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共渡星澜海 ...
-
巨岭艨艟撞开层层云海。
林灼渊扒在甲板栏杆上，兴奋地向下望。
东山缩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最后被翻滚的云絮吞没。前方，巨大的蛟龙船首像活物般，不断吞吐出青色的防风阵法，将呼啸的罡风一层层抵消在外，只在耳边留下低沉的嗡鸣。
大师兄陆霄和三师兄穆凛冬正和几位南山来的修士“相谈甚欢”。双方脸上都挂着无可挑剔的假笑，言语间三句一个坑，五步一个套，都在试图从对方嘴里套话，又谁都不肯先亮底牌。
听得林灼渊脑子发胀，他缩缩脖子，正想找江佐年吐槽，却发现东凤师姐早就拉着苏红铃溜得没影了！
“喂，她们什么时候跑的？”林灼渊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江佐年。
小胖子一脸苦相：“不知道啊……也没人喊我们一声！”
他和江佐年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
刚猫着腰转过身，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揪住。
“想去哪儿？”穆凛冬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出现在身后，声音平淡无波，“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林灼渊&江佐年：“……”三师兄，你说“好地方”的语气像极了“上路了”。
穆凛冬根本不给两人反抗的机会，一手一个，拎着他们就走向船体中央的灵力升降平台。平台飞速下降，林灼渊凭着筑基期的优秀眼力，在一闪而过的楼层中看见两个姑娘提着大包小包，身后跟着一群姑娘，已经玩的不亦乐乎。
升降台“咔”一声停稳，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一个个鸽子笼似的、正正方方的小隔间，门板上刻着复杂的聚灵符文，散发着微光。
“堂、堂哥……”江佐年嘴角抽搐，“这、这难道是给我们住的地方？”他当外门弟子的时候都没住过这么寒酸的地儿！
穆凛冬完全无视了他哀怨的眼神，淡定地开始介绍起巨岭艨艟上的特色“体验项目”——灵力箱庭。
“巨岭艨艟最初是作为战争兵器打造的。当年陪着南山修士横扫星澜海，开辟了这条连接四山的航线。这是船上的‘灵力箱庭’，原本是为了战时让修士能快速恢复灵力造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瞬间蔫巴的小家伙：“现在不打仗了，这里就成了绝佳的修炼场所。灵气浓度是外面的数倍。”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叠方方正正的灵力钥匙，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我给你们每人买了三十个时辰的修炼时间。”
林灼渊&江佐年：！！！
“谁都别想跑。”
穆凛冬那张俊美的面瘫脸，莫名在两人眼里转变成魑魅魍魉。
他用极其平静却又残忍的语气地说：
“练吧，一练一个不吱声。”
两人同步咽了口口水。
平生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希望穆府赶紧破产！
林灼渊颤颤巍巍接过钥匙，心里祈祷二位师姐赶紧跑，千万不要被抓住。
“早点进去吧，出来还能赶上看星澜海的星光汐落。”
穆凛冬掂了掂剩下的钥匙，转身就去抓捕另外两只“在逃人员”。
“等等！三师兄！我觉得我还可以——”江佐年还想垂死挣扎，被林灼渊一把拽住，无情地拖向隔间。
“你干什么？我们不该是一伙儿的吗——”
“是兄弟就一起练！谁也别想逃！”林灼渊此刻心如铁石，砰地关上了江佐年的门，然后自己也钻进了旁边的小隔间。
主打一个谁也不放过。
不得不承认，虽然灵力箱庭其貌不扬，但却是有点东西。
林灼渊进去还没适应，就被磅礴的灵力灌注着灵海。头晕乎乎的有点犯恶心，他立即盘腿打坐起来。灵力绕过一周天，才纾解了这份不适。不得不承认，这地方在战时是一件绝顶的利器。
但也只有南山这种富饶繁华的地方，才消耗得了有这份财力。
巨岭艨艟跨越云海，万尺长空作栈道，熙攘的人群不过沧海一粟，瞭望台外是九万里不变的亘古苍穹。月升日落，不见五指的暗色中，唯有船帆鲜红如火。
它是苍茫天空中孤独的旅者，坚定不移走向前路。
当深邃的漆黑逐渐转为一种朦胧的普蓝色时，船内响起了柔和的女声广播：“各位修士请注意，艨艟已抵达星澜海区域，可前往露天甲板欣赏‘星光汐落’奇观。再次提醒，请勿御剑飞出甲板防护阵，坠海后果自负，南山概不负责。”
“咔哒。”
灵力箱庭的隔间门陆续开启。
林灼渊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只觉得灵力充沛，精神焕发。扭头一看，隔壁的江佐年几乎是爬出来的，瘫在地上像一滩软泥。
