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霜横》砚鱼

5、重逢

　　墨斜飞是整个比武扬中唯一站着的人。蓝衣白发，无限风流。

　　此时天边升起五彩流光，无数仙禽不知道从何处飞来，各式花朵从空中降下，馨甜的气息平息了空气中的肃杀。

　　月神的声音平静响在每个人耳侧：“台下只剩一人，此人则是瑾颜夫婿。”

　　美酒随着月神的声音像泉水一样从四周的花丛石林处喷出，汇聚成溪流，流经每一张石桌所在，无数珍馐出现，雅乐齐奏。

　　无数人开始起哄鼓掌，月神携了瑾颜的手降入场中。比武场瞬时变成了雅致的喜堂。

　　月神狭长的眼睛微眯，看着墨斜飞，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恭喜医仙。瑾颜这就交给你了。”

　　“等等。”墨斜飞向苏涯行了一礼，看了瑾颜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斜飞实非自愿下场，而是若我不出手，蛊神的术法便会伤到许多无辜人。”

　　月神沉默片刻，随后笑道：“这有什么，只能说是缘分天定。你是最后站在台上的人，便注定是瑾颜的夫婿，莫非你想让火灵冕下和本神食言，还是你看不上瑾颜么？”

　　“殿下万不可误会。”墨斜飞如何想到还有这一碴儿，心中暗骂紫若冥南宫离不知道死哪去了，表面上只得苦笑，“只是斜飞早已娶亲。连孩子……这个，都也有了。”
　　“哦？”月神淡淡地，不置可否。
　　墨斜飞正色道：“斜飞今世只娶她一人为妻，纵是五灵界第一美人瑾颜小姐，亦不能让斜飞改变心意。”
　　苏涯在那一瞬间微微动容，可在打量了墨斜飞片刻后，倒觉得他像极那人世间的迂腐书生，一旦爱上了一个女子，便信誓旦旦说此生非卿不娶，可此后再遇上什么官家小姐，便将昔日恩爱全抛到九霄云外。
　　他颇不在意地随口道：“不知道是哪家女子，让隐医仙如此魂牵梦萦，本神倒想见一见了。”一面思量着怎么样能让墨斜飞娶了瑾颜，也算全了他与火灵君的约定。
　　却见墨斜飞面色一红，揖了一揖便往一旁高台而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一名女子下来。
　　那女子生得很是秀美，却是极为瘦削，乍一看给人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她一双眼睛没有神采，一望便知道是一个瞎子，可唇角却微微带笑，温柔地依在墨斜飞身边，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那一刹那，有新鲜的桃花瓣如雨在流波殿中飘洒，各路神仙注视着这里，瘦弱的白衣女子倚在蓝衣医人肩头，唇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苏涯觉得仿佛是在身临梦境一般，心中有一股波涛涌起，又很快归于平静，他只是默默看着坦然自若的女人，唇抿成了一条逢。他瞳孔里的雾气在急剧翻滚着。
　　他找了她整整十年，原来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娆娆，快来见过月神殿下与瑾颜小姐。”
　　素娆依言行礼，神情上全然看不出一丝波动。
　　苏涯却是盯住她一双眼睛，怔怔地，仿佛整个世界在他身后凋谢。
　　“她……她的眼睛怎么了？”话语脱口而出，清冷的语调，嗓音的末尾却有微不可觉的颤抖。
　　墨斜飞闻言脸色一黯，并没有注意到苏州涯此时的情绪异常，他略停了停才道：“内子的眼睛因为一次……意外，再也无法视物，纵然是小仙，也无能为力。”素娆的眼睛一直是他心中的死结，一经提及他便无可抑制的自责。
　　素娆自然知晓他的心意安慰地握紧了墨斜飞的手，皱了皱眉轻声道：“斜飞，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样已经很好。”
　　苏涯退后一步，瞟了素娆一眼。他别开头，负在身后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素娆就在此时转头若有似无地看向苏涯的方向，茫然的双目深处似乎有什么轻轻一动，她心中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疾速掠过。
　　然而她并没有多想，只想着如何好让月神别让瑾颜嫁给墨斜飞，于是素娆再次向月神行了一礼：“殿下明鉴，我们夫妇二人真情实意，只望平平淡淡过到魂逝之日。此番外子上擂台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他于瑾颜小姐绝无亵渎之心，若娶了她，反而是对不住瑾颜小姐了。此番兹扰，望殿下见谅，为小姐另择夫婿才好。”
　　苏涯说不出话来，只是打量着素娆坚定的神情与与墨斜飞紧握的双手，身体不可觉察的一震。
　　他疲惫地垂下眼睛，意兴索兴地摆了摆衣袖，淡淡道：“那也罢了，本神亦无意为难你们。那就重新比过吧，只不过将才的蛊神与蓝衣剑仙只要严惩的，就罚到哭瀑岩幽禁三十年好了。”语毕便带着瑾颜离开了流波殿。
　　他走过素娆身边略停了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遂振了振衣衫翩然离去。

