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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外部势力的觊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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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车磨坊的梦想,如同春日里破土的嫩芽,在萨索尔村全体村民用心血和凭证浇灌下,正顽强地生长。
河边的地基已经初步平整,汉克带着人手按照维迪乌斯绘制的图纸,开始处理第一批粗大的木材,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屑的清香和希望的活力。
然而,这蓬勃的生机,终究没能逃过外界贪婪的眼睛。
这天下午,一辆装饰着暗红色家族纹章、由两匹颇为神骏(至少在村民眼中如此)的马拉着的马车,在一名骑着一匹高大栗色马、衣着体面的随从引领下,卷着尘土,毫不客气地驶入了萨索尔村,停在了村中央的橡树下。
村民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警惕地围拢过来。自卫队的成员下意识地握紧了改造过的农具。
马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蓝色丝绒外套、腹部微凸、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踩着踏脚凳,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手杖,目光倨傲地扫过周围穿着粗麻布衣服、脸上带着劳作痕迹和戒备神情的村民,仿佛在打量一群肮脏的牲口。他是邓肯男爵的管家,莫里斯。
莫里斯管家那身丝绒外套,在秋日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村民们身上粗糙、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衫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手上戴着一枚不小的银戒指,擦拭得锃亮。
而他骑来的那匹栗色马,膘肥体壮,皮毛光滑,正不耐烦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有懂马的村民私下嘀咕,光是这匹马一天消耗的精良豆料,就够一个普通农户的孩子吃上一周还有富余。这种物质上的巨大差距,无声地宣示着权力和财富的鸿沟。
铁匠汉克作为村议会的代表,硬着头皮走上前:“这位老爷,请问您来萨索尔村有什么事?”
莫里斯管家用眼角瞥了汉克一眼,用手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靴子尖,仿佛要弹掉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是邓肯男爵大人的管家,莫里斯。听说你们这个村子,最近很是…活跃啊。又是搞什么新式耕作,又是弄什么凭证系统,现在,还打算建水车磨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拿腔拿调的慢吞吞,每个字都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汉克心里一沉,知道麻烦来了:“回管家老爷,我们只是为了糊口,弄点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小打小闹?”莫里斯嗤笑一声,打断了汉克,“动员全村之力,筹集大笔资金,兴建水车磨坊,这也能叫小打小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领主老爷?在这片土地上动土,经过男爵大人的许可了吗?”
这时,得到消息的维迪乌斯、洛兰以及其他几位村议会议士也赶了过来。维迪乌斯看着莫里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尾巴尖几不可察地轻轻摆动了一下。洛兰则面色沉静,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站在维迪乌斯身侧稍前的位置。
“管家先生,”维迪乌斯开口,语气平和,“据我所知,萨索尔村世代居住于此,向男爵大人缴纳赋税,履行劳役。在村庄公共土地上,利用河流建造改善民生的设施,似乎并不违反领主法令。”
莫里斯管家将目光转向维迪乌斯,在他头顶的犄角和身后的尾巴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轻蔑,但很快被掩饰过去:“你就是那个外来的‘炼金术士’?哼,巧舌如簧。男爵大人仁慈,对于领民的自发改善,自然是乐见的。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用手杖指向河边正在施工的场地:“如此规模的工程,难免会影响到河流下游的灌溉,甚至可能改变水文,影响男爵领地的整体规划。更重要的是,你们聚集如此多的…资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围紧张的村民,“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盗匪的觊觎。男爵大人为了保护你们,需要投入更多的兵力巡逻,耗费巨大啊。”
老约翰立刻点头哈腰地凑上去:“是是是,管家老爷说得对!男爵大人辛苦了!”
莫里斯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图穷匕见:“所以,男爵大人希望,你们能表现出足够的‘感激’和‘诚意’。这样吧,你们为修建这个磨坊筹集了多少资金?男爵大人也不多要,就‘捐献’出其中的…七成,用于补贴领地的防务开支。这也算是你们为领地的安宁,做出应有的贡献了。”
七成!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简直是明抢!村民们辛辛苦苦、甚至孩子们都拿出零花凭证才凑出来的钱,对方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拿走大半!
