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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民兵与自卫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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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索尔村的仓库里,堆放着的不再仅仅是过冬的粮食和杂物。
角落的几个新打的坚实木箱里,存放着与魔族交易换来的、沉甸甸的银币,以及一部分作为物物交换获得的、品质上乘的铁锭和工具。
公共谷仓里,除了预留的种子粮,那些娇贵的“影月草”和“地火根”也在特定的区域被精心照料着,它们的嫩苗代表着未来的财富。
财富,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蜜糖,不可避免地引来了苍蝇。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传言。邻近村子有人喝醉了酒,吹嘘着知道萨索尔村“发了横财”。
接着,村里负责去更远集市用凭证换盐的村民回来,神色不安地提到,路上似乎有陌生的、眼神不善的人影在林子边窥探。
最后,磨坊主老约翰家养来看守磨坊的大黄狗,在一个深夜被什么东西毒死了,扔在磨坊水车旁。
恐慌,像冬日的寒雾,悄无声息地再次渗入村庄。
村议会的召开不再需要汉克的大嗓门吆喝。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在橡树下,脸上不再是丰收后的喜悦,而是紧张和忧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银币是祸根!”老约翰拍着大腿,声音尖利,带着事后诸葛亮的懊恼和真实的恐惧,“那些挨千刀的贼骨头!盯上咱们了!下次来的就不是毒狗,是摸进屋砍人了!”
铁匠汉克这次没有立刻反驳老约翰,他脸色阴沉,粗壮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怕有什么用?难道把银币和粮食都拱手送出去,求他们放过?那群渣滓,你越软,他们越欺上门!”
“那你说怎么办?”一个胆小的农户带着哭腔,“咱们都是种地的,还能跟那些舞刀弄棒的亡命徒拼命不成?”
一直沉默听着争论的维迪乌斯,用尾巴尖轻轻扫开脚边的一片落叶,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在讨论肥料配比:“拼命,是最坏的选择。但示弱,只会招致更多的掠夺。”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需要把每个人都变成悍不畏死的战士,那不现实,也会耽误农事。但我们需要的,是让那些觊觎者知道,萨索尔村不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伸手,是要被敲疼的。”
“维特先生,您的意思是?”寡妇艾尔玛轻声问,她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
“成立自卫队。”维迪乌斯清晰地说道,“不是常备的军队,而是由村里所有青壮男丁轮流担任。不脱离生产,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训练,平时轮流巡逻警戒。一旦有事,敲响警钟,能立刻聚集起来,形成抵抗力量。”
“轮流?不脱产?”汉克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不耽误干活!谁家都有劳力,轮流来,公平!”
老约翰却嘟囔着:“说得轻巧…训练?巡逻?谁来做?咱们谁会打仗?拿着锄头去跟人家的刀剑拼?”
这时,洛兰向前一步,站到了磨盘石旁。他没有看老约翰,而是目光坚定地扫过在场的青壮年:“训练的事情,交给我。”
短短一句话,却带着千钧之力。所有人都想起了他的身份——前勇者,王国骑士团的明星。或许他无法用圣剑召唤光明的力量,但他所掌握的战斗技巧和军事知识,对付一些流寇土匪,绰绰有余。
“我会教大家最简单的格斗技巧,如何用最小的力气制服敌人,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协同配合。我们不需要进攻,只需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和家人,如何拖延时间,等待援手。”洛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巡逻和警戒,也不复杂。设定固定的哨位,规定联络的暗号,比如火光,或者特定的鸟叫模仿声。”
他看向汉克:“汉克,你是铁匠,看看能不能把一些常用的农具,比如草叉、镰刀、伐木斧,加固一下,或者稍微改造,让它们更适合…防御。”
汉克用力一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保证让那些狗娘养的尝尝咱们庄稼汉的家伙事儿!”
