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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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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江灼揪着他后领往安全区拖,声音哑得厉害。温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擦过渗血的绷带:“你每次都这样……”话音被远处的爆炸声吞掉半截,江灼却突然停住,低头看他湿漉漉的眼尾——刚才太近,他连温简睫毛抖了多少下都看清了。
医疗班的急救灯亮起来时,温简蹲在旁边递纱布,看江灼皱着眉往伤口撒止血粉。钢盔下的头发汗湿成绺,映着帐篷顶的油灯,他突然伸手替江灼拂开额发。江灼猛地抬头,两人鼻尖差点撞上,温简慌忙后退,指尖却勾住了江灼的作训服。
“温记者。”江灼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着的烟,“下次别逞能。”温简喉咙发紧,盯着他包扎好的手臂:“你也一样。”
装甲车引擎轰鸣时,难民营最后一批平民正被护送上运输机。温简靠在车厢壁上,看江灼倚在舱门边检查弹匣,晚霞把他的侧脸染成琥珀色。他摸出笔记本,偷偷写下今天的细节:江灼扑向手雷时的肌肉线条,止血粉洒在军装上的白痕,还有他说“别逞能”时颤动的睫毛。
黄昏的风卷着硝烟掠过戈壁,江灼突然转过头,正好对上温简发红的耳尖。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装甲车的履带碾过沙砾,把沉默碾成绵长的回响。远处,国际和平协作组织的观测塔亮起信号灯,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某个人忽明忽暗的心跳。
凌晨三点,月牙泉水源地的ISR营地还浸在深靛色夜幕里。江灼倚在岗亭钢板墙上,指尖蹭了蹭战术手表的夜光指针——还有四十分钟轮到他巡逻。帐篷里传来打字机的轻响,混着风卷沙粒拍在帆布上的簌簌声,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温简在赶那篇关于“水源地争夺战”的报道。
“江灼,三号热源点移动轨迹异常。”通讯器里突然炸起班长的低喝。
江灼猛地直起身子,战术背心的肩带勒得锁骨发疼。他抄起步枪时,靴底碾过岗亭台阶上的沙砾,发出细碎的响。“全体警戒!迫击炮阵地可能有动静!”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似的炮声。第一发炮弹落在营地东侧沙堆后,溅起的沙砾打在钢板上噼啪炸开。温简的帐篷门“唰”地被掀开,他抱着哈苏相机冲出来,衬衫领口敞着,额角沾着草屑:“我去拿医疗箱——”
“回来!”江灼劈手扣住他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温简抬头撞进他眼底寒意,像沙漠深夜刮过来的霜风。“你的相机比命金贵?”江灼扯过旁边的防风外套裹住他肩膀,布料上还留着江灼身上的松木洗衣粉味,“去帐篷锁好,除非我喊你,不许出来。”
温简张了张嘴,终究没反驳。他看着江灼跑向阵地的背影,防风外套下摆扫过脚踝,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难民营,江灼也是这样裹着他躲流弹,那时外套上沾着血,是救他的那个士兵的。
迫击炮轰击持续了二十分钟。江灼趴在沙袋工事后面,瞄准镜里映出身着土黄迷彩的武装分子——他们扛着RPG往山坡爬,身影在月光下扭曲成鬼魅。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对方手里的火箭筒“哐当”砸进沙沟。“二组,压制右侧坡面!”江灼对着通讯器喊,同时往弹匣里压子弹,手指被弹匣底板硌得发麻——那是玛蒂尔达送的蓝宝石,此刻正贴着掌心,凉得像五年前没救到的孕妇的手。
交火最烈时,一颗流弹擦过江灼右臂。他闷哼一声,继续射击,直到班长扑过来把他按在沙袋后:“江灼!你胳膊——”
“小伤。”江灼咬着牙扯下袖口布料,血渗出来,染红半截战术手套。温简就是这时候冲过来的,相机挂在脖子上,手里举着急救包:“让我来!”
