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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半颗心 ...

  •   客厅的中古书桌上有一副斜式板材,上面高低不一地林立着百来号动漫卡通人物,这是闻约出院时做的,线路把各个小人连起来,闭了灯,好像梦想在夜空中依稀闪烁。

      他已经挺久没开过它们了,郁舒今天一反常态在那里坐着,面前一台笔记本,闻约没有一如往常般离开,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过于尊重一个人是否意味着放任,因为给了对方太多的空间,自己也被排斥在外,无法接近,无法令她开怀。

      屏幕界面没有切换,显示的是一则新闻。

      大意是一位母亲为了让病重的孩子得到福利机构的资助,无奈屈从于机构领导,以色易之。
      社会上好心人的善款反助长有权者的声势,新闻下面沸反盈天,直叫机构解散,领导下台。

      闻约手搭在笔记本的开页上,作出一个向下扣的手势,“郁舒,醒醒。”

      乔郁舒所有的目光与注意才像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注意到站在眼前面露关怀神色的他。

      “怎么了?”她又把目光转开了,盯着屏幕。

      闻约把笔记本在她面前合上,眼见她面露不虞,将她两只搭在桌上的手握在他手里,他蹲下来,面色不惊地问,“郁舒,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乔郁舒的情况堪称字面意义的魂难附体,无论什么声音都像从远方传来,她说,“没有啊。”

      事情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这也是她习惯的他的反应,但这次不一样,她站起身的时候,他把她拉住,睇视她的神色,和眼瞳,“你说谎,你最近头不晕吗,眼睛不累吗,手不疼吗,乔郁舒……我怀疑你闻不见气味,也感觉不到温度,这很可怕,你能不能放一放你手头的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乔郁舒最讨厌别人戳她痛处,面前人偏偏如数家珍,一句不错,她本来是忍,想的是寄人篱下,可反应过来她又不是不交房租白吃人家的,待听到那句“放一放手头的工作”,毛也炸了,手被他紧紧攥住竟然动弹不得,不知何时他有这样大的力气,愤怒中似有一丝恐意,“你放手!”

      闻约没有,他很认真地问,“我们打电话,去医院好不好?”

      “为什么?你是觉得我有病吗?”

      “从你住进以后,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的状态并不如自己感知的那般清楚,我也有过这样一段时间,最后寻求了专业人员的帮助。”

      “那不代表我需要。”她执拗地回视过去,转头要走,人被整个抱起放在书桌上,眼前人一个俯身,将她控制在两臂之间,极力安抚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就不去医院。”

      乔郁舒便不动了,她的手按在那棋盘式的小人物手工板上,有一个尖锐的木角顶着掌根。
      她突然非常焦躁,非常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一片寂静中,她先开口了,“我不想再在这儿待了。”

      这话出口就跟小孩恐吓大人似的,闻约的眼睛闪了一下,“那在走之前,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讲。”

      “第一个,乔郁舒,你晚上每天都做噩梦,对吗?”
      沉默。

      “第二个,乔郁舒,你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没有回应。

      闻约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又走神了,眼神都是虚的,他有些不忍,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不记得了。”

      “乔郁舒,你手头的工作是不是对你很有压力,你想停却停不下来?这个问题”,闻约握住她的肩,惊觉她又单薄了,好像周围的时间对郁舒而言是有实质的,在不断吸取她的精神,他加重语气,”你必须回答。”

      她恍惚地笑了一下,问他,“闻约,你有没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

      很想做的事情,闻约在心里道,很想做的事情,他倒是想到一样,不过他有预感,她为之执着的,大概不是……

      “你可以理解为梦想,你知道人在追逐梦想的时候,是顾不得周围的一切的,你浑身就像燃烧起来,倾尽全力地想要把这件事情做好,即使是死,也不会留下遗憾”,她转头端详着他,“你……是不是放弃了?”

      这段话乔郁舒是用很缅怀的语气说的,听在耳中却鬼气森森,他更想把这描述理解成是一种戾气,他要问出口,郁舒却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于是他说,“没有。”

      “……没有?真的吗?”她疑惑,“真的没有吗?”

      闻约便想起那份合同,那些可能的机会。

      “……刚开始是有的,那感觉就好像放弃了自己,可是郁舒你发现了吗?在离开学校之后,如果你的朋友足够少,而他们又足够忙,你的手机并不会有那么多未读,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共处是建立关系的前提,可如果分开了呢?你会失去许多关系,除了你自己。你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不用为了别人的意见,不会被吞噬,用一种理智的方式长久地燃烧,这是我选择的道路。”

      乔郁舒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别开眼笑了一下,说,“没有问题。”
      她说话总是带一点讽刺的,闻约一时竟没听出这话里有多少真心。

      在遇见乔郁舒的那段时间里,他为之动容,模仿、嫉妒,乃至想与之并肩,他开始攀登高峰,然后发现那并不是心中的那一座。
      难道歧路就是分道扬镳吗?

      “可是我不打算放弃你。”他用语言和行动挽留她,见她逐渐冰冷,心被刺痛了,“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没有。”乔郁舒脚尖一点,踩实地面落地,书桌前,她们的腿半交叠半错落,“你挺好的,不应该为旁人的观点动摇。当初来你家的时候,我又没说要跟你在一起。”

      闻约呼吸一紧,捧着她的脸,意识到她真的打算要走,“所以那个叫赵故的人,他连来接你都不愿意,你却还是那么喜欢他?”

