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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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平的出租屋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陆昭熹坐在书桌边，面前放着一份摊开的模拟试卷，手里握着笔看似专注地在卷子上划线，思绪却半点不在题目上。
今天，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由于她深耕七年的天文学专业没什么就业市场，硕士毕业后，她在B市科技馆找了份讲解员的临时工作，负责在有人参观时，打开天文展厅内的人造星空灯给游客讲解星座。
人们通常只对自己的星座感兴趣，草草听几句就会离开。剩下的时间里，陆昭熹无所事事，便盯着展厅对面的挂表熬到下班时间。
下班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发给教授们的邮件有没有收到回复。
【谢谢你的信任，我今年博士生名额用完了，祝你一切顺利。】
【陆同学你好，你的成果很优秀，但我的博士生已经招满了，祝你前程似锦。】
【感谢联络，但不巧，我本年度招生已有安排，祝好。】
......
顶级学府的天文学教授几乎发了个遍，收到的全是拒绝。
她只好一边继续发邮件尝试，一边准备年底天文台的招聘考试，幻想着要是有朝一日能在天文台里做观测工作就好了。
她从小就爱看星星。
相比拥挤而喧嚣的凡尘，她更爱浩瀚星空，那里是幻想之地，大到能够容纳她全部的孤独与疑问，能容纳人的生老病死。
本来，她每天都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但白天发生的事让她不得不在意。
今天是周五，有两所小学的学生来到科技馆游学。小学生正是向往遥远神秘的年纪，孩子们听她讲述的星座故事后流连忘返，缠着想听更多。
难得收到正面反馈，陆昭熹也想趁机在孩子们心中埋下兴趣的种子，于是在征得带队老师的同意后，带他们去参观另一个展厅，那里有一架珍贵的天文望远镜，平时除了天文专题活动，很少开放使用。
两厅之间需要穿行过一座透明廊桥，走在桥上，变故突发——她的腿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好似被钉在地上，怎么都迈不开步伐。
因为惯性，她上身一歪，从廊桥上直挺挺摔了下去，骨头碰撞的巨大响声吓得孩子们尖叫不止，游学活动被迫提前结束。
好在廊桥不高，下面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她的头也正好错过尖锐地区，因此只是晕了一会儿，除了额头和身上磕出一大片淤青，其他没什么大碍。
领导心有余悸，给她放了三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陆昭熹失神回想着白天的事，无意中在试卷上涂出一大片黑色线团。
当时那一瞬间的无力刻骨铭心，总让她有一种不详地预感。
不如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她鼓足勇气做出这个决定，在B市最好的医院挂了号，扔下一道题都没做的试卷，瘫在床上视死如归。
陆昭熹讨厌医院。
讨厌白色衣服、讨厌医院的味道、讨厌走来走去的医生、讨厌到处都是的满脸丧气的病人。
五年前，她在医院送走了年迈的外婆，两年前，她在医院送走了身患绝症的妈妈。
那些浑浊的日子被消毒水的味道侵占，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与终日不见阳光的潮湿，她只能坐在病床边对着妈妈痛苦的脸发呆。
随着病情加重，妈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间在昏迷，每次醒来，都会用饱含希冀的眼神望向她，轻声说道：“小熹，我不想死。”
陆昭熹的嘴唇张开却又无力的合上，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但妈妈以为她说了许多，认真地盯着她嘴唇看一会，带着满足再次睡过去。
直到属于妈妈的那张病床空了下来，她裹挟在人群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只能听到响亮的哭声，闻到周围弥漫着眼泪的味道。
之后，她便再也不愿踏进医院大门。
......
检查过程痛苦又煎熬，耗费整整一天时间。
陆昭熹强忍住厌恶勉强做完检查。
医生皱着眉阅读检查报告，满脸严肃。
她坐在医生正对面，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鞋跟有节奏敲打瓷砖的声音在只有呼吸声的诊室里格外清脆。
过了一会儿，医生开口说道：“现在需要你家人过来一趟。”
“医生，直接跟我说吧。”
“事关重大，务必让你家人马上过来。”
“我没有家人。”
看她病历信息上写着未婚，医生语气变得强硬，“你母亲呢？”
“两年前去世了。”
“......父亲也行。”
“母亲去世后，他就失踪了，我联系不上他报了警，警察也还没找到人。”
意料之外的答复让医生愣住了。
“那......其他长辈还在吗？”
“父母生我晚，他们年纪大，早些年都过世了。”
医生按动着手里的圆珠笔。情况前所未有地棘手，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
陆昭熹语气平静地说道：“医生，有什么请直说吧，我能承受得起任何结果。”
医生叹了口气，将报告推到她面前。
「临床检验报告单
姓名：陆昭熹性别：女年龄：25岁
一、免疫学检查
抗核抗体高滴度阳性，高度提示自身免疫性疾病。
...
二、影像学检查
肺部纤维化将导致肺活量下降和气体交换功能障碍，临床表现为进行性加重的活动后气短、干咳。此为本病主要风险之一。
心脏受累，导致右心负荷加重，引发心力衰竭。
...
