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云岫》天人醉也

73、黑市

　　老翁用铲子从树底下刨出了一坛故年春，他抱着酒坛用手掸了掸土：“今年剑尊这么早就要啊？以往每年都是快要年关的时候才会派人来取。”

　　“主要是我和师父刚好过来紫阳宗，顺道就先取了。”老翁听到她说“师父”二字时候，微微愣了愣，随后很自然地把酒坛递给了羡云。

　　羡云问：“老翁，这坛多少钱？”

　　老翁摆了摆手：“不用给钱，你带走就是。”

　　羡云顿住脚步，神色不解：“这怎么行，必须得给钱。”

　　老翁不耐烦地重新坐回刚才打瞌睡的那把椅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给什么给，不准给。”他的话音很黏，裹着湿乎乎的唾沫音。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有一位机灵的小厮看到这边的动静，急忙赶了过来，他对着羡云行礼询问：“是剑尊派您来取故年春是吧？”羡云回礼答道：“没错，酒我取到了，我应该给多少钱？”

　　小厮恍然，颇为耐心地解释说：“原来是这样啊……剑尊是我们酒肆的恩人，我们每年都会酿酒以表感谢。剑尊原本是不收的，我们就把酿好的酒送到宗门，剑尊怕我等劳累，后来就说他会定期派人来取。就像您手里的这坛故年春，我们酒肆每年都只准备一坛，是专门为剑尊酿的。”

　　羡云边听边瞧了瞧手里抱着的那坛子酒，很重的一坛，用红褐色陶罐装着，需要用两只手一起抱着才行。酒坛封得严密，没开坛前闻不到任何味道，看得出店家着实是费了心思的。

　　“原来如此……以前取酒的时候都没收钱吗？”

　　“那当然了。瞧您面生，想必您是第一次来，您放放心心拿走就是。”

　　羡云来回踱步，瞧着她是在看其他品类的酒，其实她是在等师父的答复。欧阳令仪在她来找故年春这段时间，早尝了好几样，刚付了钱，提着好几坛小酒朝她走来，他凑近小声问道：“那朵云，今天能进黑市，想不想进去逛逛？比外面有趣多了。”

　　“黑市？在哪啊？会不会很危险啊？”

　　“不危险，这里人多，等会儿和你详说。你买好了吗？”

　　羡云打开身份牌，里面传来剑尊回复，羡云嘴里小声碎碎念：“不要钱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真是……”她下巴微抬，眼尾带笑，说着抱怨的话语，其实声音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修士耳朵很灵，欧阳令仪听到后小声回答：“想必是剑尊担心要是和你说了，你定会拒绝那一大袋灵石，或者就算答应也肯定不会全部拿走。剑尊嘱咐说要让你全部花完，这最合适花钱的地方自然首推黑市。”

　　羡云没回答欧阳令仪，转身和小厮以及刚才给她找酒的阿翁致谢，随后把酒收到了储物袋里。

　　欧阳令仪提到的黑市是藏在芬芳集市背后的市场，不受宗门监管，不需要铺面租金，里面的东西种类繁多，良莠不齐，甚至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这地方是一处独立的空间，不受外界干扰控制，有着自己专门的规矩。

　　每月初一、十五会开启进入，次日开启离开。进去的入口在一处小巷的犄角旮旯的土墙上，土墙用阵法开了一大个口子。进去里面需要统一佩戴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入口处专门摆了个小摊，要是没有可以当场购买。

　　这地方一进去就得待一整天。羡云有些犹豫，她在思考要不要和师父说一声，但是说了又担心他会不会生气，责怪她荒废修行。

　　欧阳令仪给自己挑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他挑好后转头面向羡云秘密传声询问：“那朵云，你要什么款式的？”

　　羡云指着最右边角落那个狼头面具脱口而出：“我要那狼的，和我灵宠一样。”说完后又急忙摇头，“紫茄子，你先别买，你等我问问我师父，要是那会议结束，我就得回宗门了，没时间进去。”

　　欧阳令仪一边结账一边说道：“明晚才结束，宗主和我交代了，你不用担心时间问题。我先买了，万一不去你就放储物袋里，以后也能用得上。”

　　欧阳令仪正说着，他们耳朵突然听到一声颇为霸道的传音：“姓羡的！你让我好找！我还说你跑哪去了，原来是到这儿来了。没想到啊，你也对这地方感兴趣，我还以为像你这般老顽固是不会喜欢这种地方的。”

　　他声音一出，羡云的太阳穴就开始跳动，火气节节暴涨。回头一看，白沙已来到了自己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是偷来还是抢来的孔雀尾羽制成的扇子，那妖娆的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白长老要是看见你来到这地方，还扇着花扇子，肯定会揍死你。”羡云斜瞅着回应。

