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二五》虚空无苦

2、第 2 章

　　JUE：我符合你的条件，但我也有条件，看你符合不符合。

　　对方头像是一个戴着鸭舌帽，低头看不清面容的男生，ip地址显示他也在B市。主页空荡荡，没有发过任何帖子。

　　像是小号，很难判断对方的身份，陆昭熹决定先聊下去。

　　陆昭熹：可以，什么条件？

　　JUE：先说说看你是做什么的。

　　陆昭熹：【我是学天文的，目前在科技馆工作。】

　　JUE：【天文？】

　　JUE：【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人会学这个专业。】

　　陆昭熹：【天文很好啊，人类的终极起源。】

　　JUE：【行了行了，我知道，不用给我介绍。回到正题，我的条件很简单，就两点：一、旅程和攀登全程听我安排，我提的要求你必须做到；二、我只找能带给我灵感、有趣的人。】

　　他提出的第一条很合理，因为陆昭熹在寻找旅伴时要求对方最好是专业攀登者，那她自然要听从专业人士安排。

　　但第二条......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趣的人。

　　打了几个字又删除，手指犹豫地悬在键盘上。

　　对方似乎看出她的纠结，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JUE：【打开你的常用听歌软件，截图听歌时长排行榜。】

　　陆昭熹：？

　　奇怪，听歌时长和有趣有什么关系吗？

　　读研期间为了让自己静下心观测数据写论文，她经常听一些古典钢琴曲。唯一冲出钢琴曲包围圈排到第一的，是一首当红歌手的冷门歌曲，名叫《厌弃》，冷门到估计连歌手本人都忘记唱过这样一首歌的程度。

　　总之看上去很无趣沉闷，不知道符合不符合他的要求。

　　她截图发过去，对面没再回复。

　　肯定是不太满意。

　　陆昭熹略带遗憾地收起手机，洗漱后下楼吃早餐。

　　今天，她要去科技馆辞职。

　　和她一个展厅的同事也请了病假，海洋展厅被强行拉来顶班的冯枫站在门口，正在忐忑地四下张望。

　　看到陆昭熹出现，她立刻欢喜地招手，“昭熹！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我们两个同时请假，辛苦你了。”

　　“不辛苦，在哪工作都一样，就是我对天文不太了解，站在这儿怪心虚的......昨天晚上临时加背几段讲解词，刚才一紧张给忘了个干净。”

　　冯枫一脸找到救星的表情，陆昭熹连忙道歉：“抱歉，还需要你替我两天，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怎么突然辞职？”一听她要辞职，冯枫紧张地拉着她问道：“是不是摔得很严重，你昨天有去看医生吗？”

　　她眼中的关心十分真挚，对上这样的眼神，陆昭熹胸口一滞，感觉真话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我......”

　　深呼吸，鼓起勇气说出谎言：“我申请到博士了。”

　　“天啊！好消息，恭喜你！”

　　冯枫给她一个热情拥抱，然后猛地松手，“哎呀，有人过来！我先接待他们，你直接去办公室吧，我早上看到领导在里面呢。”

　　“好。”

　　“别忘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领导，肯定能吓她一跳！”

　　“嗯。”

　　撒了谎，陆昭熹实在高兴不起来，勉强扯下嘴角。

　　“辞职？可以，本来也只是过渡工作，我一向鼓励年轻人出去社会闯荡。你能力这么强，留在这里才叫浪费。”

　　啪——

　　公章落下。

　　“昔日潜龙困浅滩，今朝鲲鹏动乾坤。衷心祝福你前程似锦，未来光明！”

　　领导爽快地批准了申请，半句没有询问她的去向，让陆昭熹放下悬着的心。

　　离开路上，再次经过天文展厅，里面很热闹，似乎有许多参观者。陆昭熹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认出好几个熟面孔。

　　是周五来游学的那帮小学生！

　　他们叽叽喳喳地围着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的冯枫，一个接一个提出问题。

　　“姐姐，如果我会飞的话，能去星星上玩吗？”

　　“姐姐姐姐，星星是月亮和太阳的孩子吗？”

　　“这个......嗯......”

　　“如果你会飞，当然能去星星上玩，但飞过去时那颗星星也许已经不在了，因为你看到的并不是现在的它，而是几百万年前的它。”陆昭熹笑着走进包围圈。

　　“星星不是太阳和月亮的孩子哦，星星是宇宙的孩子。”

　　孩子们认出陆昭熹，火速抛下冯枫，转而一窝蜂将她围住。

　　应付小学生爆棚的好奇心并不容易，陆昭熹硬是被磨到中午，直到家长出面把他们拉走吃午饭，才成功脱身。

　　走之前，一个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过来：“姐姐，以后走路要小心点哦，额头上青青地会很疼！我下周还要来，到时候还能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下周见。”陆昭熹朝她挥手，笑容满面地送走小女孩。

　　就在女孩转身的瞬间，她收起笑容，手落下去无力地垂在身侧。

　　这已经是她今天撒过的第二个谎。

　　一旁的冯枫竖起大拇指，“敢于以身入局，壮士！”

　　“没什么，我对这些更熟练而已。但接下来只能拜托你，我要走了。”

　　“啊？不留下一起吃饭？我请你呀，就去我们之前中午常去的那家店！”

　　“我下午还有事要忙。”其实她没什么事，但愧疚让她无法坦然面对满心想为她庆祝的朋友。

　　走了几步，陆昭熹听到冯枫轻声问：“就走了？”

　　“嗯，就走了。”

