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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无限流副本世界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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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在远处一粒粒亮起,宛如繁星坠落人间。
一道黑影悄然伫立于高楼之巅,楼顶的风割得脸生疼,他却纹丝不动,风衣下摆被掀起又放下,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
夜影把双手插进兜里,身体微微前倾——那姿势不是在看风景,更像在丈量深渊。
脚下街道的霓虹、喇叭、人潮,被他一并收进瞳孔,却映不出半点颜色。
喧嚣再响,也撞不进他耳膜;
繁华再亮,也点不燃他眸底。
世界热闹得像个失火的戏台,而他只是坐在最暗处的观众,早已忘了鼓掌,也忘了离场。
夜影——
两个字在副本频道里一闪,就能让组队列表瞬间安静。
那不是ID,是判官笔:划到谁,谁就被系统从地图上抹成灰。
刺客系玩家,孤独是默认皮肤。
他进出副本像深夜打卡:潜行、割喉、交任务、读条回城,四步舞曲跳得比AI还稳。
情感?
多余的负重,早被卸在第一个新手村。
思考?
奢侈的DEBUFF,会拖慢出刀零点一秒。
活下去——
只剩这条最短的语法,
像匕首,没柄,割人也割己。
风掠过楼顶,掀起他额前几缕黑发,再轻轻覆在眉眼之上。
发丝之间,是无数个副本残响:
毒沼的绿、血池的红、骨白的月,全被染成同一种颜色
——深渊的黑。
那双眼睛,是黑里更黑的洞,连系统光标的反射都被吞进去,吐不出一点活气。
他是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不知疲惫,不知厌倦,
每一次读条,每一次收刀,只为在下一道裂缝里,再抢回零点零一秒的——
生。
悬于空中的光屏闪灭,一道冷冽的机械声劈进夜影的脑海,将他的思绪生生斩断:
“副本开启,祝您好运,再次存活。”
接着,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不由分说地将他从都市高楼边缘拽离。
人群、车流、整座城,瞬间被揉成一团,随手掷向身后,远得连回声都听不见。
熟悉的眩晕感逐渐灌进血管,他连睫毛都没颤,只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脚掌重新压实,鞋底与地面无声地咬合,像一句冷峻的提醒:
新地图,载入完毕。
当眩晕感逐渐消散,夜影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他正站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脚下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石板路,路的尽头是一座古老的教堂。
教堂的外观庄严而神圣,高耸的尖顶直插云霄,精美的石雕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
然而,空气里却飘着一丝火焦味,极淡,却像烙铁般灼在鼻腔,与神圣的静穆形成令人不安的裂口。
夜影的视线像冷钢拉出的丝,一圈圈缠过空地,连风都被勒出细小的裂口。
风衣下,指节已悄悄吻上匕首的寒锋——每一次心跳都在刀脊上试刃。
石坪边缘,白光接连吐出人影。
玩家们踉跄着落定,像被掷上岸的鱼,唇色发白,呼吸里带着铁锈。
他们三三两两地凑成歪斜的圆,声音压得比夜更低,却掩不住瞳孔里那枚名叫“未知”的尖刺
——彼此交换的不是信息,是体温。
有人把背挺得刀裁般笔直,却掩不住喉结在领口里狂跳;
有人把兵器攥得指节失血,金属冷光反照出自己惨白的瞳孔。
面具戴得再快,也遮不住那一丝从牙缝里漏出的“我怕”。
夜影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一掠即走,不在任何一张脸上留痕。
这些人,不过系统随手撒下的棋子,与他同盘却不同命。
他们眼底藏着私念、怯意、侥幸
——他一眼拆穿,也一并作废。
教堂沉默伫立,穹顶高悬如断头台;
谁生谁死,下一轮钟响后由它执笔,而玩家连在遗嘱上签名的资格都没有。
夜影的视线直直钉在那道缝隙上——
两扇古木像被岁月啃噬的巨兽之腭,微微张合,漆黑喉管里吹出冰凉的风,舔过每个人的耳廓。
门槛横陈,一道被磨陷的弧线,分明是无数前人在最后一刻用指甲抠出的停顿。
有人把勇气提得过高,靴跟刚触阴影,便被同伴死拽回去;
那一声“别去”碎在空气里,像玻璃渣落进深井,回声尖利却无人敢拾。
教堂依旧沉默,可所有石雕都在低眉数心跳——
数到谁,谁就被钉进下一页经文,成为无人朗读的拉丁文,永远留在墙里。
就在众人脚尖在门槛外生根、呼吸被夜风一点点抽干的刹那——
“吱嘎——”
门轴像被锈蚀的椎骨,一节节拧转,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夜色被撕出一道更黑的裂缝,几位黑袍“神职者”从中踱出,步伐整齐得仿佛同一根提线牵着脚踝。
他们的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折动,膝盖先向前,小腿才迟滞地跟上,像被拆散后重新拼装的木偶,每一步都在对抗自己骨头的记忆。
烛火舔上他们的脸——
那不是苍白,是蜡油浇在石膏上,再被火舌飞快烘干的死色;
眼窝深陷,瞳孔却浮在表面,两颗灰败的玻璃珠,映不出任何倒立的众生。
皮肤龟裂成极细的焦痕,隐约透出底下暗红的炭色,仿佛曾被塞进炉膛,又在最后一刻被拖回人间。
圣油与焚尸的焦臭缠成一股,顺着袍角滴落,把石阶烫出轻烟。
他们嘴唇微张,唇缝间却看不见齿舌,只有漆黑——
像整座教堂的暗,被浓缩成一粒药丸,强行塞进这些壳子的喉咙。
黑袍甫一出现,空气像被瞬间抽薄,玩家们的胸口同时塌陷半寸。
没有人下令,所有人却齐刷刷后撤——
鞋底蹭过石板,刮出一阵细碎的、牙齿相撞般的声响。
有人抓住旁人的手腕,指节发白,仿佛那是唯一没被诅咒的骨头;
有人把武器横在胸前,刀尖却抖得比心跳更快,反射的光斑在墙上乱爬,像一群找不到出口的飞蛾。
人群无意识地挤成一只丑陋的瘤,肩撞肩,背贴背,呼吸混成一股湿热的雾。
他们盯着那些“神职者”——
黑袍是活的棺布,每一步都在替他们丈量坟墓的尺寸;
焦味是提前烧给亡者的纸钱,顺着风灌进鼻腔,呛得所有人同时想起自己的遗书。
“这……这些还是人吗?”