江灼看着他沾着沙的手指撕开止血贴,动作抖得厉害却不肯退。“你去写报道。”江灼声音哑得像砂纸,“这里有我。”
“报道要写你这种往火坑里跳的傻子吗?”温简把止血粉撒在他伤口上,粉末粘在血痂上,疼得江灼皱紧眉。“上次你说‘别逞能’,这次换我讲。”
江灼愣住。他想起那天的晚霞,温简发红的耳尖,还有笔记本里偷偷画的他——当时温简蜷在车厢壁,笔杆戳破纸背,画的是他扑向手雷时的肌肉线条。风卷着硝烟吹过来,他突然觉得右臂的疼不算什么,胸口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发闷。
武装分子被击退时,天已蒙蒙亮。江灼坐在沙丘上,看着温简蹲在医疗箱旁整理药品。他的相机搁在膝盖上,镜头对着远处月牙泉——泉水在晨光里泛着淡蓝,像块摔碎的镜子。
“要拍吗?”江灼走过去,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温简抬头,眼睛里沾着沙,却亮得像星子:“在拍水源地的晨雾。”他把相机转向江灼,“要不要一起?”
江灼犹豫半秒,还是坐在他旁边。镜头里,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江灼的战术外套搭在温简腿上,防风帽绳子被风吹得飘起来。温简按下快门,声音轻得像呼吸:“这张叫《沙月下的守卫者》。”
江灼没说话。他看着泉水里的倒影,自己的脸和温简的脸叠在一起,模糊又清晰。远处传来ISR巡逻队的脚步声,还有医疗兵喊“队长过来换药”,他却觉得这刻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温简的呼吸缠在一起。
“江灼。”温简突然开口。
“嗯?”
“下次……别替我挡子弹。”
江灼转头,看见他耳尖红得像那天装甲车里的晚霞。他笑了笑,伸手把温简的刘海拨到一边,指尖碰到他发烫的额头:“好。”
风又吹过来,带着月牙泉的水汽,裹着两人的影子在沙地上拉得很长。远处太阳升起来,把沙漠染成金色,而他们的故事,还缠在未说出口的话里,等着下一阵风来吹开。
硝烟在灰蓝天际褪成淡灰的痕,临时营地的帐篷在热风里晃出虚影。江灼倚着医疗帐的木柱,左肩的绷带被汗水洇得发软,指尖摩挲着裤缝——那里还留着弹片擦过的浅痕。
温简蹲在不远处整理拍摄设备,镜头盖磕在金属箱沿发出脆响。他听见帐内传来压抑的闷哼,起身时相机带子勾住帐杆,踉跄两步正撞上掀帘出来的江灼。
“小心。”江灼手臂撑住他肩侧,力道刚好托住他发颤的膝弯。温简闻到他身上铁锈味混着消毒水的涩,抬眸时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眼底青黑未褪,“伤口疼?”
“比不上你扛着摄像机追炮弹时疯。”江灼松开手,从医疗兵手里接过新药膏,转身时后腰绷紧的肌肉让衣料紧绷,“上次你蹲战壕拍巷战,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去,记者证都炸烂了。”
温简跟着他往医疗帐走,靴底碾碎沙地上半干的血渍:“你当时举枪指住那伙武装分子的后腰,也是这句台词?”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孩童尖叫——是伽马国边境难民营的孩子,刚被医疗队接来换药。
江灼瞬间转身,作战靴重重踏在帐布上,军靴带起的沙粒扑簌簌落。温简条件反射地举高相机,取景框里瞥见三个黑影从矮墙后闪过,立刻切换镜头对准声源。
“别拍!”江灼拽住他手腕往掩体后拖,子弹破空声擦着帐篷顶掠过,沙砾砸在温简后颈。他反手握住江灼的手掌,指节抵在扳机护圈外:“左侧三十米,两个狙击位。”
江灼瞳孔骤缩,军靴狠狠跺地向左前方跃出,步枪在臂弯里划出弧线。温简滚进掩体时摸到腰间防弹背心——是江灼今早硬塞给他的,磨得发烫。他扯下相机带缠在腕上当止血带,指尖发抖地拨通维和部队通讯频道:“这里是温简,坐标三号难民营东侧,遭狙击……”
