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MengM

30、意外之人

　　赵琢到了御花园，晚宴尚未准备好，又兼也不见晏怀希的身影，闲来无事便四处转转。
　　皇家园林果然不同凡响，四时花卉皆备，走动间，花叶侵衣，一路行来只觉步步生香。
　　供人小憩的亭台水榭更是精巧绝伦，观之不厌。
　　就这么漫无目的沿着石子小路走一走坐一坐，赵琢只觉心胸顿开，似乎整个人轻快许多。
　　暮色渐浓，烟雾蒙蒙中一盏盏宫灯亮起，眼前的景物越发美轮美奂，恍惚仙境。
　　略觉乏倦，赵琢索性在一个僻静的小亭中坐下，垂首观看水面倒影。
　　忽地，石子小路上有脚步声响起，赵琢还未及回头，一个男子的声音已然响起，“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赵琢忙起身，看清来人，心中顿时安定，忙站起身道，“我见宴会还没开始，便四处逛逛。”
　　那人点点头，随即问道，“澜妃娘娘那里可安排妥当了？”
　　“已经说好了，娘娘愿意帮忙。”说完，赵琢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对面的人，“只是娘娘也知道了是六王爷您带我进来的，不知道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对面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弯，露出一个甜而不腻的标准笑容，“若因为琢儿惹上麻烦，是本王的荣幸！”
　　赵琢明知他在拿自己开心，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多谢王爷。”
　　晏怀希看着赵琢诚心感激的态度，虽有些意外，却不便深究，向一旁让了让，回头看了看身后，笑道，“正是呢，差点忘了介绍，这出戏最动人的一个部分本王给你带来了。”
　　“沈侍郎！”赵琢只看一眼，便惊呼出声。
　　“赵姑娘，又见面了。”沈舒琮笑着看向赵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怎么回事？”赵琢看看沈舒琮，又看看晏怀希，茫然问道。
　　“即将开始的宴会上，这位玉树临风的沈侍郎也即小公主的心上人，将会为了至高无上的纯洁爱情做出一番感天动地的陈情剖白，以期得以打动皇上，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愣了一秒，赵琢才反应过来，她惊恐得捂住嘴，“你是说要沈侍郎假扮，这可是欺君…..”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以沈侍郎的品貌，若小公主有契机与他朝夕相处，难说不比对墨青更加死心塌地。”晏怀希不等赵琢说完，已笑眯眯接口道。说完，还笑着看向沈舒琮，“想必沈侍郎也认同本王所言吧。
　　沈舒琮只是回以一笑，未作回答，转而看向赵琢，“赵姑娘宽心，此事沈某已用勒然语将情况写明，到时公主一来，端蕊姑娘便会趁机将这张字条递给小公主。届时，一旦小公主能出面配合沈某，大约不成问题。”
　　赵琢痛心得看向沈舒琮，“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清清白白的怎么也被拉进来……”说着，却急得再也说不出话。
　　赵琢向前快走几步，走到晏怀希跟前，“如今有了澜妃娘娘鼎力相助，已经很有胜算了，小公主心上人这个人物也不是非出现不可，要不，就去掉这一环节。”
　　晏怀希看着赵琢为了沈舒琮焦灼不堪、着急上火的样子，心下一阵酸苦，有心想要问问她，若小公主心上人这个角色由他扮演，赵琢会不会也像这般拼力阻止。
　　想了想，还是忍下了，问了又有什么用，答案分明是摆明的。
　　晏怀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全在琢儿，只要轻重缓急你考虑清楚就好。”
　　赵琢肯定的点点头，一咬牙，就要做出决定。
　　沈舒琮抢先出声，“此事非同小可，单单很有胜算并不能令人放心。任何一丝有利于此事成功的因素，都不应当放过。”说着，看向赵琢，“这其中牵连的不只一个人的性命，万万不能好心反酿成大祸！”
