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微光》非是凡木

22、夜心碎语

　　周末的傍晚，火锅店的排气扇努力地嗡嗡作响，将牛油香气卷向暮色。赵玥把最后一片毛肚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宣布："本电灯泡今日续航已耗尽，现在正式下线。"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手指在苏晓和林晚之间来回比划，"你们俩，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可别辜负我特意创造的浪漫氛围。"
　　苏晓笑着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知道了知道了，路上别光顾着看帅哥，注意脚下台阶。"林晚也跟着点头，眼底还沾着火锅蒸腾的水汽。
　　"得了吧，"赵玥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气瞬间散开，她突然凑近苏晓，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俩忒腻歪！再待下去我这牙都要被你们甜齁掉了！"说完不等苏晓反驳，她已经像阵风似的冲出门外，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喊："记得给我发朋友圈报备啊，我要检查你们的约会质量！"
　　苏晓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向林晚时，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她这嘴巴比锅底还贫。"林晚捧着冰凉的酸梅汤，眉眼弯弯："我觉得赵玥很有趣，跟她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苏晓故意垮了垮嘴角，伸手戳酸梅汤杯壁："那跟我在一起呢？"
　　林晚明知她这是故意吃醋，忍不住笑出了声， "跟你在一起，是比开心更开心的感觉呀！"浓浓的醋味儿被这声撒娇冲散，苏晓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晚风迎面吹来，吹散了身上的火锅味。
　　"要不要去河边散散步？"苏晓自然地握紧林晚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掌心里却带着细腻的温度。林晚点点头，任由苏晓牵着她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河边的步道上已经热闹起来，推着婴儿车的夫妻正低头逗弄车里的孩子，婴儿咯咯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从身边跑过，留下一串欢快的叫喊声。卖棉花糖的小贩支着摊位，粉色的糖丝在夕阳下泛着梦幻的光泽，引得几个孩子围着嚷嚷。
　　苏晓指着那团棉花糖问："想吃吗？我去给你买一个。"林晚连忙摆手："不用啦，看着就很甜。"她鼻尖轻轻动了动，又补充道："不过闻起来真的很香。"
　　苏晓的心跟着也轻轻一动，借着帮她捋头发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苏晓沉吟片刻，放缓了脚步，声音温和得像这夕阳下的河水："晚晚，今天我又看到林总在看她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留意着林晚的反应，见她只是好奇地抬了抬头，便继续说道："照片上的小孩子扎着羊角辫，眼睛亮闪闪的，二十多年了，林总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说到这里，苏晓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林晚的眼睛，"我知道提起这个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我真的很想问问你……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去找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眼神飘向远处的河面。夕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是撒满了碎金。她沉默了几秒，苏晓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微微下降，连忙握紧她的手，语气急切又真诚："晚晚，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把你推出去。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他们，也不代表你会失去这个家。"她轻轻摸了摸林晚的头， "这个家永远都是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林晚怔怔地看着苏晓，眼眶慢慢红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苏晓会如此坚定地告诉她"这个家永远是你的"。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被苏晓的温柔融化。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苏晓……"她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敞开心扉，"其实我不是不想找，只是……我害怕……我怕找到了之后，他们根本就不想认我，或是他们早就不记得我了。"
　　苏晓连忙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心疼地说："傻丫头，他们怎么会不认你呢，如果你的亲生父母也像林总一样，一直在苦苦寻找你呢？他们肯定也很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林晚靠在苏晓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苏晓……其实……我很害怕再去回忆小时候。"
　　苏晓拉着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没关系，慢慢来。"
　　林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些模糊的片段， "我记不清具体是几岁了，只记得那天天气很热，太阳晒得人皮肤都疼。我不知怎么地就来到了大街上，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他们的腿像树林一样密密麻麻，我怎么也找不到妈妈的身影。"林晚的声音开始带上哭腔，"我害怕极了，站在原地大声喊'妈妈'，可是我的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声淹没了。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停下来理我，我只能一边哭一边往前走，希望能找到妈妈。"
