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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寒眸初醒疑,试探生嫌隙 ...

  •   窗外的天色已大亮,阳光透过稀疏的窗棂,在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罐里的药汁早已熬好,散发出浓郁的苦涩气味,与屋角残留的淡淡血腥气交织在一起。
      苏晚正坐在门槛上,手里编着一个新的药篓,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屋内床上的人。高烧退去后,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从死灰转为一种苍白的平静。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完全舒展,仿佛依旧被什么沉重的梦魇所缠绕。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喟叹,像是从深水中挣扎着浮出水面,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茫然。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编篓的手指顿住。她放下半成品的药篓,起身走了过去。
      男人的眼睫又开始颤动,比上次醒来时更加剧烈,如同受惊的蝶翼。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睁开,似乎在积蓄着力量,又像是在犹豫着是否要面对这未知的世界。
      苏晚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
      终于,那双沉重的眼皮缓缓掀开,露出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不再是上次那般全然的迷蒙与锐利的冲击,这一次,先是有片刻的混沌,随即迅速被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清明所取代。
      他的目光没有立刻聚焦,而是缓缓地扫过狭小简陋的木屋,从破旧的屋顶,到墙角的陶罐,再到地上的药碗和散落的草药,最后,才定格在床边的苏晚身上。
      那目光,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像一把无形的尺子,在苏晚身上来回丈量。不同于上次惊鸿一瞥般的锐利刺痛,这次的目光更加深沉,带着一种探究和评估,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视线,不卑不亢。她知道,真正的“麻烦”,从这一刻起,才算正式登门。
      两人对视了片刻,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最终,还是男人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但比昨夜那句“你是谁”要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水。”
      一个简单的字,却像是一道圣旨。
      苏晚挑了挑眉,心中腹诽:“哼,醒了就会指使别人了。”但到底还是转身去桌边倒了碗温水,用小勺子舀了,重新走到床边。
      她没有像喂药时那样费力去撬他的嘴,只是将勺子递到他唇边。出乎意料,他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配合地将那勺水咽了下去。动作虽微弱,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尊严。
      一连喂了几勺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他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再次开口,目光紧紧锁住苏晚,语气冰冷:“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我为何会在此处?”
      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完全不像一个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重伤之人。
      苏晚放下水碗,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语气平淡:“这里是青苍山深处,我叫苏晚,是个采药的。前几日在山里发现你重伤昏迷,便把你救回来了。”她刻意隐去了发现他时的凶险和拖拽他回来的艰辛,也略去了自己最初的犹豫。
      “采药女?”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眼前的女子,荆钗布裙,面容清秀,手上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眉宇间有山野女子的泼辣和沉静,确实不像作假。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此减少分毫。
      “你救了我?”他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审视的目光却更加锐利,“你可知我是谁?便敢随意救人?”
      苏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一个山野村姑,哪里知道你是谁。只是见你还有一口气,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山里。至于敢不敢……”她顿了顿,迎上他冰冷的视线,“救都救了,现在问这个,不觉得晚了吗?”
      她的坦诚,或者说她的不卑不亢,让男人眼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了些许,但警惕更甚。“我身上的伤,是你处理的?”他看向自己被布条紧紧缠绕的后背,虽然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但那紧绷的束缚感清晰可辨。
      “不然呢?指望山里的狼帮你舔舐伤口?”苏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伤得极重,后背那一刀深可见骨,若不是我用了祖传的草药,你恐怕早就去见阎王了。”她刻意抬高了“祖传草药”几个字,暗示自己并非普通的采药女,多少有些自保的意味。
      男人沉默了。他似乎在消化苏晚的话,又似乎在评估她话语中的真伪。他闭上眼,似乎有些疲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苏晚见状,以为他又要昏睡过去,正准备起身,却听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我的剑呢?还有我的……玉佩?”
      苏晚一怔,随即想起拖拽他回来时,确实在他腰间摸到过一个硬硬的东西,当时情况紧急,并未细看。至于剑,她好像没印象,或许是遗落在发现他的地方了。“我不知道什么剑和玉佩。发现你的时候,你就一身血污躺在那儿,身边除了石头就是草。”她如实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怀疑的不悦,“怎么?你怀疑我私藏了你的东西?”
      男人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我只是问问。”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压迫感。
      苏晚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噌地站起身:“我苏晚虽然只是个采药女,却也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救你回来,已是仁至义尽,可没觊觎你什么东西!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找!”她本就心有顾虑,此刻被他这般无礼地质疑,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丢下他”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见苏晚动了真怒,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男人眼中的冰冷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探究。他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移开目光,望向那漏进阳光的窗户,声音低沉地说道:“抱歉。”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苏晚准备发作的怒火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有些不知所措。她愣了愣,看着他那张依旧苍白、却透着一股倔强和复杂情绪的侧脸,心中的气闷消散了些,却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伤还没好,好好歇着吧。”苏晚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快,转身准备去看看药罐,“药还温着,等会儿再喝一碗。”
      “等等。”男人叫住了她。
      苏晚回头,挑眉:“又怎么了?”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外面……可有什么动静?”他问的隐晦,但苏晚明白,他问的是有没有人追来。
      苏晚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日的情况,摇了摇头:“没有。这林子深处,平时除了我,很少有人来。”
      男人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他再次闭上眼,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什么,又像是疲惫不堪:“你去吧。”
      苏晚看着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撇了撇嘴,转身走出了木屋。她需要去打点水,顺便再去附近采些补充体力的草药。屋内的气氛太过压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和鸟鸣。木屋内,男人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深沉,哪里还有半分疲惫。他望着简陋的屋顶,手指在身下的稻草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苏晚……采药女……青苍山……
      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却无法拼凑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他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受伤,如何来到这片山林的,记忆仿佛断裂在那场惨烈的厮杀之前。但他骨子里的警惕和多疑,并未因失忆而减少分毫。
      这个女人,看似无害,眼神却很亮,带着一股韧劲和不易驯服的野性。她说的是实话吗?还是另有所图?这里真的安全吗?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心头,让他本就紧蹙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致命。这个叫苏晚的女子,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人,也是最大的未知变量。
      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必须尽快弄清楚一切。
      而屋外,苏晚提着水桶,站在小溪边,看着水中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轻轻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来。这男人,不仅身份不明,脾气古怪,还如此多疑。看来,这“麻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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