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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白玉峰书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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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儿。”林灼渊吃完又满血复活了。
陆霄看着他那副餍足的小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终究还是不忍心真把这孩子逼成个只知死读书的小古板。他随手抽问了几个要点,听着林灼渊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答出了个七七八八,便大手一挥,赦免了他今日的苦刑。
“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话音未落,林灼渊和小凤凰对视一眼,如蒙大赦,两人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起来。
“大师兄再见!”
两人就争先恐后地蹿出了书房,背影里都透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陆霄望着那瞬间空荡的门口,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
在他闭关疯狂学习的这阵子里,江佐年也没闲着。
江佐年虽没被哪位仙尊一眼相中收作亲传,但凭着不错的双灵根,还是顺利通过考核,成了白玉峰的一名外门弟子。更绝的是,这人仿佛天生点满了人际交往的技能树——靠着那一身“社交牛逼症”,硬是从籍籍无名的小透明,一跃升级为洛仙宗新晋“交际花”(或许叫“交际草”更贴切一点)。
怎么说呢,有些人,生来就是吃关系这碗饭的。
上至百岁筑基困难户,下至刚入门的青年才俊,要是谁手里没一只江佐年的传音纸鹤,那他的修仙生涯就没有完整的一生。
只不过传音纸鹤终究有弊端,像他们这种还没到金丹期的,只能靠手写回信。
林灼渊找到江佐年时,他这家伙正伏案疾书,忙得不可开交。只见他左右开弓,一手握着一支笔,同时回复两封信,面前还叠着七八只传音纸鹤,整整齐齐排着队等“临幸”。
“你的传音纸鹤是不要钱的吗?”林灼渊大为震惊。
小胖子闻言抬头,邪魅一笑,那语气拽得仿佛已半步元婴,早没了当初装散修时的低调谦虚:“哥们儿,路走窄啦!我姓什么?
‘江’!
传音纸鹤制造总司的那个‘江’!”
“……”林灼渊沉默三秒,虽然但是,你看这几个字里哪里有“江”呢。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江佐年手下不停,笔走龙蛇,“咱们修仙之人,讲究的不就是个仙缘广结?”
“我感觉你一天写的字比我学的还多。”他背错一个草药抄十遍,也没江佐年社交时写的字多。
“是啊!”江佐年也十分苦恼,也不是他想当海王啊,他有些时候想把同样的事分享给不同的朋友,光是想词、写信就耗费大把时间,严重影响了他吃饭睡觉……以及修炼!
小胖子灵机一动,忽然扔下笔,一把拉住林灼渊:“我有一计!”
“你别搞我……”林灼渊脱口而出,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家伙没憋好屁。
“你信我!这次绝对是好事!”
小胖子一拍大腿,“我打听过了,你们内门弟子有权限去白玉峰书塔的五层借阅《箴言》的拓印本!而我们外门弟子想借,得需要一名内门弟子作担保才行。”
他凑近几步,眼睛亮得吓人:“这样!你当我担保人,帮我把那《箴言》拓印本借出来!我听说里面记载了当年琼华仙尊好多神乎其神的术法,说不定就有那种能‘大变活人’、省时省力的妙法!我要是学会了,以后传信岂不是方便多了?”
“什么大变活人……你说得轻巧。”林灼渊扶额,“真要有那么好学,内门弟子还不满地跑?”
“你就说干不干吧!”
“干。”
林灼渊当然是支持这位太想上进的友人的,虽然觉得不靠谱,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点头应下,却反手拽住恨不得立刻闪现书塔的江佐年:“但不是现在!得等明天!今天太晚了,我现在陪你去书塔,再回青玉峰肯定超时,大师兄非得念叨我夜不归宿不可。”
“你还有门禁?”江佐年悻悻地收回脚,小声嘟囔,“这哪是大师兄,这简直是你……”
“嗯?”林灼渊挑眉。
……爹。
当然,他没敢把后面那个字说出来。
“没什么!那就明天!说定了!”
翌日,小凤凰抱着古籍嘟囔着进来:“红铃最近真是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昨晚明明让她放好的古籍,一转眼就不知道塞哪个角落去了,害得我好找!”
