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告别时间》牙膏君

7、第 7 章

　　这日子就如流水般平缓地过去，安静的让顾惜朝以为他和戚少商已经退隐江湖。每天在锅碗瓢盆间打转，往昔执剑笑傲江湖的手早被灶间火苗涂黑。他一边切着菜一边瞥着灶上炖的汤，耳朵里还能清晰地听到里屋戚少商的咳嗽声。
　　明明厨房隔得很远啊……他感叹着，想自己的内力八成又涨了。这是件好事，他停下手揭开锅盖，汤早滚了。
　　饭菜上桌时，一个人盯着饭点上来拍门了，彼时的顾惜朝正难得温柔的给病重的戚楼主吹着热汤。顾惜朝在床边坐着，仍旧吹着手中的热汤，空隙里问一句：“这时候上门的不知道是哪位。”戚少商半靠在床柱上，一边意兴阑珊的瞟着窗外，一边瞧着顾先生在热气蒸腾下微红的脸。顾惜朝白他一眼，“瞟来瞟去的你也不嫌眼睛疼。”
　　外头敲门的人似乎终于认识到这家的主人不打算给自己开门，安静一阵后，大门传来几声轻响。顾惜朝放下碗，严肃的教育戚楼主：“既然你把这地方送给我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就都是我的，你家总管破坏我家大门这种事，戚楼主打算怎么办？”
　　戚楼主满脸的痛心疾首，似乎对自己有这样的手下深感耻辱，“顾先生请放心，我会从他这月的俸银里扣的。”
　　里间的屋门照旧是紧闭着的，外头大摇大摆拆门而入的杨总管没心思继续拆门。他在门口站定，再度拍了拍门，道：“楼主，有事相询。”戚少商的语气有些冷淡，“这些日子我不大方便，不是说了全权交给总管处理么？”
　　“非是楼里的事。”
　　“哦？”
　　杨无邪在外面瞪着面前脆弱的门板，深吸一口气，“我是来问，楼主你喜欢什么样的棺材板儿？”
　　顾惜朝的眼睛暗了暗，盯着同样脸色不大好的戚少商：“你这总管可算尽职了。”戚少商笑笑，“当总管的人都这样，事无巨细老爱瞎操心。”外头的人还在等着戚少商的答案，这边的戚楼主微微思索一番，答道：“好歹我也算个叱咤江湖的人物，普通的棺材怎么彰显我这一生？”
　　“哦，楼主的意思是要上金棺？”杨无邪的语气很平静，大约是觉得金风细雨楼出一块纯金的棺材应该还是办得到。
　　顾惜朝一声嗤笑，“金棺？莫非你还想要那金缕衣？”
　　“那东西就算了，闷得难受。”他抬手拉了拉顾惜朝不由自主颤动的指尖，对着门外的杨总管说道：“去给我找个千年寒冰，好让后人景仰。”顾惜朝掐了他的胳膊，“还千年寒冰，没给你块草席就不错了！”戚楼主深感委屈，“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虽说人是死了，好歹还留着个身体一解你的相思之苦啊。”顾惜朝挣开一直被戚少商拉着的手，冷笑：“杨总管，这般的祸害给他个楠木棺材就够了。”
　　杨总管在外露出一抹笑，答：“是。”
　　话落潇洒而去。
　　戚少商很疑惑很不甘，“这算怎么回事？我人还没死呢，就不听话了？”顾惜朝拿起一边的汤碗，试试温度，正好入口。他用勺子舀了些递到那个还在抱怨的人面前，道：“吃你的吧，谁叫你让我接手的。”

　　一天12个时辰，戚少商大半时间都是在沉睡。顾惜朝好不容易推醒他，他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喜欢楠木，你给我换千年寒冰。”顾惜朝千辛万苦忍下给他一巴掌的念头，淡定的说道：“那东西是装美人的，装你一土匪是暴殄天物。”戚少商瞪着他，翻身以背对人。顾惜朝无言，这人要死了倒开始扮小孩了。他伸手推推他的肩背，道：“唐门的到了。”面对墙壁，眼睛要闭不闭的人敷衍的“嗯”了一声。顾惜朝皱眉，想自己前些年费尽心思杀他杀不死，如今千方百计救他命，他却一点不在乎，当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自作多情。

　　这天早上，戚少商万分不满意的楠木棺材运到了小院。他听见外面的动静，非常郁卒。顾惜朝围着那棺材转了几圈，回来跟他说：“放心，那棺材挺结实的，你就是诈尸也爬不出来。”戚少商微微咳嗽，看顾惜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白眼狼。顾惜朝很坦然，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直都是白眼狼，要不怎么会两次窜了他戚少商的位。
　　戚少商裹着被子团了几下，顾惜朝瞧出他是有点发冷。他盯着那个躺在床上有点消瘦的人，一边恶质的想这是把他吃干抹尽的机会一边脱了外衫爬上床，搂着他给他暖被窝。戚少商虽然闭着眼睛，似乎还是能看清顾惜朝的阴谋诡计，他说：“顾先生，趁人之危这种事不适合你啊。”顾惜朝的脸蹭了蹭他的后背，闭着眼淡然的说道：“你以为我是你这色胚？”戚少商闷咳几声，搂着他的顾惜朝感觉到戚少商后背的振动，下意识地加大拥抱的力度。
　　“轻点轻点，我已经快死了，你犯得着再勒死我么？”
　　“勒死倒是给你个解脱！”
　　“也是。”戚少商半闭着眼，笑答。
　　人将死的时候免不了回顾一番过往，戚楼主很识相地也回顾了一次。结果在脑子里跳来跳去的几个片段全是跟身后人相关。
　　什么旗亭高台上的初见，什么旗亭酒窖里的琴酒相交，什么连云寨里的爱恨情仇。想完了，他咂咂嘴，翻过身，将顾惜朝搂了搂：“又困了。”
　　“困了就睡。”
　　“明儿早上叫我。”
　　“好。”
　　隔了半晌，戚少商又低低地说道：“别把我装楠木棺材里，否则我就让你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床！”顾惜朝的脸先是大红再是大黑随后转白，他瞪着戚少商：“行啊，但你也别指望我明儿早上叫你！”戚少商哼哼几声，吐出两个字：“随便。”
　　杨无邪推门进来的时候，顾惜朝还和戚少商勾勾缠的抱在一起。顾先生到底是有些害臊，瞪了一眼杨无邪：“你不知道敲门么？”杨总管表示无辜，“外头请的送葬队伍问什么时候走呢。”顾惜朝脸色一沉，冷道：“急什么？这人还没死透呢？”
　　杨总管将手揣进袖子里，严肃的问：“这可是汴京最好的送葬队伍，很贵的。可以告诉前任代楼主，死快点么？”顾惜朝忍不住多看几眼杨无邪，心想这人还真是冷情啊……
　　“他意识不清了，你这意思是要我给他一刀么？”
　　“从节约银两的角度想，现任代楼主可以这么干。”
　　顾惜朝大笑，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掉出点水花。杨无邪很明白，那不是什么伤心到极致的眼泪，那真的只是笑岔气的自然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