维迪乌斯补充道:“我们建立自卫队,保护的不仅仅是我们仓库里的银币和粮食,我们保护的是我们自己的房屋、田地、牲畜,是我们用劳动换来的所有东西,是我们‘拥有’这些物品的权利。如果谁都可以随意来抢夺,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种地、交易、建立凭证系统——都将失去意义。明确并且有能力保护‘你的’和‘我的’,是一切交易和繁荣的基础。” 他所说的,正是“产权保护”的核心。没有对财产权的有效保障,任何经济活动都如同建立在沙丘之上。
决定一经做出,萨索尔村再次行动起来。铁匠铺的炉火日夜不息,汉克带着几个学徒,叮叮当当地忙碌着。他们不是打造精良的刀剑,而是将平常的农具进行实用化的改造——加长加固草叉的木柄,给镰刀装上更结实的套环以便握持,将伐木斧的斧背加厚,使其更具威慑力和破坏力。这些改造后的“武器”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却透着一股为了生存而生的、不容小觑的彪悍。
自卫队的巡逻也很快组织起来。
每天入夜后,由两到三名青壮年组成的巡逻小队,便会拿着改造过的农具,沿着村庄外围预定的路线巡视。
值得一提的是,几乎每个巡逻队员身边,都跟着自家养的狗。
这些田园犬或许血统不纯,但嗅觉灵敏,机警忠诚。它们的耳朵时刻竖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阵压抑的低吠或示警性的狂吠,成了村庄夜间最好的、也是最天然的警报系统。
犬吠声在寂静的乡村夜晚传出很远,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自卫队成立后的第十天夜晚,考验如期而至。
当时正值汉克和他的大儿子,以及另一个年轻农户值夜。天空只有一弯月牙,光线昏暗。几条跟随的狗突然变得焦躁不安,朝着村外黑黢黢的林子方向,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声。
“有情况!”汉克经验老道,立刻示意另外两人蹲下,熄灭了手中用于照明的、蒙着布的灯笼。
果然,没过多久,林边影影绰绰出现了七八个身影,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刀剑,鬼鬼祟祟地朝着村庄摸来。他们显然没把这个小村庄放在眼里,行动颇为大意。
“发信号!”汉克低吼一声。
他身边那个年轻农户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角做的号角,鼓足力气吹响——“呜~~~”
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瞬间划破夜空。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时,村子里也响起了回应——一阵紧密的铜锣声从村中央传来,那是负责在村内警戒的艾尔玛敲响的。
那几个土匪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迅速的警报,动作一滞。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汉克已经大吼一声,率先从藏身的土沟后跃出,手中加长加固的草叉如同一条毒龙,猛地刺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土匪!那土匪仓皇举刀格挡,却被草叉巨大的力量撞得一个踉跄。
另外两名自卫队员也鼓起勇气,挥舞着加固的镰刀和伐木斧冲了上来。他们动作笨拙,毫无章法,但凭借着一股保卫家园的血性和洛兰教导的、专注于下盘和关节的简单技巧,一时间竟和那几个措手不及的土匪缠斗在了一起。
村里的狗狂吠着,围着战场打转,时不时瞅准机会扑上去撕咬土匪的腿脚,扰得他们心烦意乱。
更重要的是,村里的灯光接二连三地亮起,人声、脚步声从村庄各个方向向村口汇聚。洛兰一马当先,手持一柄寻常的钢剑,身影如电,几个起落便冲到了战团附近。他虽然没有动用过去那种惊天动地的神圣力量,但仅凭精妙的剑术和战斗意识,一剑便格开了一把砍向汉克儿子的腰刀,顺势一脚将那名土匪踹飞出去。
看到援兵如此迅速地赶到,而且人数越来越多,火把将村口照得通明,那些土匪终于胆寒了。为首的一个喊了一声晦涩的黑话,剩下的人立刻虚晃几下,狼狈不堪地搀扶着受伤的同伙,逃回了黑暗的林子深处。
自卫队员们没有追击,他们聚在一起,喘着粗气,看着彼此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涨红的脸,看着地上土匪慌乱中丢弃的一把破刀和几滴血迹,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赢了!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打退了土匪!
第二天,村庄沉浸在一种胜利的喜悦和自豪中。自卫队的地位空前提高,连老约翰都破天荒地夸了汉克几句。
傍晚,训练结束后,维迪乌斯找到了正在擦拭那把普通钢剑的洛兰。
“你的剑,过于标准,适合战场,但在山林和村庄里,有些时候并不方便。”维迪乌斯说着,将一件用粗布包裹的东西递给洛兰。
洛兰疑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打开粗布,里面是一把崭新的伐木斧。斧头显然是精心锻造的,线条流畅,斧刃闪着寒光,最重要的是斧柄的长短和粗细,握在手里,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异常合手。
“这是…”洛兰惊讶地抬头。
“汉克打的胚子,我做了些…小小的调整和淬火。”维迪乌斯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手为之,“既是工具,必要时也能防身,比你那把剑更实用。”
洛兰的手指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斧柄,忽然,他在靠近斧柄末端的地方,摸到了一点凹凸的痕迹。他凑近仔细一看,那里刻着一个图案——一片轮廓分明的红叶,旁边点缀着一颗小小的、五角的星辰。图案很小,刻痕却清晰而精致。
红叶,是萨索尔村的象征。星辰…是指什么?
洛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看向维迪乌斯。对方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的笑意,他头顶的犄角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尾巴尖轻轻摇晃着。
洛兰的脸颊有些发烫,他紧紧握住斧柄,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度。他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谢谢。很合手。”
他没有问星辰代表什么,维迪乌斯也没有解释。
有些东西,无需言明,便已刻入心中,如同斧柄上那小小的图案,清晰而隽永。自卫队的胜利,守护了村庄的财富;而这把特殊的斧头,似乎也在悄然守护着某些悄然滋长、未曾言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