“师姐不一直这样嘛,你也该习惯啦。”林灼渊头也不抬,正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那本艰涩的书,随口敷衍了一句。
“哇!你今天速度好快!”小凤凰凑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书页,惊讶地发现厚度惊人的古籍居然已经被他啃掉了大半。
于是在她的见证下,林灼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学习任务,这效率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当然,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师弟,你真好!”小凤凰握着他的手虔诚地落泪,在林灼渊背完最后一个字后,拎起自己的小抄大剑跑去找苏红铃鬼混去了。
“……”辛苦了,师姐们。
林灼渊得以赴约。江佐年已经坐在青玉峰山下的大石头上等了一上午了,见林灼渊终于下山再也等不住,拉着他就往书塔跑。
“内门弟子腰牌带了吗?”他拉着林灼渊一边跑一边问。
“放心吧。”
林灼渊直接取下腰牌扔给他。他最近的痛苦根源有一半是从书塔里搬来的拓本。
守塔的仙兽都认识他了,他每次路过那家伙连眼皮都不抬的。
书塔坐落在白玉峰的半山腰,共有九层。塔身由玉石堆砌,八道阵法穿过塔身,塔干的多个柱子上密密麻麻贴满符箓。
守塔的仙兽是一只金色的巨型壁虎,圆形的鼻孔旁边长着两条“龙须”。腹部紧贴者塔身,四只带着吸盘的爪子死死黏在塔柱上。
它见林灼渊带着陌生人前来,歪头睁开了一只车轮般大小的眼睛,墨绿的瞳孔外围着一圈红色的巩膜。
江佐年被这忽然凑近的怪异眼睛吓了一跳;
林灼渊一把按住他:;)
看着好兄弟嘴角诡异的微笑,江佐年忽然感觉后背发凉。
“你…你想干嘛?!”江佐年顿感不妙。
话音未落,林灼渊已经仗着筑基期对练气期的绝对修为压制,笑嘻嘻地把他死死按在原地,正面朝向那只仙兽壁虎。
只见那壁虎仙兽似乎辨认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伸出了它那布满粘稠唾液的、分叉的长舌……
“唔——!!!”
温热湿润粘稠的奇怪触感,江佐年想惊声尖叫,但又不能张嘴,他靠着理智死死压制!
“我这是在帮你啊兄弟!”林灼渊憋着笑,声音那叫一个诚恳,“你不是想进书塔吗?得让它熟悉你的气味!这是必要流程!”
“呜呜唔你!!!”江佐年气得想骂人,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林灼渊仗着自己筑基期对江佐年绝对的修为压制,死死把他按在自己身前:
“你别动!你可千万别动啊!它在熟悉你的气味呢。”
“呜你呜呜呜妈呜呜。”混账家伙!
江佐年胡乱抹开脸上黏糊的液体。
果然,没有危险的时候,你的好兄弟就是最大的危险!
闹归闹,林灼渊还算有点良心,看着江佐年那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赶紧从自己的储物荷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张干净的“自洁符”,“啪”地一下拍在他黏糊糊的脸上。
微光一闪,脸上的粘液瞬间消失无踪。
这才挽救了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友谊。
“你无耻啊……”江佐年哭丧着脸,搓着自己圆润的脸盘子。
林灼渊指了指腰牌,又看了眼书塔。江佐年只能“忍辱负重”和他进入塔内。
螺旋状的阶梯蜿蜒而上。
内门弟子的腰牌也只能走到第五层的拓印区。那些孤本和原本要在洛仙宗封了仙尊才能拿到。
林灼渊慢慢跟在上蹿下跳找书的江佐年身后,没想到他比他还轻车熟路,一看就是早有所图。
“在这里!”他兴奋大喊,内门的腰牌自动与书的册封贴合,江佐年轻轻往内一推,书自动从书架推出。
《皇天复叩》
他小心翼翼将书抽出来。
即便是拓本,也已经被人翻阅得破破烂烂了。林灼渊凑过来,翻动书时一股淡淡的杏仁味。
越往下看,越觉得当年那位琼华仙尊是个奇人。竟能剑法符箓阵法样样精通。
“修习心法,压缩体内灵力,传入媒介中。”江佐年一边看一边试,随手拿传音纸鹤试验。
灵力一经进入纸鹤中,就瞬间爆炸。
两人被炸了一脸纸屑。
“呸呸呸,你这是报复我呢。”
林灼渊立马退远两步,江佐年讪笑。
“你自个儿慢慢学吧,我在书塔里转转。”
他这几次急匆匆拿完书,就马不停歇跑回去学起来,还没正式逛过书塔呢。乘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四处看看。
前几次恨不得拔腿就跑,现在却能在里面一本本认真搜索。
人果然只想学自己愿意的。
林灼渊叹气。
“嗯?”