　　“他又不在这儿，他怎会知晓。倒是你，堂堂剑尊徒弟竟跑来黑市，是想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打算出手赃物，还是说你想去里面寻开心啊？”他音调越来越高，满脸都是看热闹的新鲜样。

　　“我打算把你卖了！”羡云对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她说完后转身离开：“欧阳师兄，我们走，我不去了。”

　　“别走啊，师兄还是值几文的……”白沙说完后就给守在黑市入口处的小厮递了两块中品灵石。等快跨进阵法之时，他手里突地出现了一根银白色的绳子，他朝着已经走了很远的羡云一套。等到拴紧之时，绳子一拽，羡云就进了阵法。

　　白沙得逞一笑，对着愣在远处的欧阳令仪大喊：“欧阳师兄，快来啊，她的钱我给了，你付你的就好。”

　　羡云起身后对着白沙的腹部砸了一大拳：“这下你满意了吧？”

　　白沙吃痛，弯腰揉了揉：“小姑娘力气真大，差点把师兄的肠子砸碎了。”

　　通道很长、很挤，堵了好一会儿才进到黑市里面。黑市一眼望不到尽头，喧嚣无比，人潮汹涌。

　　黑市里面没有店铺，所有店家都是随地摆摊，讲究的搬了几张桌子，有的甚至还搭了个棚子，不讲究的就随地一摆，摊主也坐在地上。摊位是乱七八糟的，没有统一的规划，也没有顺序，走路时候需要随时避开，以免踩到东西。

　　里面的摊主也是戴着面具的，有的人甚至还用灵力改了样貌，变了声音，来这里的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都不希望别人认出自己。

　　羡云跟着他们随便绕了绕，内心大惊，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叫黑市了。摊位上的东西都很脏，基本都是杀人夺宝所得。储物袋是最多的，有的储物袋甚至还特别标明“打不开”三字。还有很多四宗宗门被盗窃之物，有一个羡云之前还在藏宝阁见过。

　　实物的东西基本都会摆出来，有些还没获取的、需要动手的就用文字写上，摆在摊位里面一样售卖。总之，里面的东西要不就是黑的，要不就是黄的。

　　白沙给羡云传声：“姓羡的，快来买这个。”白沙边说边对着某一摊位指指点点，模样甚是兴奋。羡云往前赶了两步，结果一看，差点厥过去。要不是黑市严令不能动手，她真想扒开那白色小兔面具，看看这摊主究竟是谁，和她有多大仇恨。

　　这个摊主卖的东西全和她有关。有诸如《羡云剑法》、《羡云宗门大比决胜秘籍》之类的功法书籍；还有《剑尊首徒是何人》、《羡云传》之类关于她生平的资料；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面具之下的羡云脸色铁青，尤其是当白沙举起那本《有关羡云的情爱图谱》之时，强忍住没爆粗口。

　　白沙得寸进尺，一边翻着一边继续传音，声音笑得发颤：“这本书里面说你偷情！夺友所好！”

　　羡云一把抢了过来，定睛一看，里面全是胡扯，竟然说她喜欢李星辰！

　　而后她又瞧见一本熟悉的《天河天骄录》。她翻开找了找，白沙都有，她却没有……

　　白沙贱兮兮地凑过头来：“哟，怎么没有羡云呢？看样子你还不是天骄。”

　　欧阳令仪安慰说：“这里面这种东西有很多，都是胡说八道，不要太在意。”

　　羡云一听，心里舒服多了。白沙就是故意气她的，要是她生气那不就正好着了他的道。

　　快走完一圈了，他们都买到了心满意足的东西，唯独羡云两手空空，白沙见状，故意一问：“姓羡的，是不是因为我们在你旁边你不好意思买啊？难不成你是想买那种的？”

　　羡云装作没听见。

　　快要走到尽头之时，有一个摊位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摊主瘦瘦小小的，他盘腿坐在地上，在他前面铺了一大匹褐色的布料，布匹上其他东西都卖光了，只剩这最后一件。

　　这是一株断肠花。花瓣五片，殷红如血。叶片狭长，边缘带锯齿，叶背覆着白绒。因采摘保管不当，这花的花瓣处已经出现了黑色的斑点。

　　白沙再次传音，声音拔高了很多：“姓羡的，你要杀谁？你要买这绝命大毒花做甚啊？”

　　正如白沙所言，这断肠花是毒物，平常几乎见不到售卖。羡云想买主要是想试试它的另一种功效——以毒攻毒。她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书里说断肠花是炼制衍生丹所需材料，而这衍生丹就是传说中的死而复生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