问句刚出口,就被提问者自己咬碎——
答案在喉咙里化成冰碴,没人敢再嚼第二下。
夜影像一道被夜色削薄的剪影,钉在慌乱人圈的最后一格。
黑袍的视线扫来时,他的瞳孔连零点一毫米都没漂移,仿佛那几具焦尸只是石阶上多出的几尊朽烂雕像。
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隙,指背已贴上匕首的脊线——金属的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口,替他把心跳调到“猎”档。
神父与修女拖行而至,脚踝在石板上刮出细碎的、钝刀磨骨的声音。
他们的颈骨一格一格拧动,像生锈的齿轮在找咬合的齿眼;
空洞的目光掠过人群,像钝钩穿鱼鳃,每拖一下都带出一声压不住的抽气。
玩家们被那视线钉得集体后挫半步,
恐惧像暗潮推着他们,把包围圈压得更紧,也把夜影孤零零地留在最外缘——
像把刀,被潮水遗忘在礁石上的最后一寸锋芒。
“欢迎各位——”
神父的嘴裂成一条笔直的缝,声音像钝锯来回刮过同一段铁轨,
“圣尔斯教堂”四个字被锯得木屑飞溅,却没有一粒落在地上。
“我们是守护者,将引导你们——”
句尾突然卡壳,喉结上下空转一圈,才补上毫无温度的“走向光明”。
光明二字一出,焦味更浓,仿佛有人把浸了圣油的灯芯直接摁进火葬炉。
玩家们面面相觑,唇舌打结,连呼吸都学着神父的语调变得一板一眼。
夜影的瞳孔却在此时收至针尖——
他听见“引导”背后有第二道心跳,
像埋在厚墙里的定时炸弹,
滴答、滴答,
把“光明”翻译成“引爆”。
话音落地,神父的脚跟便像被线猛地一扯,黑袍齐刷刷旋出死寂的浪花;
修女们随之转身,颈骨发出木塞拔起般的轻响。
十几具背影像被同一根看不见的绞绳拖行,一寸寸滑进教堂的咽喉,消失在烛火与阴影交界的刃口。
人群愣了半秒,夜色已顺势贴上来,冰冷得带着倒刺。
有人回头望——
石坪外,黑暗浓得像活物,正无声地鼓胀,仿佛只等掉队的一口吞没。
呼吸声瞬间统一成同一种频率:急促、锋利、带着自割喉咙的绝望。
“走……”
不知谁挤出一个字,像被掐住脖子的鸟。
于是众人被迫启动,脚步踉跄却不敢放慢,仿佛身后展开的夜色是翻倒的墨汁,稍一停顿就会被染成再也洗不掉的剪影。
夜影落在最后。
他回头瞥了一眼——
黑暗里,果然有东西在数心跳。
他收紧风衣,把匕首贴腕藏好,转身踏进教堂。
门洞像一张合不拢的唇,吱呀一声,轻轻咬住他的脚跟。
---解锁新区域·圣尔斯教堂---
一步跨过门槛,像踏进一口倒扣的棺材。
烛火只剩喉头里卡着的最后一口气,抖得连影子都站不稳,把穹顶晃成低垂的腹壁。
空气稠得能掐出指印——灰尘、霉苔、腐朽木屑一层层叠上来,像给肺灌铅封边。
黑袍人影在前方拖步,脚跟刮过地砖,发出湿布擦血的黏响;
那声音成了唯一节拍,逼得人把呼吸也调成同速。
玩家们被牵着往前走,武器握得指节发痛,却没人敢让金属露出半点光——
怕一闪,就照出黑暗里别的眼睛。
肩撞肩,背贴背,活像一串被穿在同一根细绳上的腐鱼,
谁若先掉鳞,后面便跟着掉肉。
夜影落在侧翼,目光沿墙缝游走。
浮雕圣徒的面目早被潮气啃成麻风,
烛芯噼啪一炸,便似有无形嘴角同步裂开,随时准备把掉队的人名嚼碎,再混着灰尘咽进肚里。
夜影的视线掠过墙壁,如一支脱弦的箭,穿过人群的缝隙,越过黑袍人僵直的脊线,直直射进前方那片凝滞的黑暗。
微弱的烛光在他瞳孔里被拉长成一条细线,随后熄灭——
他的眼底只剩一条幽深的裂缝,通往副本最里层、尚未跳动的心脏。
墙雕的喃喃、地砖的轻颤,全被收进耳廓,换算成距离、角度、致命值。
神父与修女不过牵线腐肉,真正的敌人还潜伏在暗处;
他要做的,是把耳朵贴上去,听准那一下“咚”,然后一刀让它永远断拍。
夜影微微勾唇,笑痕薄得能割喉。
指尖在匕首柄上敲出无声的摩斯:
——等。
——再近。
——一击碎心。
灯火抖,黑袍继续前行,
而他,像影子那样贴在他们脚后,
随时准备把这条通往陷阱的长廊,
改成单行的解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