　　哎。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中午，她的小红书依然没收到对方的回复，发出的帖子也无人问津。

　　陆昭熹改变了计划，明天先去办签证，到时候在瑞士找当地的攀登者带她上山。

　　一个人出行首先要练好体力。

　　正好出租屋所在的楼房有十四层，可以用爬楼梯的动作来模拟登山练习。

　　就算她体力再差，一口气爬三十层应该还是没问题吧？

　　出发前的豪情万丈在爬到顶楼一次后就消散殆尽。

　　陆昭熹坐电梯回到一楼，扶着楼梯扶手大口喘气。

　　恰好碰到隔壁的刘峰回来，看她喘成这个样子奇怪地检查电梯按键。

　　“咱的电梯坏了吗？”

　　“没......没有。”

　　“那你怎么累成这样？”

　　“我爬楼梯来着，为了健身。”

　　刘峰哈哈笑了几声，“不如来和我一起送外卖，能健身不说还有钱赚。电梯到了，你上吗？”

　　陆昭熹摆手，“你上吧，我继续练习。”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听到刘峰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外卖来新订单啦。

　　“我靠这单好，先送了再说！”刘峰按开电梯，风一样冲出去。

　　刘峰的本科和她研究生读的是同一所大学，两人同一年毕业，几乎同时间找到同一个房东租下相邻的两间房，因此很快熟识。

　　他学的是生物工程，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工作几个月，试用期刚过就被开除了，之后一直没找到工作。

　　她知道刘峰跑外卖的事是在一个周末，房东因为他拖欠房租杀上门来闹事。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怎么会没钱交房租？之前已经给你放宽条件让你少交一个月，现在又说没钱。没钱趁早搬出去睡大街，要么就回老家，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刘峰脸憋得通红，又不想大声说话：“哥，让我缓缓行不行，我刚开始送外卖，还没攒下钱，再给我半个月我肯定能交上房租。”

　　“送外卖？你租房的时候说自己是大学生我才租给你的，怎么现在跑外卖去了？不行不行，交不上房租就赶紧走，你不租有的是人租。”

　　这句话刺痛了刘峰，他眼睛一瞪，刚想发火，看到陆昭熹开门出来，瞬间像泄气的皮球软下去。

　　陆昭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笑着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房租钱给刘峰垫上。“哥，听到你的声音我才想起我也该交房租了，两间房子的半年房租我一起交给你吧，这样好算，大家都省事。”

　　房东收到钱，瞪了刘峰一眼后离开。

　　刘峰低着头说道：“谢谢，我一有钱就还给你。”

　　“没事，我不急用钱，你慢慢还就行。”

　　“那不行，大家打工赚钱都不容易，你放心，我肯定尽快还给你。”

　　之后她也每天早出晚归，两人一直碰不到面，两个月后，刘峰敲开门给她转账，如数还清欠款，还约她出门，请她在楼下吃米线。

　　“这家店可以免费续米线，别看店面小，味道非常正宗，我经常来吃。”

　　刘峰自己点的是普通米线，却给她加了肥牛、香肠和一颗鸡蛋。

　　她夹起肥牛欲言又止，刘峰抢先一步说道：“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等下次我请你吃更好的，我每天到处跑，知道谁家的菜价格合理又好吃。”

　　这的确是陆昭熹在B市吃过最好吃的一碗米线。

　　喘匀气息，她又上下爬了两趟楼，加上回家的八层，刚好凑够五十层。拖着发抖的腿喝水休息，打算晚饭前再练习一轮。

　　休息时，小红书的通知亮起，她连忙点开查看。

　　JUE：【不错，你是我见过人里比较有趣的，还很有品味，可以作为旅伴一起出行。】

　　品味？是说那些古典钢琴曲嘛吗？没想到误打误撞和对方喜好一致。

　　在异国他乡，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陆昭熹兴奋不已，刚要回复，JUE又发来一连串消息。

　　JUE：【我叫沈觉予，这是我的国际登山指导员证书（图片）】

　　陆昭熹放大证书查看，上面的确是他名字的拼音。

　　JUE：【你有签证吗？没有就赶紧去办，有就买机票，买好后发给我，我来安排后续行程。】

　　陆昭熹：【我叫陆昭熹，还没办签证呢，我明天就去。】

　　JUE：【尽快。给你一张物品清单，照着清单准备东西。】

　　JUE：【还有，平时多练习体力，最好负重20斤以上。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考虑。】

　　陆昭熹：【明白！】

　　清单上密密麻麻列了许多物品，登山包、冰镐冰爪等技术装备，还有羽绒服、冲锋衣、高山靴等服装装备。

　　沈觉予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给了她很大动力，她决定尽快回一趟县城老家，把房子卖掉当作旅行资金。

　　第二天，她找了家旅行社，利落地递交办理签证所需要的材料与定金。

　　交完定金卡里只剩一万块钱，她买了隔天回老家的高铁票，通知房东退租，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电脑，证件，水杯，几件衣服，妈妈的照片，药，以及病历。

　　她的全部家当一个双肩包就能装完。

　　装好后一称有十斤重，正好是沈觉予要求负重的一半，她干脆背着包出门练习爬楼。

　　晚上，听到隔壁刘峰回家的开锁声，陆昭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和他说一声。

　　敲完门等了一会，刘峰才开门。

　　“昭熹？”

　　这是认识以来陆昭熹第一次主动找他，刘峰靠在门框上调笑道：“难道你想通要和我一起送外卖吗？”

　　“这次，我是来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