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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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回至红绡苑时，众人方正陆陆续续起身，蕴香坞中丫头们穿梭来去，手上都捧着脸盆毛巾等栉沐之物。她正要去将方才面见唐无修之事回复尹碧城，恰见昨日尹碧城召她往阅华亭时传话的丫头急急跑往蕴香坞来，忙将她拦住问碧姨可回来了。那丫头原是满面焦急无措之状，此时被朝颜拦下，反松了口气的样子道：“管事才回来歇下，我们不敢打扰，可是徵啸堡沈三小姐来了，说要见管事。现下正在前院流光水榭呢。婢子这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巧遇见了姑娘。”
朝颜听着诧异，久闻徵啸三小姐沈漪沅虽是沈易韬独女，但并非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弱质女流，反是个颇为爽直利落的性子，有几分男儿风骨。沈易韬对这女儿也很是倚重，听说已尽将徵啸铸器秘诀传授于她。若非身为女子，下任堡主之位必定非她莫属。她此时独至红绡，又直言求见管事，却是为何？江湖上关于鸿音台虽有种种传言，但到底并无确实根据，红绡苑表面看来不过是座极尽奢侈华美的青楼罢了。她一个女子孤身来此，此举倒令人费解。
当下那丫头不住催着朝颜往流光水榭去。原来那流光水榭颇为别致，乃是架设于前院园内水道之上的，水榭之下有水流淙淙，是为流光。朝颜沿着水道来至流光水榭，只见一名鹅黄衫子的女子独坐其中，正举茶盏至唇边浅抿。自己且不入内，倚在门侧视其饮茶之态。却见她动作一顿，便即抬眉看来。伊人容貌在女子柔美之外更有三分英气，更添与众不同之美。朝颜展颜一笑，微颔首算作见礼。沈漪沅秀眉微扬，搁杯于桌，淡淡道了一句：“我又不是恩客，做那副妖娆之态作甚？”
朝颜听言不怒反笑，心道果然传言非虚，这一句话说得直截了当，全无半分假意掩饰。如此想着，移步婷婷入了水榭，在沈漪沅对面坐了，一面道：“碧姨此时不便见客，沈姑娘如此稀客，有何吩咐，便请明言。”
沈漪沅向她面上审视一时，伸手入袖中，取出却是一沓银票，放在桌上道：“求你鸿音台一事。”
朝颜略一估量那一叠银票，知道数目不小，自不敢妄然接过，将银票向沈漪沅推还，一面笑道：“这个么，不急。沈姑娘到底是何吩咐，且请分说明白。”那沈漪沅却只将目光在银票上一扫，再不看半眼，淡声道：“再高的价钱，我徵啸堡也付得起。”抬眼望向朝颜，一字字续道，“刈岚阁。”
这三字入耳，朝颜心中便是一紧。天下武林之势，本是玄晟、徵啸、刈岚、鸿音四大势力互为制衡。如今玄晟欲借鸿音之力图谋徵啸之物，徵啸又要托鸿音探查刈岚之事。四大势力尽数卷入，果然诚如尹碧城所说，这武林风云变幻，风波又起；凤游图之争平息了不过几年，便已有人按捺不住。思及此，知道其势难挡，不觉心内忧思重重。
却听沈漪沅又道：“徵啸得讯，忠和武馆管事成了刈岚阁的下个目标，我要求个真假，另外……”话至此处，顿了一顿，自袖中另抽出厚得多的一沓银票放在方才那银票之侧，接道，“若果为真，我还要知道是谁接下了这个目标。”
两叠银票放在桌上，微风拂过之时边角便微微抖动。朝颜目光只似凝注在那银票之上，峨眉轻蹙，不复方才笑颜。这忠和武馆管事名叫陆简，凭自创十七路踵武刀法成名已久，为人刚正，侠名远播。但江湖中却甚少有人知晓陆简与徵啸堡主沈易韬颇有私交，鸿音更探查到因忠和武馆门下弟子人数众多，有些徵啸堡不宜出面之时，便交由忠和武馆代行。陆简不仅是沈易韬之密友，更可算是他的一条膀臂。如今沈易韬已过壮年，更有谣言说其身染沉疴，已难回天。买凶之人在此时向陆简下手，用心可知。只是刈岚阁虽然近年来势力渐大，但杀手组织总归只是一把人人可用的利器，想起唐无修最近动作，不难想到这把指向徵啸的利刃如今握在谁的手里……
朝颜暗叹一声，捧了桌上茶盏下意识地把玩，细细端详沈漪沅容颜。伊人正当妙龄，肤光莹然，此时近看，英武之气不显，眉眼间尽是女子之柔和婉转。一时失神，脱口道：“沈姑娘韶华之年，不安心在闺房里学女红，却偏偏要卷入种种江湖阴谋之中……自己不觉惋惜么？”