这正是典型的“政治风险”。非市场因素,尤其是来自掌握权力的统治阶层的任意干预、勒索甚至没收,对经济活动构成了巨大的、难以预测的威胁。这种风险无法通过市场机制规避,严重打击生产积极性和投资意愿,是经济发展的致命毒药。
莫里斯管家留下“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收取‘捐献’。”的最后通牒,便傲慢地坐上马车离开了。
村议会再次聚集在磨坊里,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压抑和绝望。
“给吧…还能怎么办?”老约翰哭丧着脸,第一个表态,“那是男爵老爷!咱们能反抗吗?不给钱,下次来的就是士兵了!到时候别说磨坊,村子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给?凭什么给!”汉克怒吼道,一拳砸在墙壁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那是咱们的血汗钱!是咱们的希望!给了他,磨坊还建不建?大家的凭证不就白投了?”
“不给他,惹怒了男爵,咱们都得完蛋!”老约翰尖叫着反驳,“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没了这磨坊,咱们以后还不是被慢慢榨干?有什么区别!”汉克寸步不让。
艾尔玛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老巴尔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烟,烟雾缭绕,愁容满面。其他议士也分成两派,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屈服,意味着梦想破灭和任人宰割;反抗,则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会议不欢而散,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夜晚,维迪乌斯和洛兰站在索尔河边,听着河水奔流不息的轰鸣,仿佛在嘲笑人类的渺小和困境。
“你打算怎么办?”洛兰看着维迪乌斯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的侧脸,轻声问道。他能感觉到维迪乌斯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低气压,那根尾巴也僵直地垂着。
维迪乌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黑暗的河水,紫眸深邃如同寒潭。“政治勒索…真是无论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都如此相似。”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疲惫。
他转过身,看向洛兰,月光勾勒出他犄角优美的轮廓:“如果…我选择一种不那么‘正道’的方式来解决呢?一种可能会带来更大风险的方式。”
洛兰没有丝毫犹豫,他向前一步,目光坚定地迎上维迪乌斯的视线:“我说过,我会守护这个村庄,守护大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需要动用武力,还是需要承担骂名,我都和你一起承担。”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像磐石一样坚定。在这内部分裂、外部压迫的绝境中,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如同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维迪乌斯周身萦绕的冰冷气息。
维迪乌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年轻人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决心,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尾巴也微微放松地摆动了一下。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第二天,维迪乌斯没有参加村议会的再次争吵。他独自一人离开了村庄,直到傍晚才回来。
当莫里斯管家准时乘坐马车再次抵达,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准备接收那笔“捐献”时,维迪乌斯独自迎了上去。
“管家先生,”维迪乌斯语气依旧平静,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卷轴和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小木箱,“关于‘捐献’的事情,我有一封信和一点小小的‘礼物’,劳烦您转交给邓肯男爵大人本人。我相信,男爵大人在看过之后,会对萨索尔村的情况,有新的…考量。”
莫里斯管家皱起眉头,怀疑地打量着维迪乌斯和他手中的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耍花招?男爵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看你的信!”
维迪乌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管家先生,您最好还是将东西带到。否则,如果男爵大人事后怪罪下来,恐怕您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这封信里的内容,以及这箱‘礼物’,关系到男爵领地…乃至更广大区域的某些‘微妙平衡’。您确定要替男爵大人做主吗?”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隐晦的威胁和强大的自信。莫里斯管家被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紫眸盯着,又瞥了一眼那个看似普通却透着诡异的小木箱,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他想起关于这个“炼金术士”的一些古怪传闻,以及男爵大人最近似乎确实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犹豫再三,莫里斯管家最终还是阴沉着脸,接过了信和木箱:“哼,装神弄鬼!我会把东西带给男爵大人,但如果男爵大人不满意,你们就等着瞧吧!”
马车再次绝尘而去,留下心中七上八下的村民们。
没有人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小木箱里装的是什么“礼物”。大家只知道,在莫里斯管家离开后的第三天,邓肯男爵领地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士兵前来,也没有新的命令。
那笔所谓的“捐献”,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化解了。但村民们心中都明白,来自外部势力的觊觎绝不会就此停止。而维特先生,他们所信任的顾问,似乎掌握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足以震慑一位男爵的力量和秘密。
这秘密如同索尔河底的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未知的汹涌。而洛兰站在维迪乌斯身边,看着他凝望远方思索的侧影,心中那份“共同承担”的决心,愈发坚定。无论前方是何等的惊涛骇浪,他已决定,与身边这个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