并不了解百姓所需所想。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亡其国。自己说出的话,就看他能否做到。”
      “你的要求还真不低。”东方明砸吧嘴,又卖弄起刚得到的八卦道:“云姓可不常见。我这儿还有小道消息,想不想听?”
      “故弄玄虚,说说看。”
      “传闻那年皇帝巡视江南,游画舫相中花魁,春风一度。十月之后女子生一子,当地县老爷特地去探望,留下颇多滋补用品和婴儿产妇所需,逢年过节还会派人填补用度。而这位花魁刚好姓云,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是说……”
      “我也是瞎猜的,我老爹肯定知道的更多,你用灵通问问他。”
      陈星河想到自昌平府归来还未回过天阙宫,起身道:“我还是回去一趟,虽然你父亲生日已过,但作为晚辈也该补上祝福。”

      秋高气爽,陈星河踏着夜色回到天阙宫,看见广场边缘有一张躺椅,走近一瞧,却是东方朔正在闭目假寐,一张扇子随意煽动。陈星河有样学样,从储物镯中扯出一张躺椅,并排挨着放下,然后舒服地躺上去:“东方叔叔,好兴致啊。”
      “托宫主之福,有你坐镇,宵小不再冒头,才能得此清闲。”东方朔慵懒地伸个懒腰,“还真和广傅一般无二,他的习惯你大多学去了。”
      陈星河道:“能成为师父那般人,是我的目标。”
      陈星河又问:“不知礼物是否称心?”
      东方朔笑道:“宫主费心了,都是些用得着的宝物。”
      “有用就好。”随后陈星河提起东方明告诉他有关云沧淼的传闻。
      东方朔道:“确有其事。那花魁产下一子,三岁初显聪慧,被送入稚子堂。但因为其母亲出身卑微以及不知其父,遭受欺凌。后来花魁带着他离开江南,隐姓埋名,再没有消息。”
      “官府不是很在意稚子吗?”
      “皇帝从没有派人过问,一切都只是推测。特别是当时,太子、雍王雏鹰飞天,满朝文武大臣都忙着选择明主,哪里会在意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
      陈星河奇怪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东方朔咂咂嘴道:“皇帝的绯色桃花,我想不知道都难。”
      陈星河哑然。这倒不假,东方朔总管天阙宫上下事务,旁人难以获悉的消息会有人主动送到他的桌前。
      “所以,云沧淼还真是皇帝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是不是并不重要。皇室承认,验明正身,认祖归宗,他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若不承认,不过略有声名的普通闲散小卒。”
      灵通亮起,东方朔随即展开,阅读完又推给陈星河:“果然不出我所料。”
      陈星河不解其意,灵通上只有简短几字:太子府门客再少两人。
      两人起身站在广场边缘,银河在上,脚下云雾翻滚,当真天上人间。
      东方朔解释道:“自你进了趟雍王府,我就起了疑心,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派人看着太子和雍王。”
      陈星河问道:“与我有何干系?”
      “流言。”东方朔告诉陈星河,自他去了趟三皇子府,后来市井传出闲语,暗指当代天主偏向三皇子,“朝堂之上,太子越发失势,看似党争逐渐明朗,故而许多人重新择主。”
      “这……”陈星河无从答话,当时只是自己一番好意,难道弄巧成拙不成?
      “钱家受难只是障眼法,一个遭受无妄之灾的棋子。”
      “这摊水看似浑浊,但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分明是皇帝、太子和三皇子共同的计策。只是要你进了门,不管是太子府,还是雍王府,他们就有说辞。天主一旦不再公正无私,加入党争,就可牵连天阙宫。不时再散布一些小道消息,渐渐减弱天阙宫在大乾的声望。当今陛下能最终坐上皇位,广傅起了决定性作用。前车之鉴,大家的神经敏感着呢。”
      陈星河适时送上马匹,起身行礼道:“难怪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受教了。”
      东方朔语重心长道:“你自幼经广傅教导,自然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但你自己没有注意或者已经注意但还有所欠缺,无法面面俱到。天主的一言一行,都会牵动无数人的视线。”
      “百姓每日奔波劳碌,耗尽精力,他们中许多人是不会用心去查证传言真伪的,这就给有心人可乘之机。人云亦云,谣言传开,掀起舆论,任你钢筋铁骨,也被一拍即断。故而,处高位者定要以身作则,小心谨慎,三省己身,这样,大家才会始终爱戴你,信任你。”
      “论武力,你自当出入云端,凌驾天下。说实在的,广傅我还能能一窥深浅,可你,我只看到万丈深渊,莫不可测,这当然是好事。可要说做人处事,你尚且年轻,要多学多看。”
      “登高易跌重,你要多加小心。”
      “是。”
      东方朔再次平躺回椅子上,合上双眼:“休息去吧,我今晚就睡在这儿。老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星河当然时常见过。每年夏秋,天阙宫的广场上总会平白多出两张躺椅,一张是他师父陈广傅的,一张是天阙宫总管东方朔的。

      第二天一早,陈星河正在行早课,东方朔看见,技痒难耐。两人对练,东方朔三十招败下阵来。
      此时两人正在长生楼用早膳,李三突然闯入,禀报道:“云公子天没亮过来辞行,他将云游五湖四海,体验人间百态,归期未定。”
      陈星河让李三先去用膳,而后对东方朔道:“派几个值得信任的心腹,在暗中保护他。”
      东方朔忧虑道:“星河,你还是要介入朝局?”
      “算是无心插柳,留下一个种子。”陈星河道:“天阙宫拥有的声望,掌握的力量。若偏袒某一方,其他竞争者将毫无优势。故而天阙宫永不参与党争。昨日和他一谈,虽有不快,但他确实点出天阙宫和皇权更迭之间存在的问题。”
      “当初妖君祭炼世界,妖族压境,万方叛逃。天阙宫饱受非议,所有门人仍然战斗在第一线,不有丝毫撤退。然而当时的天主候选,虽然修为超过负伤的万方,但距离他巅峰实力尚远。万民请愿,干扰三言剑第三条规则。新任宫主通过试炼,天阙宫才重回正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让他去试试,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一代明君的诞生。而且……”陈星河谨慎看过左右,随手布下隐匿阵法,“天阙宫终将化为满天星辰,不复存在。我们也要为他们考虑出路。”
      东方朔问道:“听宫主的意思,是要开始执行上人法旨?”
      “早有打算,只是还不知道怎么进行。”
      “是否太着急了些?”
      “时不待我,早些开始,留足缓冲时间,百姓也能更容易接受。”
      东方朔苦笑道:“东方家千年荣耀,断在我手,也不知怎么去见列位先辈。”
      陈星河道:“行端坐直,无愧苍天,无愧百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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