　　沈舒琮的话如一记重锤击打在赵琢心上，是啊，其中牵扯的不只沈舒琮，还有那么多……她心中一凛，眼神瞬间清明，终于艰难地退后一步，不再坚持。
　　沈舒琮看她如此放了心，转而对六王爷道，“既已达成共识，臣便先且别过。未免引人怀疑，臣便从另一条道绕过去。”
　　说着，绛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远处的海棠□□之中。
　　这边，晏怀希也已沿着芙蓉□□向前走去，赵琢跟在晏怀希身后，心胸中思绪兀自翻腾不止。
　　沈侍郎会出现全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他一旦承认是小公主的心上人，便是做了皇上的情敌，他为何愿意冒如此大险？
　　或者是六王爷用了什么不可拒绝的理由说服了沈侍郎？对于沈侍郎，会存在这样的理由吗？
　　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赵琢竭力将这些想法从头脑中赶出，只专注在眼前。
　　看着花团锦族中一个个华丽的座位以及远处正中间气派非凡的两张高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澜妃娘娘驾到。”随着太监的高声宣传，羽葆黄盖之下，数名妙龄宫女簇拥着一位中年微胖的黄衣男子，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包括晏怀希之内的众人都起身行礼，黄衣男子大步走上座位，“都起来吧，既不是朝堂之上，众爱卿皆可随意一些！”语气和善，气度闲适。
　　众人谢恩落座，赵琢则和在场的侍女一样起身之后不再落座，而是继续侍立在主人身后。
　　赵琢悄悄向上方座位看去，只见皇上一侧的座位已被一位神态庄严，面容美艳的华服妇人占据，想来那位便是皇后。
　　在皇后旁边，有一个同样华贵只是稍小一些的座位，已盛装打扮的澜妃娘娘正坐在那里，唇边带着得体的浅笑，看起来甚是温婉大方。
　　而在澜妃娘娘以下，为首的便是嫣蔻公主，虽妆容隆重，整个人却萎靡不振，坐在那里只是低头凝视着桌面，对宴席上的一切不闻不问。
　　在她身后，站着的正是端蕊姑娘。
　　看嫣蔻公主的样子，端蕊姑娘应是仍未将计划告知。
　　赵琢正在思忖，上方明黄色的身影突然发声，“今日正逢七夕佳节，秋意渐起，这花园之中颇为凉爽，朕想独乐何如众乐，便邀众位来此一同欢聚，各位切莫拘守君臣之礼，务要尽兴才是！”说着，豪气得将席下众人一一扫过，最后扫到嫣蔻公主时似无意间停顿了一下，眼神颇为留恋。
　　几日不见，嫣蔻分明轻减了许多，苍白的小脸越发显得尖削，狭长的眼睛里分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是一抹轻愁？也是，番邦小公主骤然变为大国尊贵的后妃，总要既惊且喜，不知生出多少忐忑在心间。
　　如此，更显得嫣蔻之单纯可怜，而正是这样一位毫无机心如花似玉的小小公主对寡人何等样上心，虽寡人不能将月亮摘下讨她欢心，却也要尽可能给她最高的尊荣。
　　宴会最尽兴的时候寡人要先当着重臣贵戚的面宣布不日封她为嫣贵妃，以此把她抬举得高高的，待吉日良辰一到，再大行封妃之礼。
　　打定主意，皇上看向嫣蔻公主的眼神不由得更加深情。
　　赵琢忧心忡忡的看着，这般痴迷神色，看来澜妃娘娘尚未找到机会将三日香给皇上服下。
　　不由得心下焦急。
　　而沐浴在圣恩之中的嫣蔻公主仍是一副槁然枯坐的样子，连头也不曾抬起，见此情形，皇上虽心中微微生疑，到底不觉有何紧要。便不再看下去，收回黏在嫣蔻公主身上的视线。
　　恰在这时，众人再次高声感谢浩荡皇恩，并表示一定不辜负皇上的一番美意。
　　皇上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即吩咐左右，“既如此，将肴馔呈上，准备的节目也可以开始了。”身边的小太监闻言，立刻答应着躬身退下安排。
　　不一时，花团锦簇中烟雾陡生，不知何处传来细细乐声，四面□□中袅袅走出数队舞衣翩跹的女子，伴着花枝做出各种优美的姿态，随走随停，意态悠然若仙。
　　众人不由看得痴了，对着这样的美景美人，桌上佳肴不免多吃几口，美酒自然也要多饮一些。
　　如此一来，宴席上的拘谨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左右邻座便热络得攀谈起来。
