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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离别的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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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灼渊急的就快窜到屋顶上去。
陆霄连忙一把将他捞住,哭笑不得地补充道:“但不是现在。”
他将这只快要飞起来的小师弟按回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林灼渊钻在他胳肢窝处不愿面对现实。
“小傻子,”陆霄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嗓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还能钻进去不成?”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装死般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把脑袋拔出来,额前的碎发都蹭得乱糟糟的。他垂着眼睫,声音有些发紧:“是……有一定要回去的、很重要的事吗?你还会回来吗?”
话问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这问题太过孩子气,又抿住了唇。他心里不舍,可是他的大师兄是要回自己的家,他仅作为师弟,没有立场挽留。
陆霄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甚至贴心的把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不会立刻就回去的。”陆霄放缓了声音,轻易看出小师弟懂事下藏起来的不安。他注视着林灼渊微微睁大的眼睛,郑重地许下承诺:
“我还能陪你到一起参加完兽境秘境。我们会好好告别,然后再次相见。”
……
林灼渊当晚就做了梦。梦到陆霄背着行囊连夜回了家。然后林灼渊跑去找他,却怎么也出不了洛仙宗。
梦醒看到陆霄拿着一摞书站在自己的床前。
书的页数,比他的命都长。他一蹬腿——醒了。
他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咳咳,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离不开大师兄。
大师兄拜拜~(不是)。
午后,林灼渊生无可恋地站在书桌前,一只手痛苦地捂住侧脸,试图从记忆深处打捞那些拗口的功法口诀。
“下一句。”陆霄闲适地坐在桌沿,指尖轻点书页。
“呃……气、气贯……贯……”林灼渊眼神飘忽,脚尖不自觉地蹭着地面。
就在这时,桌帘底下悄悄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东凤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此刻正趴在桌底,双手高高举着翻开的书页,嘴巴咧得老大,露出“快夸我聪明”的傻笑,精准地将答案展现在林灼渊眼前!
林灼渊眼角余光瞥见那救命的文字,心中一喜,正要照本宣科——
“气贯云门。”他流利地接上。
室内一片寂静。
陆霄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头。林灼渊僵硬地维持着捂脸的姿势,东凤在桌下屏住呼吸,连傻笑都凝固在脸上。
“唉。”
一声轻叹传来。陆霄抬手,修长的指节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额角隐约浮现一个清晰的十字青筋。
“你们俩,”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
林灼渊:“!!!”
东凤:“!!!”
完蛋。
......
一月转瞬即逝,林灼渊总算将毕曦道人布置的功课囫囵吞枣般学了个大概。
兽境秘境也如约而至。
洛仙宗的众人将乘着南山驶来的巨岭艨艟,穿过星澜海,抵达兽境秘境。
毕曦道人难得不在山巅上吹雪。他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踱步,目光从每一位整装待发的弟子脸上缓缓掠过,最后,在年纪最小的林灼渊面前停驻。
“这是你们第一次真正走出洛仙宗,不要害怕。”他摸了摸林灼渊的头,
“不要被重重岑岭挡住。修行之人,要去摸苍穹的最高点,去看大地的最末端。前人的故事不过明日黄花,如今,是时候执笔书写属于你们自己的传奇了。”
毕曦道人并不怎么管他们这几个内门弟子,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扔几本适合他们的功法,然后跑去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山巅吹凉风。传道、授业、解惑的职责,几乎全落在了陆霄和白玉峰的东陈风肩上。
其实,他也曾动过念头,想亲手将林灼渊这最小的徒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思虑再三,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雨天他又放弃了,全然把他扔给了陆霄。
但此刻,他竟真有了几分为人师表的模样。
“师尊教诲,弟子紧记于心。”几人郑重行礼。
毕曦道人就真的只是特意来叮嘱几句,再认真看他们一眼。
见过了,也就离开了。
林灼渊看着毕曦道人远去的佝偻背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曾问过陆霄:
“为什么师尊的封号会是‘道人’?不应该被尊称为‘毕曦仙尊’吗?”
那时陆霄脸上的神情,他当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记得大师兄用温热的掌心揉了揉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因为当年师尊受封时曾说,他此生注定无法成仙,终究只是一介凡人。索性,实在一点好。”
如今思及旧事,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即便是师尊这样历尽千帆之人,也有自己的憾事?在那寒冷刺骨的山巅,他凝望的,究竟是漫天风雪,还是……某个早已远去的故人身影?