“喂，还行不行了？”林灼渊好笑地去拉他。
另一边，苏红铃早已不成人形，变成狐狸在小凤凰怀里撒泼打滚。
忽然苏红铃停止打闹，瞬间从狐狸又变回人形。
远处的升降台大门缓缓打开，陆霄和穆凛冬一前一后走来。
陆霄的目光淡淡扫过，江佐年就像被电了一下，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呲溜一下站得笔直，飞快地躲到了林灼渊身后。
林灼渊疑惑，正要回头。却只觉得肩头一沉。他哭笑不得，他往左挪一步，江佐年就拽着他衣服往左躲一点；他往右移一步，那灵活的胖乎乎身影也跟着往右藏。
可惜江佐年体积可观，最多也只能遮住三分之二。
两人小声蛐蛐：
“你大师兄好凶，眼神能吃了我。”
林灼渊笑道：“嗯？怎么会呢？我大师兄人最好了。”
屁！
那是对你！
江佐年内心疯狂OS：他是恨不得把你含嘴里怕化了，对我们那就是恨不得塞炼丹炉里炼了！
哪天，他把你吃了可别怪我不救你！
陆霄懒得再吓唬那小胖子，径直走到林灼渊面前，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我带你去看星澜海的星光汐落。”
“好呀。”
这时，身后传来小凤凰的欢呼：“好耶——！穆师兄说今晚所有消费他买单！姐妹们冲啊！”
林灼渊：“……”三师兄，原来你是用这招哄师姐们的吗？
陆霄弯腰，凑到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走啊，我们也去占他点便宜。”
忽然又没有那么想穆府破产了。
一旁的苏红铃却有些反常地愣在原地。
“红铃？”小凤凰走出几步，发现小伙伴没跟上，疑惑回头。
“……啊？”苏红铃像是才回过神，慢了几拍才跟上，揉了揉额角，“抱歉，刚才修炼得太累，有点走神了。”
“别想修炼的事啦！今天可是穆师兄大出血的日子！”小凤凰欢快地挽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加入采购大军。
最终，一行人心满意足地采购（打劫）了一堆仙丹灵草后，来到了早已人满为患的露天甲板。
此时船行驶的速度极慢，船首蛟龙也不再吐出阵法。星澜海的幽蓝色碎星漂浮在空气中，闪耀着微弱的光。
触手可及。
林灼渊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分明人人都是清醒着，却是满床清梦压星河。
夜晚的清风拂面，星光向他们奔涌而来。
林灼渊完全沉醉其中，他沐浴着幽蓝色的星光，拥挤的人群像是另一方世界，喧嚣离他们很远很远。
此刻，他是茫茫天地间的尘埃。
即使身为修士，也会感叹自己的渺小。
陆霄就站在他身旁。
他不看天地，只是低头，静静注视着林灼渊被星光照亮的侧脸。
少年天生的好相貌被这梦幻的光晕勾勒得愈发精致，眉眼间的惊叹和欣喜，纯粹得动人心魄。这一切于他而言，似乎只是最自然不过的流露。
陆霄静静地看他惊艳，看他欣喜。
看他忽然弯腰捧起一捧幽蓝的碎星，到他身前。
他忽然如梦初醒，这是他养大的小师弟。
“大师兄，接好了！”
他眼中点点星光掩盖着日与月的明艳与皎洁，截然不同的修辞此刻竟能在他的身上融为一体，星澜海的碎星也沦为他的陪衬。
猝不及防，情窦已生根。
陆霄的心跳声在自己的胸膛里震耳欲聋。他深吸一口气垂眸，藏起心底所有的隐讳，如同黑暗从不在太阳下探头。
回过神他早已接过林灼渊捧来的星光。
脑海里一根无形的弦忽然就断了。
“跟我来。”
他一把拉过林灼渊，顾不上他眼里满是信任的惊讶。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温暖而干燥。
他们一前一后奔跑着穿过喧嚷的人群。
直到空旷处，陆霄召出飞剑，揽住林灼渊的腰，两人骤然腾空，迎着漫天碎星，直冲向船体最高的瞭望台！
“哇——！”失重感让林灼渊惊呼出声，随即是更大的兴奋。星光环绕在他们身边，仿佛伸手便可摘取。
“看啊！有人抢位置了！”
底下的人群发现了他们，顿时骚动起来。
“不能让他们独占好地方！兄弟们上啊！”
“冲瞭望台！”
年轻修士们谁还没点争强好胜的心？几乎是一呼百应。
瞭望台一举变成最佳的观景点。各色的灵力在艨艟上乍现，向着瞭望台飞去！
场面一瞬间混乱起来，他们吵闹着，你来我往地争夺制高点。
陆霄刚一脚踹下一个，就有人紧随其后。
他一手风刃噶韭菜一样割倒一片。
跌落的修士们也不恼，大笑着呼叫同伴接住自己，结果往往像滚雪球般，一连带着好几个一起滚了下去。
更有甚者打起来六亲不认，不分敌我，互相拉踩着就从剑上摔下去了。
林灼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召出自己的剑加入战局。“看我的！”
他几个大冰溜子砸下去，精准地给好几个试图偷袭陆霄的修士做了个透心凉发型。
混战中，南山的那位两米高的蛇妖在混战中格外显眼，他一手提着一个双胞胎，尾巴盘绕着通向瞭望台的梯子，眼里冒着火往瞭望台上猛冲。
林灼渊眼疾手快几个大冰溜子砸过去！
谢霸天眼见不好，大喝一声，竟把手里提着的程宋像投石机一样扔向林灼渊！