　　苏晓的心揪得紧紧的，连忙把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轻声安慰："别怕，我在呢。"林晚点点头，继续说道："就在我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有一个老奶奶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别着。她蹲下来，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擦了擦我的眼泪，声音很温柔地说：'小朋友，你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奶奶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我那时候太想找到妈妈了，根本没有多想，就点点头答应了。"林晚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她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她的手掌很温暖，让我觉得很安心。我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妈妈，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就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一个男人。"说到这里，林晚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走路摇摇晃晃的，身上有很重的酒气，离很远就能闻到，呛得人忍不住犯呕。"
　　“他一把推开那个老奶奶，老奶奶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几颗彩色的糖果滚了出来。”林晚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个男人指着老奶奶骂骂咧咧的：‘老东西，少管闲事！这孩子跟你没关系！’老奶奶踉跄着站稳，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温柔，她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却不敢上前，只能弯腰捡起布包，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醉鬼！坏了老娘的好事！’说完就转身快步走了，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看我，只有脚步声里满是不甘。"
　　苏晓能感觉到林晚的手在掌心微微发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林晚靠在苏晓的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那个男人弯下腰，脸离我特别近，酒气喷在我脸上，难闻极了。他盯着我说：‘哭什么哭？你爸妈不要你了，把你卖给我了，以后你就跟着我过！’我那时候不知道'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说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不相信，我大声喊着‘我要妈妈’，可是他根本不理我，一把抓起我的胳膊就往巷子里拖。"
　　“他的力气很大，我的胳膊被他抓得很疼，疼得我直哭。”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条巷子很黑，两边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还有一股难闻的霉味。他把我带到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那房子很小，只有一间房，里面又脏又乱。地上堆着很多空酒瓶，有的还倒在地上，酒液流了一地，黏糊糊的。床上的被子又脏又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每天都出去喝酒，喝醉了就回来发脾气。”林晚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会把气撒在我身上，有时候用脚踢我，有时候用巴掌打我的脸，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很少给我吃饭，每次带回来的都是他在外面吃剩下的东西，有时候是半碗冷掉的米饭，有时候是几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我有时候太饿了，只能偷偷喝自来水充饥。"
　　“有一次，我实在太饿了，趁他睡着了，偷偷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半个馒头。可是刚咬了一口，他就醒了。”林晚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一把抢过馒头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嘴角都流血了。他还骂我：‘小畜生，谁让你偷吃东西的！饿死你活该！’我倒在地上哭，可是他根本不理我。”
　　苏晓紧紧地抱着林晚，心疼得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能感受到林晚身体的每一次颤抖，也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恐惧。"晚晚，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么多难过的事情。"苏晓的声音哽咽着，"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回忆这些。"林晚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却坚定："不，苏晓，我想告诉你。这些事情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压了我十几年。"
　　她抬起头，看着苏晓满是心疼的眼睛，继续说道："有一次，他喝醉了睡得很沉，我趁他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我不敢回头，沿着街道一直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可是周围还是陌生的景色，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天渐渐黑了，我又冷又饿，只能蜷缩在一个路边的长椅上。我抱着膝盖哭了很久，最后实在太困了，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是被冻醒的。鼻腔里先钻进熟悉的霉味和酒气，睁开眼，看见的是那盏晃悠悠的灯泡，电线垂在半空像条垂死的蛇。”林晚的声音贴着苏晓的衣领，闷得发颤。“我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疼。他就坐在床边的破椅子上，手里攥着根破旧的皮带，眼神阴沉沉地盯着我，像在看一只跑不掉的老鼠。”
　　“没等我说话，他就站起来踢了我一脚，皮带抽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吓得我浑身一哆嗦。”林晚的指尖深深抠着苏晓的衣角，“他骂：‘小贱种，跑啊！怎么不跑了？以为能逃出老子的手掌心？’皮带一下下落在我背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疼。我蜷缩着往墙角缩，却被他揪着头发拽出来，脸狠狠撞在床腿上，眼前瞬间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