　　高台上的澜妃娘娘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一边看舞一边凑在皇后面前说笑，只把皇后说得满脸笑容，后边服侍的宫女贪看表演，斟酒的动作慢了些，澜妃便亲自接过酒壶，为皇后娘娘斟了一杯，服侍她喝下，刚喝完便又斟满一杯。
　　皇后娘娘连连摆手，似乎是说自己不胜酒力要缓一缓。余光里看见皇上面前刚好是一只空杯，便对澜妃说了一句什么，澜妃恭敬的答应一声，起身，从皇后身后绕过，来到皇上身侧就要斟酒，皇上却没有留意，刚好抬起了手肘，一下子撞在澜妃身上，澜妃动作一歪，酒杯被碰掉，身边的小宫女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弯腰去拾，哪知澜妃动作如此迅速，手中已经稳稳托着一只酒杯。
　　澜妃一脸歉然的对皇上说些什么，皇上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随手接过澜妃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脸上似乎有种回味的神色，见状，澜妃忙又服侍皇上喝了一杯，两杯酒喝完，皇上的眼睛便胶在了澜妃身上。
　　澜妃见状，妩媚一笑，放下酒杯起身归座。皇上依旧依依不舍的看着澜妃。
　　直到皇后不满的轻咳声响起，皇上才收回视线，心中只觉得今晚的澜妃说不出的迷人。想着，复将酒水一饮而尽。
　　一直留意着台上状况的赵琢这才松了一口气。因自己一直站在那里发愣，担心引人怀疑，赵琢也忙看准时机抓起酒壶为六王爷斟了一杯酒。
　　眼前的晏怀希一边优雅的吃喝，一边和两侧凑过来的官员不时说一两句妙语，引得对方开怀大笑，而他只是嘴角噙着含蓄的微笑，始终保持着潇洒高雅的姿态。
　　这正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子弟风范。
　　“沈侍郎，以你的才貌，何以至今未曾婚娶？”右手边一个声音将赵琢从沉思中惊醒，眼角余光里，右边第三张桌子那里一团绛红正说的热闹。
　　即便是身处一团绛红之中，赵琢还是一下子便感觉到了沈舒琮那笔挺如山间绿竹的身影，她忙聚拢精神在席间嘈杂的谈笑声中格外留心那一桌的谈话。
　　只听沈舒琮尴尬的笑了笑，“李大人过誉了。”
　　先前发问的人正要解释，旁边一个大脑袋圆肚皮的人抢先嚷了出来，“沈老弟，你就别谦虚了，满京城谁人不知沈郎你的大名，也就老唐我是个男的，若是个女子，便是给你做暖床丫头也心甘！”
　　“哈哈哈，你那模样托生成个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沈侍郎哪里看得上！”
　　“就是，沈侍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用得着暖床丫头，我看是老唐你自己想要吧！”
　　“……”
　　有了老唐的快人快语，沈舒琮的周围瞬间热闹起来，几乎沸腾成一锅滚粥。
　　被围在中心的沈舒琮虽一向喜静，也只好随他们闹去，自己只是静静地低头啜饮茶水。
　　那个轻笑低首的姿势分明随意却说不出的动人，好似一朵夜荷轻盈飘落，赵琢不由得看得痴了。
　　沈舒琮从茶盏上抬起头，不经意看过去，便看到赵琢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正定定凝视着自己，他心中猛然一阵澎湃，险些轻唤出声，刚想要回应，那双分明有情的眼睛却已收回，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则恭敬的俯着身为六王爷斟酒，再也不看这边一眼。
　　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好似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觉。
　　心里空了一块，茶喝在嘴中有了酒味。
　　“沈爱卿，你们在聊些什么，那么热闹。”
　　“我们在聊凝之兄弟的终身大事呢！”沈舒琮还未回答，大脑袋圆肚皮的老唐便抢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