“啊啊啊啊啊——！”程宋尖叫着化身人肉炮弹。
程戈见状，非但不救，反而默契地也被谢霸天扔了上来！谢霸天一把巨刀扇过，拍飞了周围一圈冰溜子，冰溜子四散砸晕好几个无辜群众。
飞过来的程氏双子空中调整姿势，无比默契地一人一个，精准地抓住了林灼渊和陆霄的脚踝！
“哼哼！下去吧你们！”程宋坏笑。他们另一只手掏出一大把围棋棋子，劈头盖脸地来了个天女散花！
黑白相间一大片打过来，林灼渊都惊了，赶紧用灵力挥出一片冰墙。
“我靠！棋子是这么用的吗？！”
漫天棋子落下，点到物体就牢牢黏在物体上。落子的地方有千斤重，林灼渊和陆霄身形一沉，险些栽下去。
两人身形不稳双双掉落，这俩双生子趁机抢夺到了最高点。
陆霄也不急，第一时间飞身揽住林灼渊的腰，两人默契地足尖轻点下方不断涌上来的修士的脑袋或飞剑，借力再次跃起！
瞭望台上最高的被人围攻，笑着跌落然后又瞄准机会冲上去。
如此，前赴后继。
艨艟的指挥室里。
黑衣女修歪斜得靠在椅子里，手指上甩着巨岭艨艟的操控权限，旁观着这场闹剧，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身后的门被叩响，随即打开，东陈风走了进来。
“哎呦……这对笨蛋师兄弟。”他根本没眼看，“你也不管管。”
那黑衣女子歪着身子，抖着腿，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多好玩啊！年轻人就该这样嘛！”
她侧过脸，赫然是十年不见的画修马三千。
十年过去，当年跳脱的“小公子”如今已出落得身材高挑，但那副爱看热闹的性子一点没变。
“你这嘴巴倒是严实。”东陈风走到她身边，靠着控制台，语气调侃，“当了南山长生道的少主这么多年，也没听你提起过。”
语气堪比混一起讨生活多年的穷兄弟，突然发现对方家里是地主。
“哎呦，我们洛仙宗首席大人~”
“少来调侃我。”
“不是，哥闷。”马三千满不在乎地挠挠头，“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再说了，那会儿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少主能当几天，全靠着别的山头的长老力排众议才保下我。”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但更多的其实是阴阳怪气。
“我当然不是看中你的身份才和你当的狐朋狗友，还被你坑害了那么多年。”东陈风看着窗外，无奈道，“你家长老把艨艟操控权限交给你，你就这么管理的？”
“嗯哼~山君才不在意这种小事呢。”马三千跃跃欲试，“要不……我们也去玩玩？”
然后对上了东陈风谴责的目光。
“要不这样，你帮我看着操控权限，我出去玩！”她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东陈风斩钉截铁：“不！行！”
他简直不知该从何吐槽：“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着调。”
他在听到指挥室的女声时就猜到是她了。
原以为一别经年，声线变得那么稳重，人应该也会有所改变。结果还没来得及感慨物是人非呢，就见她毫无坐相躺着看热闹。
“安啦~”马三千笑靥如花，眼神却认真了几分，“巨岭艨艟上不载敌人。让他们打打闹闹又何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很可能就是彼此托付生死的伙伴了。”
就如同他们当初那样。
东陈风最终叹了口气：“好吧，随你。”
。
甲板上的“战争”一直持续到艨艟缓缓驶出星澜海区域。黑色的蛟龙船首再次吐出青色阵法，巨船开始加速，重新没入云海。
筋疲力尽的年轻修士们毫无形象地瘫倒在甲板上，互相靠着、躺着，也顾不上对方是刚才的对手还是陌生人，甚至叠罗汉般挤在一起。方才还打得你死我活，此刻却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聊得火热。
甲板上一片其乐融融。
林灼渊和陆霄最终还是在这场混战中笑到了最后，成功占据了瞭望台的最高点。
陆霄倒是硬撑着一口气，维持高手风范地站着。林灼渊就没那么讲究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底下“战败者”堆成的人堆上。
“真是服了你们了！！！”程氏双子冷得龇牙咧嘴，“还有你这冰块小子！快从我身上下来！”
陆霄一脚踩着企图翻动的蛇尾巴，一手按在林灼渊肩头。对着他们趁火打劫：“兽境秘境有缘就乖乖组队合作，不然我让我师弟冻死你们。”
底下传来一片有气无力却又带着笑意的回应：
“好好好……合作合作！”
“大哥你说啥是啥了……”
“快让他下来吧……我屁股都冻僵了……”
星澜海的碎星渐渐远去，只在身后留下一片渐深的蓝。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共渡星澜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