三、体格检查与临床表现
...」
报告单很长，都是看不懂的术语，陆昭熹直接跳过去看最后一项。
「五、医生诊断意见
诊断：器官硬化症，伴肺间质病变、肺动脉高压。」
“器官硬化症。”
陆昭熹反复读了好几遍才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也称作玉石病，皮肤和内脏器官会逐渐硬化为玉石样。”
“我会怎么样？”
“它的外在表现和渐冻症类似，躯体不受控制，逐渐会影响行走，变得站不起来、无法说话和吞咽，更严重点会导致心肺功能障碍。但你放心，它和渐冻症病理不一样，积极治疗是有很大希望治愈的。”
“你现在处于疾病高峰活动期，内脏刚开始病变，必须立即干预以延缓病情进展。”
“需要住院吗？”
“当然要住院，而且是立刻、马上去办住院手续。”医生犹豫了几秒，面露难色。“但是......治疗费用会比较昂贵。”
“治疗要花多少钱？”
“这个病国内案例很少，用药只能依赖进口，再加上住院、日常理疗与复建练习的费用......保守估计要百万以上。”
听到这个数字，陆昭熹笑了起来。
“如果不治疗，我还有多少时间？”
“疾病进程因人而异，快的话可能几个月到半年，慢的话最长能坚持一年多也说不准......”
“医生，我放弃治疗。”
本来看她情绪平静，医生还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绝杀。
“不建议放弃。你先别心急，不立刻办手续也行，回家好好考虑几天，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陆昭熹并未解释理由，坚定地重复一遍：“我放弃治疗。”
来回拉扯了几轮，医生没权力强迫她，实在劝不动只能放弃。
临走前给她开了几种药，强行塞给她一张名片。
“如果改变了主意，联系我，我会尽快安排你入院治疗。”
走出医院，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四周景色暗下来。
“为什么是我？”当苦难降临时，人们问道。
“为什么不是我？”当喜事降临时，人们问道。
陆昭熹不想问为什么，相反，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而且诡异地升起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母亲治病已经花光家里积蓄，她毕业打工尚不足一年，微薄的工资除去房租刚够生活，卡上没有多少余额。
没有钱，恰好她也不想住院。
那就这样吧。
人，随着诞生降临，随着死亡湮灭，仅此而已。
陆昭熹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抬头望天，一直坐到夜幕降临，几颗星星夹在高楼灯光中若隐若现。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她要去欧洲旅行，去爬阿尔卑斯山，在最纯净、最接近天空的高处看星星。
她还要去北极，用眼睛真切地看到极光，而不是论文里那堆冰冷的数字。
这个决定让她久违地热血沸腾起来。
她囚笼般的人生被疾病撞破一个豁口，被关在心底已久的勇气与激情得以从豁口倾泻而出。
第一次，回家不用再争分夺秒刷题做试卷，不用再为了茫茫的前途彻夜不眠，带着这个疯狂的想法，陆昭熹像中了大奖一样兴奋，哼着歌回到出租屋。
昨晚没做完的试卷还在书桌中心原样摆放着，陆昭熹直接化身桌面清理大师，把考试资料、草稿纸、打印出来的简历等一切物品通通扫进垃圾筐。
桌面只留下电脑，看起来舒服多了。
她打开电脑，刚准备开始做攻略，却看到通知栏里躺着一封未读邮件。
大概率不是广告就是哪个教授的拒绝信。
陆昭熹没当回事，随手点开，入眼的文字却让她一愣。
【陆同学，申请材料已仔细看过，你硕士期间的成果不错，未来的方向也与我课题组相符，恰好我还有一个博士生名额，可以留给你。你在B市吗？方便的话近期来B市大学找我一趟，我们见面详谈。】
全身血液冲上头顶，手控制不住地轻颤，连带着屏幕上的光标也在短短三行字上来回逡巡。
好似读懂了，好似又没读懂。
B市大学，国内最顶级的学府。给陶教授发邮件只是套瓷碰碰运气，做梦都不敢想真的能成功。
为了让自己冷静，陆昭熹从包里拿出检查报告，从头到尾一字一句读了一遍。
这下彻底读懂了——她没有上百万的治疗费，也没有多余的三年时光。
梦想的确成真，只是成真在了梦醒时分。
用僵硬的手指将光标从邮件内容上移开，向下移动到【回复】键上。
【陶教授不好意思】
打出这七个字已经耗尽全身力气。
她瘫在座椅上，开始祈盼能再收到一封邮件。陶教授说：陆同学不好意思，我看错申请材料，名额给错了人，你不用来找我，祝好。
如果是这样多好，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了。
陆昭熹闭上眼睛，把认识的、能许愿的神仙喊了个遍，再睁开眼，并没有收到新的邮件。
【陶教授不好意思，我近日确诊了罕见疾病，恐怕无法胜任繁重的研究任务了。感恩您的认可与赏识，如果还有机会，希望有幸能成为您的学生。
顺颂时祺，
学生陆昭熹。】
为了忘记邮件的事，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欧洲旅行上。
这一查，发现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攀爬阿尔卑斯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需要优秀的体力，还需要很多钱来购买装备。平时爬楼都累，连登山的门槛都摸不到。
不过她不打算轻易放弃。
体力不行可以从现在开始训练，买装备的钱不够可以租，没有经验那就寻找一位有经验的旅伴。
作为尝试，她在小红书上发了一条寻找旅伴的帖子。
隔天一早，陆昭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邮箱。
【保重身体，祝一切顺利。】
陶教授的回复如她所料得冷淡。
她又打开小红书。
只有零星几个点赞，并没有评论。
就在陆昭熹泄气想退出软件时，陌生人消息闪烁一下，她收到了一条私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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