他是不是,也不习惯离别……
“回神,”陆霄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该出发了。”
林灼渊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我们出发吧。”
几人没犹豫,此时心里的迫不及待还是冲散了离开宗门的淡淡的忧心。
只是还没走出青玉山山门几步,几只传音纸鹤就齐刷刷飞到他们师门几人面前。
其中一只格外“胆大”的,甚至用尖尖的喙部轻轻啄了啄林灼渊的额头,随即在空中优雅地展开。
“嗨!交个朋友?”
字迹工整,字形圆润。信的结尾还画了一个圆溜溜的憨态可掬笑脸。
一看就知道是江佐年写的。
林灼渊已经近一个月没有看到江佐年了,这么一看还有点想念他。他瞧了瞧旁边面不改色、熟练地将纸鹤碾作飞灰的大师兄,好奇问道:
“师兄,这是江佐年的纸鹤吗?”
“是传音骚扰。”陆霄言简意赅。
穆凛冬接过话题,将他的纸鹤一只只收起。动作间透着几分无奈。
林灼渊疑惑:“三师兄,这小子是犯什么事了吗?”
“不,”穆凛冬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奇妙的复杂,“他已经变成白玉峰重点保护对象了。”
“啊?”林灼渊看着传音纸鹤,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他试探着问:
“他悟出箴言了?”
尽管穆凛冬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那个看起来最不靠谱的小胖子竟真能鲤鱼跃龙门——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上品箴言——皇天复叩。”
白玉峰几十年才出一位内门弟子,上一个,正是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东陈风。
江佐年一朝悟道,立刻成了白玉峰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而这家伙,也顺势将“社交牛逼症”发挥到了新的高度。天天拿着他那堆破纸鹤骚扰宗门弟子。偏偏这还是他悟出来的箴言。
你不收,是不是看不起箴言?
你收了,那就是一堆废纸。
这可把前些日子刚出关的东陈风一阵头疼,时常对着天空叹息:我的小师弟怎么就这缺德样?
林灼渊默默收起了自己面前那只还在扑扇翅膀的纸鹤,四十五度望着天空,忽然感觉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
怎么洛仙宗百年难遇的天才,在自己身边就跟地里的大白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
……
几人御剑飞向仙门,云雾缭绕的主峰山头上,一艘庞然大物停歇于此。
它沐浴在天光之中,望不到尽头。
阳光的光晕从千丈高的船帆撒下。天风烈烈扬起巨大的黑色旗帜,龙与兽的银白剪影盘绕在一柄君子剑的两侧。
船首柱上,用黑色矿石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蛟龙。
船身足足十三层,所有的人影在此刻都变得无比渺小。
艨艟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一跃而下,直到眼前才发现是一位又一位年轻的修士。
“星澜非海,巨岭成船。”陆霄眯着眼看向它,“南山兵器果然名不虚传。”
“这就是巨岭艨艟吗……”林灼渊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们来了!”江佐年站在白玉峰内门自己的人群中,朝着林灼渊一行人挥手:“喂——”
带队的东陈风颇有些无奈地看向这小胖子。
未免也太亢奋了点。
小凤凰就站在江佐年旁边,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紫玉峰专属的校服。
此刻似乎已是忍无可忍了。只见她扫了一眼东陈风的脸色,下盘一稳,转身时腰间一圈大小不一的丹药仙囊相互碰撞,一把重剑抗于肩头,剑刃闪过被阳光反射得刺眼。
缠着绷带的手一拳抡向江佐年。
“安静点,你都吵一上午了!”
江佐年捂着脑袋瞬间安静如鸡。东陈风满意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许久不见。”东陈风向陆霄点头。
陆霄看着他身后莫约百来人的队伍:“今年是由你带队?”
“没错。但也仅限于送你们到秘境的入口了。
我如今的修为太高,会被秘境踢出来,已经没有进去的资格了。”
兽境秘境完全是修真界新人的舞台,元婴之下未满百岁的修士都可以被秘境容纳。
东陈风不凑巧前阵子闭关突破了,现在已经是他这一辈里最年轻的元婴期修士了。
但以修真界的传统,只有封尊才算涨辈分。东陈风生的早,辈分小,也远远不到封尊的时候。
他本人也觉得此时封尊太过招摇,他一个专修箴言阵法的柔弱剑修,还没有其他元婴前辈那般的攻击力。
所以这事暂时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大多数人都还是林灼渊这种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只是林灼渊从一出生就被扔在了一群“异类”中。
但也因此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
在四仙山流传着一种说法:兽境秘境是最适合新人修士的秘境,没有之一。你的人生第一个秘境不是兽境,将是整个仙途的遗憾!
