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风云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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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沈熙华的脸，却被她轻轻躲开。
男子唇边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阿珉，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谢郎，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过回来看一看我和阿斐？”沈熙华望着男子轻声道。
“阿珉，”男子叹息一声，声音低沉，“我何曾不想，只是这十年来，卫残心一直和我明争暗斗，殷重楼又素来疑心重，这两年闭关不出，教中大小事务看似由我与卫残心共掌，实则每一步都需小心权衡。如今教内人心浮动，卫残心借殷重楼闭关之际，频频动作，安插亲信，拉拢各方。我若不先下手为强，稳住局面，只怕···顷刻间便是倾覆之祸，连累自身尚且不论，可若当年的旧事被翻出，祸延晔灵山庄，殃及你和阿斐···”
他叹了口气：“阿珉，这十年，我每天都会想你们···”
“···是么”沈熙华轻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不曾对着阿斐笑过，也不敢对他好，更不敢听他···喊我一声阿娘···”
金明教右护法，“渡厄星君”谢无妄！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竟是阿斐的生父！
我惊得捂嘴，却见沈斐面色惨白如纸，扶着书架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我们身侧的檀木书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啦声。
我大惊，糟了！
“是谁？出来！”谢无妄声音骤然冰冷。
我心跳如鼓，慌忙看向沈斐。他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掠过我，身形轻灵如燕，从夹层跃下，无声落在那二人面前。
“阿斐？！”沈熙华惊愕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斐冷笑道：“怎么，母亲是怪我搅了你和他人私会的好事？”
“放肆！谁准你进来的？立刻出去！”沈熙华面寒如霜。
“出去？自然可以，只是母亲不怕我和父亲说吗？我想想，说什么？嗯···说我那温柔可亲的继母在天机阁私会老相好？还是旧情复燃？哦对了，如今天下英豪齐聚我晔灵山庄，母亲不妨猜猜，若是他们知道了名动天下的清河仙子私下里竟是这般不知廉耻之人，会说什么？”
这番话字字诛心，沈熙华顿时面色惨白。
一旁的黑衣男子蓦地开口：“你就是阿斐？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孩子···”
“住口！”沈斐怒道：“魔教贼子！你也配喊我的名字！”
“阿斐···”沈熙华看着沈斐，嘴唇微微颤抖。
“你可知，你面前的这个人并非你的继母，而是你的生身母亲？”谢无妄冷笑道，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怨她对你苛刻疏离，不闻不问？”
沈斐不语，掌心微抬，凛冽的掌风已在指尖萦绕！
“阿斐！住手！他是···你的爹啊！”沈熙华声音颤抖。
沈斐那含怒未发的一掌，生生僵在半空。目光对上谢无妄那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又毫不在意的眼神，再转向沈熙华泪流满面，哀恸欲绝的脸庞。
还需要什么答案？
沈斐如遭重击，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谢无妄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模样，良久，唇角又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轻笑一声：“我知你此刻恨我入骨。”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也从未指望···有朝一日，你会认我。你如今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是非观，有这份宁折不弯的傲骨，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已从沈斐身上彻底移开，重新落回沈熙华那里，“我此番前来，并非为你，亦非为他。”顿了顿道，“阿珉，我只问你，曲灵欢在何处现身？卫残心已得了风声，我必须在他之前找到她。”
沈熙华闻言，突然笑了：“谢无妄，我早知你是这等薄情寡性之人。你当年能在新婚之夜杀自己的未婚妻，今日对我与阿斐，又怎会真有半分顾念？”
谢无妄原本带笑的脸迅速阴沉下来，“阿珉，你知我素来不喜欢提这些陈年旧事···”
沈熙华却恍若未闻：“可怜晔姑直到死都还爱你，却不知道她爱之至深的郎君是个杀她全家的恶魔！”
谢无妄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却仍笑着道：“阿珉，我们夫妻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何必再提这些···”
“谢无妄！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是如何过来的！阿斐他···从来不能光明正大地喊我一声阿娘！我不想再替你害人！这些年，晔灵山庄替你做了多少脏事！难道你从来没为阿斐想过一丝一毫吗？哦对了，不知道晔姑她有朝一日知道晔灵山庄是因她的名字建的，她会做何感想？她会不会恨你入骨···就算投胎转世，也要取你性命，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谢无妄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良久，忽地笑叹道：“阿珉，你我，终究有缘无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谢无妄身形如鬼魅般一闪，毫无征兆地一掌向沈斐拍去！
一道血红的身影骤然挡在沈斐身前。
那一掌竟正中沈熙华胸口！
只听沈熙华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软倒。
“阿娘！”沈斐目眦欲裂，快步上前，一把接住沈熙华，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钉神色漠然的谢无妄身上，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嘶哑变形：“你是故意的！你早知道我娘会挡···你根本···就是要杀我阿娘！！！”