通讯器里突然爆出江灼的低喝:“找掩护!”紧接着是步枪连射的脆响,硝烟裹着沙土扑进掩体,温简眼前炸开金星,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灼半跪在他身前,作战服上全是灰扑扑的沙粒,左肩绷带渗出血迹:“刚才听你喊‘左侧’,准吗?”他声音发哑,却笑着把军用水壶塞进温简手里,“喝点,嗓子哑成这样,回去让炊事班给你煮梨汤。”
温简仰头灌水,喉结滚动带起刺痛:“你肩伤没好,刚才那招太冒险。”他指尖碰到江灼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扣扳机的痕迹。
“冒险?”江灼掰开他紧攥的拳头,把防弹背心往他怀里一塞,“你镜头对准狙击手时,我算过风速。”他眼尾扫过远处冒烟的掩体,“刚才那颗跳弹,差点削掉你相机镜头——记者证再烂,总比你脑袋开花强。”
远处传来维和部队的冲锋哨,黑礁残余武装被击溃的动静里,江灼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沙糊住的刘海:“回去睡会,我去盯着撤平民的事。”
温简攥着防弹背心,看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脊背挺直往营地外走,忽然想起第一次跟拍巡逻时,江灼在断墙后替他挡飞溅的碎石,也是这么个姿势。喉咙突然发紧,他把相机贴在胸口,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江灼转身时带起的风,都是战火里长出来的默契。
营地的探照灯次第亮起,照亮废墟上零星的炊烟。温简知道,等这场风暴彻底平息,有些故事会在和平的晨光里,找到属于它们的结局。
天还未亮透,阵地外围的警戒哨突然爆发出密集枪响。国际和平协作组织驻守的临时营地外,装甲车履带碾碎砂石的声响混着炮弹破空的尖啸,维和小队的通讯器里炸开“敌方突破南侧防线”的急报。江灼所在的二班刚护送最后一批平民躲进地下掩体,南侧的机枪工事就被炮火掀了顶。
江灼把防毒面具往身边新兵怀里一塞,“守住东侧通道!我去炸掉那辆冲阵的装甲车!”话音未落人已跃出掩体,95式突击步枪的枪焰在晨雾里划出道道橙光。可敌方早有埋伏,RPG尾焰擦着他耳际炸开的瞬间,他本能地扑向旁边抱物资的平民——那是几个跟着母亲逃难的孩童,最小的那个攥着温简前些天送的蜡笔画,画上是穿蓝盔的江灼和举相机的温简。
气浪将他掀翻时,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痛。弹片嵌进肌肉,鲜血浸透作战服。他咬着牙把孩子推给赶来的医疗兵,自己倚着断墙喘息,余光瞥见不远处温简正举着相机对准战场,闪光灯在硝烟里明明灭灭。那瞬间他脑子发懵,想喊又怕暴露位置,直到温简突然把相机往胸前一抱,逆着人流往他这边跑。
炮弹在十米外炸开,烟尘卷着碎石扑面而来。江灼瞳孔骤缩,踉跄着去抓温简的手腕:“回去!掩体在西北角!”温简没理会,反手扣住他流血的胳膊,纱布是从自己急救包扯的,胡乱缠了两圈就拽他往安全区挪。江灼手臂使不上劲,半边身子靠在他背上,听着这人急促的喘息混着自己的呻吟,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温简举着相机问他“蓝盔的意义是什么”,那时他答“是让子弹打偏”。
“放下我……”江灼额头抵在他颈侧,血腥味漫上来。温简却把他往上颠了颠,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教我拍废墟里的光,现在该我给你打光。”说话间,敌方狙击镜的反光在残垣后一闪,江灼猛地把温简按倒在地,自己脊背结结实实挨了颗跳弹,闷哼一声趴在他背上。温简浑身发抖,却死死撑起身子,拖着他往预制掩体爬,指甲都快抠进混凝土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