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秘境里所有人的修为都不高,且都在一个平均值中。修真界弱肉强食,但秘境的规则成了这群初出茅庐的新人最好的保护伞。不会让那些活了几百岁的不要脸修士跑去打压新人。
很多宗门都会借此机会让门中弟子们互相切磋。
秘境位处星澜海与南山的交界处,在四座仙山的众位仙尊商议后,定下了秘境里非到绝路不杀修士的规则。
然后会由南山的长生道派遣船只接应四大宗所有的弟子,然后统一前往兽境秘境。
巨岭艨艟既是长生道的兵器,又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交通工具。航行一次就要耗费百吨灵石。航行在地处时,投影能完全遮盖沿途的城镇。
故而被修士们叫做“吞灵石的鲲鹏”。
“艨艟上所有人都是你们的竞争对手,但也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东陈风叮嘱着这些个马上就要登船的洛仙宗弟子,“兽境秘境的入口一旦关闭,只有三十日后的月黑能出来。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数,但一定要赶在月黑前抵达出口。
错过了,就只能在秘境里关三十年了。”
他看着这些稚气未脱的少年。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憧憬,眼里是未经打磨的锋芒,忽然就有点怀念自己当年的秘境之旅了。
“洛仙宗在场八百人,最重要的是要一起平安归来。”
“是——”
洛仙宗的弟子们齐声回答,声音震天响,像是初升时的朝阳。充满少年的激情与活力。
巨岭艨艟的夹板上传出急促的击打声,瞭望台上一声绵长的号角声穿透众人耳膜。
遮天蔽日的船帆从空中倾泻而下,此刻,它才是天上的太阳。
小凤凰拉着苏红铃的手冲向领头的东陈风。
她那亲爱的哥哥端着架子假装不认识这个急躁的亲妹妹。跟在一旁的江佐年皱着脸,头上鼓起的大包被穆凛冬一个劲往里按。他嘴里像是塞进了滚烫的豆腐,一个劲的“嘶”个不停。
陆霄的手用力抚上林灼渊的头顶,林灼渊无奈地抬头看他:“我会长不高的。”
天上的太阳照射下刺眼的天光,让人看不清陆霄嘴角的微笑。
陆霄笑道:“不会。”
林灼渊佯装生气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众人一一登船。在拿到特殊腰牌后,洛仙宗的众人就四散离开了。
船上简直就是一座空中城镇。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其间灵力流转,华光隐现,当真担得起“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形容。进船的甲板就是一片空间,几人顺着灵力运作的阵法到达第一层甲板上,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集市的模样。
衣着各异的年轻修士们不拘小节,席地而坐,身前摆满了各式各样闪烁着灵光的奇珍异宝,叫卖声、交谈声此起彼伏。
正当林灼渊好奇张望时,一阵轻微的“嘶嘶”声自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回头,先入眼的竟是一条覆盖着暗色鳞片、粗壮有力的蛇尾。他顺着尾巴向上仰头,一个半人半蛇的高壮青年站在他身后。
青年的蛇尾后一左一右探出两颗一模一样的脑袋。
“哼。”左边那颗脑袋发出一声带着几分傲气的轻哼。
随即,那对双胞胎兄弟笑着同时迈步而出,动作整齐划一,又默契地向外各跨一步,拱手道:“久仰大名,南山棋技术门弟子程宋/程戈见过洛仙宗各位。”
“恭喜陈风首席突破元婴,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俩一黑一白,对着东陈风行礼。
东陈风抱拳回礼,神色温和:“彼此彼此,早闻程氏双子惊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目光转向那沉默的蛇妖青年,“想必这位便是刀枭门的谢霸天道友。”
蛇妖青年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没想到你们南山弟子会登船亲自迎客。还以为你们已经在秘境入口等待了。”
他们笑笑:“长老希望我们广结善缘,南山也不能不懂待客之道。”
东陈风了然点头,顺势为双方引见:“这三位是长生道三宗之二的继承人。
这几位是我洛仙宗参加秘境的几位弟子。”
南山几人闻言,笑容更显亲近,程戈爽快道:“既是首席的师弟,那也是我们的师弟。”
林灼渊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提前打好招呼,好在秘境里抱团取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