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二五》虚空无苦

3、第 3 章

　　刘峰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去哪？”

　　“我要搬走了，不在这住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好突然。”刘峰看了眼手表，“晚上吃饭了吗？走，我请你出去吃，我们边吃边聊。”

　　语气是询问的语气，刘峰没给她拒绝的空间，换上鞋就拉着她往外走。

　　刘峰带她来到离住所不远的一家大排档，点了几道家常菜。

　　“喝两杯吗？”

　　陆昭熹点头。

　　“服务员，再上四瓶啤酒！”

　　啤酒先上桌，他们各自打开一瓶倒出来一小杯，举杯碰了一下。

　　刘峰学别人豪迈地一饮而尽，却猛然被气泡呛到，头偏向没人的地方，啤酒像花洒一样从嘴里喷出来，喷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昭熹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地捧腹大笑。

　　“好嘛，这个时候你笑得最大声，就是爱看我出丑呗。”无奈地擦干身上的酒渍，刘峰假装抱怨，看陆昭熹笑得停不下来，他也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但实在太好笑了，我控制不住！”

　　陆昭熹咳嗽几声，终于忍住了笑意。

　　刘峰重新给自己添了一杯，这次小口喝下，“看你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才离开的？去找男朋友吗？”

　　“我哪有男朋友啊。不过你猜得没错，的确是有好消息。”

　　听到是好消息，刘峰长舒一口气，“好消息还藏着掖着？快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次她没有直接撒谎，而是准备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说辞。

　　“我接了一个长达几个月的项目，需要去国外出差，等这个项目做完，我就自由了。”

　　“哇，那不错啊，财富自由吗？”

　　陆昭熹夹菜的筷子一顿，“各种意义上的自由，灵魂、精神、身体，全部都自由了。”

　　“好深奥，像我这种俗人哪懂什么灵魂啊精神啊，只要财富自由了就万事大吉。”刘峰撇了下嘴，再次举杯，“来，再碰一杯，祝福你平安熬过项目，然后脱离苦海！”

　　“谢谢，也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刘峰又不乐意了，“怎么不祝我早日发财？”

　　“身体健康还不够吗！”

　　“不够。”

　　“够了。”

　　“我说不够。”

　　“我说够了。”

　　几杯酒下肚，两人都有点上头，小学生拌嘴一样吵起来。

　　“算了，争不过你。那以后你打算在哪生活，还回来吗？”

　　“我呀。”陆昭熹学刘峰的样子，把辣椒汁浇在炒饭上，端起盘子往嘴里扒拉几口，“不回来了，我打算留在老家。”

　　“也不错，平平淡淡过一生。”

　　“你呢？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再努力几年，不行的话我也要回家了。”

　　刘峰双手撑在塑料凳子边缘，抬头看天。

　　恰逢圆月高悬，月光清凉如水。

　　“再试试吧......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陆昭熹做了一夜奇怪的梦，梦里的她奔跑在苍茫天地间，天是白色、地是血红色，白色和红色很快相连，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她使劲向前跑，终于跑到尽头，尽头却是深崖，她从崖边坠落，坠落到底，崖底依然一片鲜红。

　　早上，梦还没彻底清醒，陆昭熹拖着沉重的身躯游荡出房门，被对面抱着手臂静静靠在墙上的刘峰吓到魂飞魄散。

　　“你怎么在这？”

　　“这里离地铁站有一段距离，我有电动车，送你到地铁站。”

　　“......谢谢。”

　　“多余的话少说！”

　　电动车后座的餐箱被他提前取下，座位擦得一尘不染。给陆昭熹戴上头盔，他骑车驶向地铁站。

　　清晨的城市还未苏醒，慵懒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电动车停在一个红绿灯口，刘峰下了车，留她看车，自己跑向路边的早点铺子。

　　陆昭熹以为他是饿了，没想到他把买来的一杯热豆浆和两个面包递给她。

　　“我猜你没吃早饭，拿着在车上随便吃点。”

　　说完潇洒上车，立即启动车子赶绿灯，车子一颠簸，恰好把陆昭熹的“谢谢”两个字摔回嘴里。

　　陆昭熹怀疑他是故意的。

　　几公里的距离不长，转过几个街角很快就到了。

　　刘峰停好车，接过她还回来的头盔，认真地看了她几秒。

　　然后郑重说道：“再见。”

　　“再见。”陆昭熹回复。

　　转身离开，她心中无端弥漫起悲伤。

　　再见，此次一别，怎么想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回县城的路很远，要先坐4个小时高铁到市区，再乘2小时大巴转回县里。

　　陆昭熹在市里停留了三天，找到一家户外用品租赁店，按照清单上的内容租好装备，连租金带押金一共支付了七千块。

　　然后一个人背着装满装备后足有25斤重的巨大登山包坐车回家。

　　一路上有无数好心人看不下去想帮她一把，陆昭熹一一谢过后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的帮助。

　　签证办好只需要15天，期间她必须争分夺秒地提升体力。

　　好不容易走回家，陆昭熹感觉肩膀火辣辣得疼，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沉重。偏偏老楼房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上六楼。她扶着扶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挪动，终于进了家门。

　　上楼的脚步声太大，惊动了邻居王阿姨，刚进门没一会，王阿姨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敲开她家门。