沈漪沅闻言一笑不答，反笑问道：“这个问题——可是有人出钱要你鸿音台打听的？”
朝颜那一问出口，已知失言，听她如此说，忙遮掩笑道：“沈姑娘多心了。同是女子，朝颜好奇罢了。”一面起身掩了银票，略一踌躇，终是忍不住又道，“沈姑娘这样防备我，难道就不知你一名女子只身来此，已颇是显眼么？如此醒目地与红绡接触，沈姑娘自己也要小心啊。”
沈漪沅听此，不由轻笑出声，起身至朝颜身畔，笑道：“能收你鸿音台为我徵啸堡所用，即便是旁人侧目又有何可忧之处？”又将手搭其肩上，微微用力，轻声续道，“你不如尹管事。不该说的话，说得太多。”
此言入耳，朝颜不由凛然一惊。因今日之事触及自己心事，竟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确是犯了大忌。只得敷衍一笑，侧身避开她手，道：“许是因同沈姑娘仿佛年纪罢。朝颜多言了。朝颜不比碧姨老成，还多得是该学的，沈姑娘莫怪。”自觉今日已颇是慌乱，远不如平日镇定，恐更多失言，只草草交代几句，请她静候消息，便出了水榭，命人送客。自己站在水边，只觉心中怦怦而跳，静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摄心神。
待得她等到尹碧城起身，将今日两事回复完毕，已是下午近傍晚时分，天色微微暗了。她忙着赶往自己住处，知道此时众人已开始预备着晚上迎客，自己可莫要迟了。行走一急，不防迎头撞上一人。这一撞全无防备，朝颜几乎要一跤坐倒，那人倒是敏捷，一伸手将她拉住，扶她站稳。
朝颜抬头看时，心里暗道一声奇怪，怎么这时能在这里撞见他。原来此人名叫沈继，乃是徵啸堡的大公子，正是今日才见过的沈漪沅之长兄。他虽是沈易韬嫡出长子，却是与一般的纨绔子弟无异，日夜寻乐，放浪形骸。沈易韬本命他打理徵啸堡账目，他却只愿沉醉酒色，将事务都推给二弟。近来这位沈大公子迷上了拒霜琴艺，比平日更常来红绡报道。只是这时红绡尚未开门迎客，怎么他来得这般早？
沈继给朝颜这么一撞，不见怒色，反而显出几分尴尬。朝颜这才发觉已走到了拒霜门外，原来他早来是为了见拒霜？如此想着，带笑行下礼去，道：“冲撞了沈公子，还请看在拒霜面上，恕过朝颜罢。”言罢果见沈继脸上都红了起来，双手连摇，只道不敢不敢。朝颜又同沈继闲谈几句，怕误了时辰，便忙忙作别，回了自己白楼。这日之事也就被她撂过一边，未再想起。与唐无修三月之期看似不短，但要打探之事却极难下手。苦思无果，只有先从徵啸沈家身上下手。
于是接下来几日朝颜便首先着力调查沈家上下情报。正在调查了一个通透，并未发现什么特异之处的时候，这一日她正在房中思索下一步如何是好，忽然丫头来报，说是拒霜来访。
拒霜向来是个自命清高的，懒于人共，朝颜亦是个骄傲的，所以二人并不亲厚。朝颜只知拒霜是新近才入鸿音台的，没想到她此来竟是向朝颜求助，道是初次被托付之事，便不知从何下手才好，说着取出了一枚耳坠子，又道：“我知道鸿音规矩，我的任务，本不应向旁的姐妹泄密的——只是碧姨好容易让我进来，怎能第一笔生意便办砸了？万求妹妹救我一救。”
朝颜素知拒霜性子，这次竟给逼得向旁人低头，看来确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但尹碧城早有严令，鸿音生意，不准各人私下交换情报，更不得刺探他人任务情报，若经发现，必要严惩。她本觉为难，只听拒霜已接着说道：“这坠子是徵啸堡沈大公子生母之物，他说自己生母死得蹊跷，死时还把这耳坠握在手里，他自己查探多年不得其法，没了主意才来托付鸿音……”
这几句话叫朝颜想起前几日之事。原来那时沈继神色慌乱，并不是因为他私会拒霜给自己撞见，竟是因为此事？想沈继不过一酒囊饭袋，乍行机密之事，慌张也是难免。自己这几天查探沈家之事未果，这条情报倒是未曾听闻。
想罢心中已有了计较，忙向拒霜打手势叫她小声，一面查看了一番白楼左近无人偷听偷看，自己坐在窗前拿了一本书假作翻阅状，令拒霜在暗处，将此事一五一十说来。此后朝颜留下那枚耳坠，以此为线索调查不题。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