　　月神甫一离去，众人议论便起，谁也没想到，苏涯这不仅仅没有上场，这次比武招亲反而如一场闹剧一般。
　　然而议论得最多却是紫若冥与南宫离一场斗法。
　　“与蛊神打的那男人是谁啊？”
　　“他啊，仿佛是南斗大仙新收的弟子吧。”
　　“身手还算俊，只不过敢惹蛊神，胆儿也忒肥了。”
　　“你们不知道？啧，那两个人为一个女人打了好多年了，仿佛还是蛊神先抢了他的女人的。”
　　“哦？那他怎么又来参加瑾颜小姐的比武招亲。”
　　“这……谁知道，移情别恋了也可能吧。这儿殿中，突然间对瑾颜小姐一见钟情的还少么？”
　　…… ……
　　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墨斜飞素娆与黎术走到僻静之处，墨斜飞忙问：“羽荷姐姐呢？”
　　“去找小紫和南宫离了。”
　　“她怎么知道他们去哪了？”
　　“哎呀，小紫那点破事儿其实羽荷姐姐知道得比我多，当初小紫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也是去找得羽荷姐姐，没来找我。”黎术有些吃味地说道。
　　素娆一笑：“感情上的事情，小紫来找你说，有用么？”
　　黎术不满道：“找羽荷那女人就有用了么，她还不是和我一样，活了千八百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啊。”
　　素娆又是一阵笑。墨斜飞去是呆呆看着她的如怒发的栀子花一般的笑容，想道，自己将她带出来走走果然是对的。这几年素娆当了母亲与往昔的任性蛮横全然不同，可是也沉寂得让他害怕。现下，终于她的性子活泼了些。
　　当下墨斜飞向胖子拱手道：“本来小紫这出了事我不该不管，可素娆的身子还是不好，我得先带着她回‘篱清幻境’去将养，你有了小紫的消息就来告诉我。”
　　多年的兄弟早已经有了默契，黎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放心，我一有小紫和消息就来告诉你。那你多久走？”他一边将横霜递给墨斜飞。
　　“在紫晶别院休息一晚动身。”墨斜飞接过女婴，爱怜地为她理了理衣服。

　　是夜，紫晶别院。
　　素娆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手指绞着手指。墨斜飞今日忽然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与他出去喝酒了。素娆一个人在房中发呆。
　　她的心中浮动着一种不安，那种不安的感觉自从见到了月神以后就一直萦绕在她心中。
　　室中弥漫着紫晶莲的香气，是墨斜飞特意为她摘来的，墨斜飞多年与花花草草打交到，眼光是很独到的，摘来的都是开得刚刚好的。
　　素娆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来，决定不再多想。也许是月神认错人了，或者是对别人说的，不巧让她听到了。
　　今日在苏涯经过她身边时，她的耳边出现了一个清冷如梅香的声音，缥缥缈缈，仿佛是从世界尽头传来的：“昔年说过的那些话，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