　　“昭熹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也不打电话提前跟阿姨说一声。”

　　王阿姨眼神从她身上扫过没有停留，接着探头往她家里瞄。

　　“是啊一个人。”

　　“哎呦，怎么不把男朋友一起带回来，阿姨替你把把关。”

　　为什么默认她必须有男朋友？

　　陆昭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有男朋友，阿姨你的锅要糊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她说完直接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清净了没一会，她被刚吃饱饭闲得没事干的王阿姨强行拉去她家。

　　摆上茶水，放上水果，一副不聊出点成效绝不罢休的气势。

　　“昭熹呀。”王阿姨开场直奔主题，“你也不小了，25岁了吧？比然然还大3岁，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然然是王阿姨的女儿，她们以前读同一所小学，一起上下学，曾经是很好的玩伴。

　　长大后她注意力全在读书考大学，而然然从小被王阿姨灌输传统观念，对学习没兴趣，二十岁时嫁给本县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

　　这也是她不喜欢王阿姨的主要原因。

　　“然然还好吗？”陆昭熹只关心然然。从参加完婚礼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她们还没见过面。

　　“然然，然然！别睡了，快出来，你昭熹姐回来了！”

　　“昭熹姐？”

　　紧闭的里间卧室门打开，一个穿着宽松条纹连衣裙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的小腹高高隆起，右手抱着一个一岁左右、正在熟睡的婴儿，左手下意识地撑住后仰的腰，凌乱的发丝垂了满脸，她没手再去拂开。

　　抱着孩子的缘故，她的步伐小而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卧室。

　　陆昭熹惊讶到直接站了起来，“然然？”

　　“是我，昭熹姐，好久没见你了。”

　　看她走得艰难，陆昭熹扶着她坐在沙发上，然然对她羞涩一笑。

　　这个笑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让陆昭熹不得不相信，她的确就是以前那个爱臭美的然然。22岁，本应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看起来却像被生活蹂躏了几十年一样沧桑。

　　陆昭熹斟酌开口：“好久不见，你变化好大。”

　　“是吗？可能是当妈的原因吧。我妈说女人当了妈才会完整，肯定不一样了。”

　　“结婚不久然然就怀孕了，生了个姑娘，我和她亲家都认为一儿一女才圆满，这不，已经怀上二胎了，大概率是儿子。”

　　“挺好的，龙凤呈祥。”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陆昭熹只能捧场。

　　没想到这份退让使王阿姨信心大增，她嗑着瓜子，点评起了陆昭熹。

　　“我之前一直跟你妈说，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早点结婚生子才是正道，你妈不听。你看看，研究生是读完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连男朋友都不谈一个！”

　　“昭熹姐，你没谈男朋友吗？”然然附和着问道。

　　“没有，我不打算结婚。”

　　王阿姨一听就炸了：“你妈不在，我作为长辈要替她教育你了，不结婚不生孩子，等你老了怎么办？谁来照顾你？你没有父母，更要多生几个孩子，将来才有保障啊！”

　　她急了，陆昭熹笑了，故意激她道：“我还年轻，考虑这些太早了吧。”

　　王阿姨扔下瓜子用手拍了几下茶几，“你都25岁，不早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完东东了。25岁还不算大龄？你是不知道，这个年龄在相亲市场都不吃香了！”

　　东东是然然的弟弟，在外地读大学。

　　“可是，我得了绝症，马上要死了呀。”陆昭熹嘴角上扬，说完后从果盘里挑了一颗苹果啃着吃。

　　王阿姨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我骗您做什么。这次回来我就是处理后事的。”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

　　王阿姨抽出纸巾抹了抹眼角，“只有25岁啊，还这么年轻，你说这年纪轻轻怎么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昭熹看到了想看的变脸表演，满足地把苹果核抛进垃圾桶。

　　“阿姨我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接下来的几天，陆昭熹一边负重练习爬楼梯，一边东躲西藏地避开王阿姨出门，找中介挂牌卖房子。

　　拔苗助长般的负重练习让她日夜承受着身体上的苦痛，两边肩膀浮现出深红色的血痕，背起登山包后如千万根针同时扎进肩膀，就连穿衣服时薄薄的料子擦过都疼痛难忍。

　　右腿膝盖发炎肿起一个大包，只能在每晚结束训练后喷上外用药消肿。

　　好在痛苦没有白挨，她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一开始喘不匀气，几乎走一步休息一步，如今可以不休息一口气上两层楼，胳膊、大腿出现了明显的肌肉线条。

　　陆昭熹增加了训练强度，从一天三次，每次五十层增加到一天五次，每次七十层。

　　中午，她照例完成训练任务，打算回家吃饭。

　　爬上六楼最后一级台阶，她边抬腿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就在屈腿发力的瞬间，双腿再度变得僵硬，无法感知，也无法控制。

　　这些天里，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病情陡然爆发。

　　右腿依然保持着弯曲的姿势，陆昭熹失去重心，被沉重的登山包拉扯着仰面摔下楼梯。

　　咚！

　　摔落十几级楼梯，撞到楼梯转弯处停放的自行车才停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巨大冲击力冲撞下，牙齿狠狠磕破了嘴唇和口腔，鼻子里血管断裂，鼻血顺着重力方向涌进咽喉，陆昭熹咽下一口血块，品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啊————”

　　一阵尖叫声从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