他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一本被扔在角落书映入他的眼帘。
他弯腰捡起,这本书竟已经积灰了,也不知被人遗忘在这儿多久了。
他随手抖落书的灰尘,几个飘逸的大字映入眼帘:《不周山录》
名字像是什么游记。林灼渊从阶梯往下望,见江佐年还在重复着“注入灵力,纸鹤爆炸”的基本流程,抱着书在墙角坐下。
两人在书塔一直呆到了日落西山。不断的纸鹤爆炸声和江佐年的抓耳挠腮持续了一下午。
林灼渊打了个哈气,差点睡着。
难怪这本书没人看,真的很无聊。
名字像个游记,内容却写了一个叫持龙的修士的生平。前部分写这个修士被人瞧不起,受尽打压,火烧禅院,在四山出了家。
霍,还是个和尚。
没等林灼渊感叹完,书里写了一大段佛修是怎么衰败的。这个持龙混得更惨了。
林灼渊不信邪,想着这都出书了,肯定有反转!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结果看了三分之二,实在忍不住了,这人简直是惨绝人寰。世间所有坏运气都有他的一份。
林灼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持龙最后死在了不周山。”
啊?这就?!
他往前翻了两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啧,他感觉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顶着困意看那么久,这书还坑了!
可恶。这比杀了他还难受。林灼渊看着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心里堵得慌。
他揉着眼睛,算了算时间也快到了,愤恨地将书放回了原地。
“仙兽马上要赶人了。”林灼渊走下楼,看着把自己炸成爆炸头的小胖子。
江佐年一抬头,蓬松的头发晃动,喜感级了。
“我就快悟出来了!”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将书放回书架。不过他近期都不想再看见这只仙兽了!
林灼渊也不在意,只当他嘴硬,帮着他把地上堆积如山的纸鹤尸骸(纸屑)清扫干净。
林灼渊独自回到青玉峰的小院,惊讶地发现陆霄竟然已经等在院子里了,石桌上还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这倒是件稀奇事。
毕竟他的大师兄是个物理意义上常常“废寝忘食”的修炼狂人,准时吃饭的时候并不多。
“大师兄,难得你和我一起吃饭。”
林灼渊小嘴不停,叭叭叭和陆霄分享今日的快乐生活。
然而,他说得兴高采烈,陆霄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哦”了几声,反应异常平淡。
林灼渊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平时陆霄就算对自己说的不感兴趣,也会尽力给予回复,再怎么不济,也要在嘴上贱兮兮说两句。
但今天就显得异常沉默了。
他的头号竞争对手东首席还在闭关,首先排除是他惹了大师兄。那难道是,被师尊训话了?还是修炼遇到瓶颈了?
林灼渊猜测道。
他打量着他的脸色,有些猜不透。
“师兄,你怎么了?”他放下吃到一半的点心,凑近了些,透过陆霄那双紫色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略显傻气的脸。
“我……”陆霄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顿住。
林灼渊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最了解这个大师兄了。
做事果断,嘴上不饶人。但凡要说几句真心话的时候就支支吾吾了,比登天还难。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就是一只刺猬。带着天生的武器,将所有试图接近他、伤害他的人扎个遍体鳞伤。
他偏执地把自己的内心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比他弱小的,要趴在地上仰望他的人,才能看见他腹部的柔软,体会他层层包裹下,炽热的心跳。
师兄师姐们都说林灼渊爱撒娇,喜欢当自己大师兄的跟屁虫。
但他才不在乎。
他的这位大师兄意气风发,特立独行。
但也……太孤单了。
就像当初上山时什么都记不得的他一样。
林灼渊天性喜欢交朋友,喜欢热闹。因为他觉得,人与人之问真切的情感和联结,会一点点构建起自我与这片世界的“锚点”。“故乡”就因此得名。
但林灼渊在陆霄身上却只能感受到他与别人保持的距离感。
他永远站在一个无形的圈外,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距离感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东西。
他自己就是从漂泊的浮萍成为扎根在洛仙宗的乔木的。
他不想他的师兄有天会迷失在茫茫仙途中,不知道归处。
更怕……他会没有归处。
就在林灼渊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准备岔开话题,聊点轻松的事情时,陆霄却忽然抬起手,很轻地、几乎称得上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垂下眼睫,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阿渊。”
“嗯?”林灼渊仰头看他。
“我要下山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