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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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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斯年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梦里面四年前的唐天逸看着和现在也没什么太大不同,总有人说他狂,岑斯年却觉得,年少成名,人家确实也有狂的资本。
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喜欢摩托车了,天天骑着一辆川崎上剧组,轰隆声一响起,大家就都知道导演来了。
岑斯年梦见自己在抽烟,他蹲在剧组租的小院里,就蹲在那棵大榕树下面,躲在垂下来的根须后面抽烟。
他原来是会抽烟的,拍《摇滚之路》的时候演冷酷主唱学会的。到了《今夜月色真美》,他演的是一个特别纯真的小男生,十八岁年纪,唐天逸就不让他抽烟了,说没有哪个纯真的小男生还抽烟,但是他那时候已经有点烟瘾了,戒不掉,于是就躲着抽。
岑斯年后来才想明白,戏外抽不抽烟跟戏里纯真不纯真,十八岁不十八岁的没有任何关系,唐天逸只是从一开始就想把他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偷偷抽烟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唐天逸从摩托车上下来,高腰牛仔裤勾勒得他越发肩宽腿长。岑斯年背对着他沉溺在烟雾之中,然后下一秒,烟就不翼而飞。唐天逸一边像泄愤一样碾碎烟蒂,一边看向他,“不是跟你说了别抽,你是听不懂吗?”
“戏外你可管不着。”岑斯年那时候也挺狂的,一出道就拿最佳新人,第二部戏搭上炙手可热的唐天逸,太年轻又太顺,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唐天逸说到最后也没能让他戒烟,抱着头盔走了。
唐天逸这个人下戏的时候见谁都带笑脸,逮着谁都能天南地北的胡侃,除了跟他。他俩只要碰一块就总能呛起来,不是为戏也总会为了别的事儿,例如说抽烟。
拍戏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唐天逸是片场的绝对的主宰,说一不二,不管什么年纪,什么咖位,拍不好就得挨骂。他是大导演曹炎手把手带出来的,把曹炎的个人风格也学了个十成十。
《今夜月色真美》讲的是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一般唯美的故事结局都不怎么样。岑斯年在里面饰演一个十八岁的盲人少年,唐天逸演的是突然闯入他生命的不良少年,讲的是互相救赎、相濡以沫以后,产生了超越友情的情感,但是其中一方并不想承认,最后渐行渐远,生离死别。
看过剧本以后,当时的岑斯年觉得这个故事相当老掉牙,但他还是接了。因为导演是唐天逸,他对同样少年成名、不可一世的才子产生了好奇心。
这该死的好奇心。
那时候的他,略显稚嫩却有天赋加持,演戏的方式跟现在截然不同,强大的共情能力能让他一秒钟入戏,情绪爆发的戏份感染力极强。最难得的是他的领悟力,导演轻轻点拨一下,就能得到最想要的拍摄效果,是每个导演梦寐以求的那种演员。
但这些到了唐天逸这里,他所有的优点都变成了零,甚至负数。他有时候觉得他们俩是不是犯冲,为什么在唐天逸的眼里,他演得就那么差,他真有那么差么?
除了刚进组的那半个月,岑斯年就从来没有舒坦过。唐天逸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一条过,每一条戏都要拍上五遍十遍来折磨他,这对于情绪和体力的消耗都极大,而唐天逸还要时不时地嘲讽他:“就这?岑斯年,你别告诉我你就靠这得了金像奖?”
他知道唐天逸拍戏的时候口无遮拦,但唯独对他骂得最狠。别的人有时候晃神了没接住戏,他顶多一句:“想什么呢,认真点。”
但到了他这里就是:“岑斯年你还能不能拍了,不能拍就麻利点赔钱走人,给会演的腾个位置。”
岑斯年一度以为他是不是挡着谁的路了,导演是不是真的想换角,后面他才发现人家就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不让他好过。
全组的演员都很同情他,甚至还有人私底下问过他:“你是不是做什么事儿把人导演给得罪了?”
岑斯年一头雾水,除了偷摸抽烟跟导演杠上了以外,他没干过任何触唐天逸逆鳞的事儿。就连抽烟,到后来他也戒了。
等到发现真正的原因,那个让他不可置信又莫名合理的原因,片子已经是拍摄过半。
那时候他们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面拍外景,因为戒烟的关系,他每天都过得很不容易,心慌手抖的总想着来上一口。
唐天逸走过来扔给他一包口香糖和一包牛肉干,岑斯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演员就已经开始尖叫,“唐导,你哪儿来的零食?最近的供销社离这二十公里,我昨天想开车去进货,车胎都陷在泥地里,直接趴窝了。。。。。。”
唐天逸没说什么就走开了,等下戏的时候,岑斯年无意间看到他那辆摩托车,那都不能叫摩托车了,只能说是一辆泥车。
当天晚上唐天逸就来找他,两个人一块出了剧组借住的民居,漫无目的地走到田埂上。那天晚上的月亮明亮得像是假的,月色给唐天逸套上了一层滤镜,显得整个人都特别的变扭。
“口香糖吃了吗?”唐天逸没话找话地问。
“吃了。”岑斯年说。
“岑斯年,你能看出来,我在追你吗?”
岑斯年愣住了,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到后来王亦然还老笑他,说他一包口香糖就让人给骗走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梦境就如同那天晚上的月色,给所有的痕迹都加上了一层滤镜,连唐天逸在这个梦境里面都被美化了不少。
岑斯年努力想要让这个梦延续下去,却突然发现,原来那不是梦,是他遗忘掉的那一部分记忆。
他都想起来了。
那部戏后面又拖了半年才拍完,拖太久投资人半道跑了,导致后期制作和宣发无以为继。唐天逸就带着他到处应酬拉投资。
他不能喝酒,应酬上面他帮不了什么忙,每次只能当司机把喝大了的唐天逸带回家。
那天也是个酒局,他停完车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说:“天哥,你还真是艳福不浅,跟大家伙说说呗。你到底是怎么搞定这朵高岭之花的?我可是听说他拽得不行,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放下推门的手,想听听唐天逸会怎么反应,就听见他轻佻地说:“想学啊,先交学费。”
“多大个事儿,你这个戏我投了。”
“他确实谁也不放在眼里。”唐天逸的声音响起。
“那怎么就把你放在眼里?你别跟我说是你活儿好把他给睡服了。”说完一群人猥琐地大笑。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冷气嗖嗖地钻进骨头缝里,浑身一片冰凉。
唐天逸继续说:“碰到这种硬骨头你就不能按正常的来,你正常来他呸你一身。你得跟他反着来,他不是会演戏么,他不是长得好看么?你得让他觉得他既不会演戏也长得不好看,除了你,再没别人会爱他,他不就非你不可了?”
“高,实在是高。”又有人起哄道:“难怪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他不会演都是靠睡导演睡出来的,原来是你干的。”
“一会他回来,嘴巴都给我闭紧点啊。”
明白这不是梦而是回忆以后,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打压他。
贬低他。
控制他。
不停地给他打下“不会演戏”的烙印,一寸一寸地将他的挺直的脊梁敲碎,再逼迫他不得不依赖于导演,从而全身心地将自己献祭给他。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短短一年之内,演技、灵气、天赋都被消耗殆尽,唐天逸亲手将他折翼,只是为了“搞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