      乔郁舒在脑海里回想了下这个名字,噢,离开闻约家还有民宿可以去啊。

      “是啊”,她说。

      “我不相信”,闻约在她面前红了眼眶,“还记得我们刚认识在图书馆台阶上讨论‘人的情感是否会因为重复削弱’吗?当时你的回答是什么?”

      当时她的回答是那么的坚定,“‘你这么聪明,能明白这个故事吗?为什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两个人已经见上面了,他们都知道对方是谁,却在彼此拒绝?我不理解。’”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分毫不差。当时他虽然与他观点不同,却确实因为这个问题想了很久。

      “‘因为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他们已经不是当初认识的对方了,这世界,也不是非对方莫属。’”乔郁舒冷视他,回道。

      两个当年各执己见的学生依然存留在各自体内,经年累月,观点对换,还是对手。

      “是当时的我没有勇气”,他说,“我不敢保证外力不会影响到爱情、学业、生活各种等等,就算意外来临,一切也都有转机的可能。”

      “可是我已经不信了,而且你这几天一直按掉我的闹钟,我很生气。”她抛下话,推开他就要走,整个人突然被锢在怀里,冷冷抬眼,“你要干嘛?”

      “我知道这句话很自大,可是——如果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我,却只是自己不知道呢?”

      乔郁舒伸手企及他的下颌,动作非常温柔,声音凉薄,“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概只有半颗心。”

      闻约没有说话,他把住郁舒的手,在那块被木板刻出一点印子的掌根上揉了一会儿,突然抬高郁舒的手臂,顺着曲线在她腕心吻了一下。

      乔郁舒没料到闻约还有这骚操作,表情堪称又臭又冷,腕上的手表却蓦地亮起,显示心跳过了设定值,下一息,同样的提醒,出现在对面人身上。

      她被举起的那只手被轻轻放下,却没有垂回身侧,搭在了男子的肩上,周身的空气都灼热起来,小花园的风吹在背后,又很凉。

      “亲完就放你走,好吗?”闻约低头,吻已经在郁舒眉间落下,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诱人,带着点讨好,她扬头,很认真地问,“真的吗?”

      !

      唇瓣被吻住了。

      发丝黑蛇般游移在两人的颈间,夹杂在彼此的衣服里,贴着发汗的皮肤,发黏,在这件事上,乔郁舒必须得说她没有经验,缺少积累和训练,听到“张嘴”的时候都有点蒙蒙的。

      哄哄的热气从体内腾起,她揪着闻约的衣领把他用力往下拉,一股久违的香息飘在肺腑之间,整个人像浸在融融温泉之中,他的眼神一闪而过,乔郁舒在里面看到了压抑,难以自持,更多的是一种痛苦。

      她想,这算是赚了吧。脚勾住对方的腰身,手顺着他的衬衫下摆探进去,凉凉的后腰,郁舒正要喟叹一声,手下的肌理像是狠狠颤了一下,紧绷着,接着她被拉开了。

      怎么回事,反悔了?她手撑着下巴,顺带捂住很烫的嘴唇,忿忿坐在书桌上,你说停就停?!

      短暂消失的人回来了,快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都不敢触及她,乔郁舒的一只手突然冰冰的,她低头一看,一个彩色的塑料手铐套在腕间,莫明其妙地跟书桌柱子连在一块儿。

      连带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瓶红色的消防灭火器。

      闻约在疑惑的她面前蹲下,拇指抚过她的嘴唇,目光颤抖地只落在那上面,不敢看她的眼睛,“还记得当时去漫展之前你去的地方吗?我要回那里一趟,马上回来。”

      实际上乔郁舒早不记得那个地方了,她假装很乖巧地应了一声,听闻约在她面前吩咐如果被锁的时候有火情摁手里的物业呼叫器,“不要走”被他强调了四遍。

      她看向自己的胸口,突然开口道,“……

      “我马上回来”,他捏捏她的脸,指尖是滚烫的,还留下随风而逝的一句话,“你看,你是喜欢我的。”

      *
      闻约没敢开车,也等不及电梯,却比已往更快地到家。

      钥匙怎么也对不进孔里,他的手在发抖,门却在眼前开了,晚霞在落幕,板栗烧鸡的味道在屋里飘香,一浪浪向他涌来。

      “儿子,你没事吧?怎么哭了?”

      闻约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头梗着股委屈的酸涩,“没事。”

      “诶诶诶,你的嘴流血了。”围着围裙的爹从厨房里跑出来,指着他的嘴。

      不知何时崩裂的,被说到才有感觉,郁舒嘴上没有,那大概是他路上笑的吧,闻约默默抹了一嘴的血,“天气太干了。”

      “噢……”二老狐疑地端详他,“回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啊,给你多烧个菜。”

      他清清嗓子,“我回来拿东西。”

      “拿什么?你说了我们早给你备着,急吗?”

      “户口本。”

      “……户口本?你要这东西干嘛?”

      “结婚。”

      锅铲哐地掉落在地,迎着二老惊愕的表情,他重复,“我要结婚。”

      “……你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没受委屈吧,姑娘怎么样?”

      “她很好,你们也见过。”

      二人顿时了然是哪一位女生了,那她们确实很满意啊。

      二老品味之间,他妈突然开口,“……不过闻约,你知道吗?现在结婚登记不用户口本了。”

      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半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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