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告别时间》牙膏君

6、第 6 章

　　这些日子，戚少商甚少回金风细雨楼。到了后来更是连这破落的小院也不出了。顾惜朝渐渐地不在早上起床时踹他，戚少商也就懒得动，索性趴在被窝里等不再站在屋顶破洞下发呆的顾先生弄早饭。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戚少商日日都在这小院里龟缩。
　　回了京城月余的某天，顾惜朝在屋里等戚少商回来吃午饭，从午时一直等到未末，一桌菜都凉透了也不见人影。顾惜朝在桌边坐了几个时辰，只觉得腰酸背痛。他站起身，取了伞一面念叨着自己可不是去找那忘了回家的人而是去散步舒展筋骨一面缓缓朝门外走去。

　　难得蹲守在金风细雨楼的戚少商一面喝着茶一面听着杨总管那不冷不热的调子说着近来事项，末了，后者平静地问一句：“你是不是该写遗嘱了？”戚楼主喷茶，大感面前人的冷血。好不容易抚平胸腔里的呛咳，他抬头刚想装装哀怨却瞧见杨无邪淡漠的脸上潜藏的焦躁。
　　不知道何时痴迷于演戏的戚楼主演不下去了，他放下茶碗，淡淡地说道：“我自有打算，总不会平白让他们捡了便宜。”

　　戚少商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有些萧瑟。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地位还算高的人，到了将死的时候要安排的事难免过多。这对只想安安静静等死的人来说，多少有些心烦。他的脚刚踏出门口，还没站到雨地里就瞧见不远处雾蒙蒙的雨帘下立了个瘦弱的青色影子。心里泛起些酸涩，他还没动，那边的影子已经主动靠过来。一把伞撑在了他头顶，那个青衣人说：“出门也不知道带伞，你以为你几岁了？一把老骨头当自己还是年轻人淋淋雨也没事么？”戚少商皱眉，任那青衣人拉着自己的手挽了胳膊踏入雨中，“我这还没到而立之年呢……”青衣的书生一声嗤笑，“你骗谁呢？也就是一张娃娃脸，当人不知道你爱装嫩？”这话有点毒，戚楼主的脸有点阴沉，他瞪着咫尺间那笑盈盈的脸，“谁说我是娃娃脸了？”顾惜朝瞥他一眼，抬手戳戳对方那尚未显露的酒窝，“你这证据天天都在脸上摆着呢，还不承认？”戚少商觉得戳在脸上的手指有点泛凉，头微微后移，皮笑肉不笑道：“顾先生，这送上门的青葱玉指你说我是吃呢还是不吃呢？”顾惜朝微微一僵，恍悟，某人的皮其实是以丈来增长的。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懒懒散散地往回走，将要到家的时候，顾惜朝握紧了戚少商的手，沁凉的温度传过来，让他从心里发冷：“你还要瞒我到几时？”戚少商反握同样冰冷的手掌，笑答：“惜朝，你总是这般疑神疑鬼。我瞒你什么了？”
　　顾惜朝的脚步一顿，握着伞的指节因用力有些发白。
　　“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个中毒的人，只怕不是扫尾时不小心中毒吧？”
　　戚少商垂下眼睛，不做声。顾惜朝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是因为他以为可以相信的一个人在他背后施了暗算吧？”戚少商的喉咙里窜出些怪声，似乎是在笑。顾惜朝心里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了出来，好半天后才压下这翻腾，半侧了身瞧着那脸色苍白的人：“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吃一堑长一智，是个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总也学不会？”顾惜朝不知道这话到底算责怪、痛惜还是懊恼，他只是不断重复着，到后来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戚少商听。
　　“为何，你总要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这问题戚少商始终是没回答，他只是推推似乎又要开始发呆的顾惜朝，挂着一抹浅笑：“我有些冷，还有些饿。”简单的八个字，充分表明戚楼主现在的饥寒交加。顾惜朝白他一眼，有些怨怼：“我难得如此多愁善感，你就不能配合一下。”被怨怪的对象眨巴几下眼睛，“我也想啊，可是身体撑不住啊。”
　　“啧，你在金风细雨楼待这么久，就没招待你一顿？亏你还是楼主……”
　　“我这不还是免费的代理么……心狠的杨总管压根就没给我准备呀。”
　　“不是因为看你快死了懒得浪费粮食吧？”
　　戚少商一怔，痛苦地看着顾惜朝，“你这嘴怎么比杨总管还毒呢？”

　　三天之后，戚楼主彻底的爬不起来。顾先生睡在床外面，一下下拍着背朝里躺着不断咳嗽的人耸动的肩背。一阵激烈咳嗽后，戚少商动了动身体，将自己在床铺里埋得更深。顾惜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后脑勺，伸手扳了扳他的肩头。
　　不动。
　　再扳。
　　依旧不动。
　　顾先生的耐心有限，阴沉沉地说道：“别藏了，我看见那血了。”戚少商的身体一僵，长叹一声，翻过身无奈地看着顾惜朝。
　　胸前有少许血色，大部分的都沾在他躺的床上。顾惜朝皱眉看着床单上那大片的红，有些纠结的说：“早叫你别藏了，你不知道洗床单的是谁么？”戚少商撇嘴，“大不了我去洗。”
　　“你还有力气么？”
　　“怎么没有？”
　　顾惜朝不相信，现在的戚少商看上去只需要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推倒。但显然戚少商自己不这么认为，他扯出一抹邪笑，“不信？我可以实践给你看。”顾惜朝被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射得心里颤了一下，看着那靠过来的人一点点把自己压进床铺。戚少商半撑着身体俯视顾惜朝，后者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睛在闭合了一阵后终于还是睁开，定定地看着身上的人。
　　“戚少商，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戚少商将自己的身体压下去，全身重量不客气地贡献给顾惜朝，“请顾先生赐教。”顾惜朝默默伸手环住戚少商的脖颈，艰涩的笑道：“被你自己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