谢无妄却笑出声：“阿斐，你果然像年轻时的我，敏锐，果决！但是你不够狠，今天，这就是为父教你的第一课，成大事者，绝不能为儿女私情所绊，更不能被无谓的不忍缚住手脚！该断则断，当舍则舍！”
沈斐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你住口！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很好，”谢无妄点点头：“我等着你，阿斐，等你有能力杀我的那一天！”
说罢，他最后瞥了一眼气息已近乎断绝的沈熙华，随即身形一晃，消失在阁楼深处。
我一惊，再也顾不得什么，从夹层一跃而下。
沈斐双目赤红，泪水和汗水混杂着从脸上滚落。他颤抖着手，拼命想将沈熙华扶得更稳一些，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
“阿斐···”沈熙华似乎想伸手摸摸沈斐的头发。
沈斐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住她的掌心，另一只手则用力握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微薄的热度。“阿娘，阿娘···你看着我，你别吓我···”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沈熙华的手背上。
“阿斐···这些年，是···娘···让你···受委屈了，娘···对不起你！”
“阿娘！你别说了，别说了！”沈斐泪如雨下。
沈斐拼命摇头，泪水决堤，“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真的怪过你···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跪坐在一旁，看着这相拥哭泣的母子，喉头哽得发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沈熙华看向我，缓缓道：“叶···姑娘，阿斐···他自幼没···什么···朋友···孤单···一人···谢···谢你···”随后又自嘲一笑：“我沈熙华一世骄傲···到头来···却像一场笑话···”
“沈仙子，你很好，真的！我从小就听过你的故事，我一直很仰慕你！沈仙子，你要撑住，晔灵山庄不能没有你！”我看向旁边泪流满面几乎崩溃的少年，声音哽咽，“阿斐···也不能没有你！”
沈熙华凄然一笑：“ 她慢慢摸着沈斐的头发，带着无限爱怜 ：“我···的阿···斐···长大了···阿斐···你···要···照顾好···挽月···”
“不要！阿娘！你还没看到挽月成亲！你还没看到我画的画···”
“阿斐···这么···多年···娘···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你···画的···画···很···很好···看···”
那只温柔抚摸着他发丝的手，倏地失了所有力道，软软地垂落在地。
少年怔愣半晌，轻声唤道：“阿娘？”
我捂住嘴，眼泪滑落：“沈仙子！”
“阿娘，你看看我啊，我是阿斐，阿娘···”
“阿斐，沈仙子她···”
少年几欲癫狂打断我：“你胡说！我不信！她还没有看过我的画！还没有听过我吹箫···”
我眼泪簌簌而下。
“阿娘！！！！！！！！！”
就在这时，天机阁厚重的大门，霍然洞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手持一盏摇曳的烛火，无声地立在门口。
沈擎岳没有理会沈斐那撕心裂肺的哭号，也没有看我，目光径直落在毫无生气的沈熙华身上。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慢慢在沈熙华身边蹲下，手中的烛台轻轻放在地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才极其轻柔地抚过沈熙华苍白冰冷的面颊，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阿珉···” 他低低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他一把抱起沈熙华已经冰冷的身体朝外走去。
“阿爹！”沈斐愕然看着沈擎岳，“你要带阿娘去哪里？”
“住口，”他一字一顿，“我不是你爹！这么多年，我把你视如己出，自问···已经仁至义尽。如今，”他的目光落在怀中女子沉静的睡颜上，那眼神陡然变得异常柔和，“阿珉···终于真正属于我了，我要带她走。到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
“阿爹！”
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良久：“阿斐···晔灵山庄，还有你妹妹···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抱着沈熙华，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洞开的大门。
一阵风猛地灌入，那盏烛火被吹倒，小火苗很快便舔舐了周边的陈旧书册，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
我陡然一惊，大喊道：“阿斐！着火了！快走！”
可沈斐却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僵立在原地，对身后迅速蔓延的火光与灼热气浪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沈擎岳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
眼见火有愈来越大之势，我急忙伸手去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跌倒在地。架子上一册厚重的书籍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到我的小腿上。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我几欲晕厥。
“阿斐！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强忍剧痛嘶声喊道，“阿斐！你忘了你娘说的吗？她说要你好好照顾挽月，你还要替她扛起整个晔灵山庄！你忘了吗？你要在这里送死吗？？”
天机阁外隐隐传来呼救声。
这时，火势已蔓延到我们头顶的梁木，燃烧的碎屑如雨点般落下。天机阁外，隐隐传来嘈杂的呼救声与奔跑声，显然山庄的人已发现起火。
“阿斐···” 我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绝望地看着他依旧无动于衷的背影。
就在此时，我蓦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天机阁外焦急地响起：“灵儿？！叶灵澜！你在里面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风云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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