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她途》爱酸菜的阿哥

25、暗涌

　　林浩的表白，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打破了我和他之间那层刻意维持的、公事公办的薄冰。尽管我明确拒绝，但他并未像我想象中那样恼羞成怒或就此疏远，反而将那份“追求”转入了更深层、更不易察觉的地下。
　　他不再送具体的礼物，也不再有过分的言语试探。但在工作中，他给予的“支持”却变得更加细致和无处不在。我需要协调其他部门的数据，他会提前打好招呼；我主持的会议遇到难缠的质疑，他会适时地、不着痕迹地帮我化解；甚至在我因为优化方案焦头烂额时，他会“恰好”提供一些关键性的、我尚未掌握的信息片段。
　　这种支持，精准、高效，且不带任何明显的施恩色彩，让你无法强硬拒绝，却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在工作的名义下，悄然收紧。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他的“价值”，证明他才是那个能在我职业生涯中提供巨大助力的“最佳伙伴”。他在耐心地等待，等待我被这种无处不在的“便利”所驯化，或者，在某一次关键的压力下，不得不向他寻求更进一步的“帮助”。
　　与此同时，优化方案的制定进入了最敏感的环节——拟定初步的优化名单和安置路径。这份名单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也考验着我的判断和勇气。
　　我坚持原则，以客观的绩效数据、能力模型和战略匹配度为唯一标准，带领核心团队闭门研讨，力求公平。然而，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来自待优化板块负责人的委婉说情，有来自其他部门领导的“关切”电话，甚至集团某位排名靠后的副总，也让人递话，暗示其某位远房亲戚在名单之内，希望“酌情考虑”。
　　我感到自己像站在悬崖边，脚下是汹涌的暗流。任何一个微小的偏袒或妥协，都可能让我苦心建立的威信崩塌，也可能让整个优化方案偏离轨道，甚至成为新一轮权力倾轧的导火索。
　　就在我备受压力之时，林浩再次出现了。这一次，他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只是在一次工作晚餐后（他以讨论其他合作事项为由邀请，我无法推拒），送我回公寓的路上，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听说后勤保障部的老李，也在初步名单里？他可是跟着马国华十几年的老人了，马国华虽然走了，但余威还在。动他的人，要小心反噬。”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的心猛地一沉。老李确实在名单上，能力平庸，岗位冗余，优化理由充分。但林浩的提醒，绝非善意。他是在暗示我，这份名单不仅关乎能力，更关乎派系和旧怨。他在试探我会不会因为惧怕马国华的残余势力而妥协，也是在提醒我，如果我不妥协，可能会面临什么。
　　“优化只看岗位需求和个人能力，不论背景。”我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
　　林浩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清浅，你还是这么……理想主义。不过，我喜欢你这点。”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欣赏，仿佛在评价一件拥有珍贵瑕疵的艺术品。
　　车子再次停在我公寓楼下。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我下车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混合着志在必得、耐心，以及一丝……冰冷的警告。
　　我快步上楼，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跳仍未平复。林浩的“追求”，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的范畴，它变成了一场关于控制、征服和利益捆绑的心理战。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不急不躁，用工作和压力作为围场，一步步压缩我的空间。
　　而那份优化名单，成了他最新的试金石。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他的车缓缓驶离，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痕，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我知道，我不能再被动应对。林浩的“帮助”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的“提醒”是隐藏在关切下的利刃。我必须尽快将优化方案最终确定并推动落地，用无可指摘的结果来巩固自己的位置，才能摆脱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窒息感。
　　然而，推动方案，意味着要将那份名单公之于众，意味着要直面更猛烈的反扑和更复杂的博弈。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是看不见的暗流和礁石。林浩、马国华的残余势力、集团内其他观望者……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等待着我的下一步。
　　是坚持原则，迎接风暴？还是权衡利弊，暂时妥协？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让我清醒。
　　妥协或许能换来一时的风平浪静，但那意味着我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彻底沦为了权力和利益的傀儡。那样的骆清浅，还是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负责名单整理的下属发了一条信息：“明天上午九点，部门会议室，最终确定优化名单。所有数据必须经得起任何质疑。”
　　消息发送成功。
　　我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但内心却升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暗流已然汹涌，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