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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山月意惫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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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年轻的面庞害羞地低下去,模样十分动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睛是红的,连耳垂都是红的。腮边秀发垂落下来,随风拂动,有自主意识一样飘飞起伏。
“其实、其实……”
一定会被斥责没有担当的吧,不过就算被严苛地惩戒也无妨,想想逍遥不悔的行倦天涯,想想无限旖旎而壮阔的江川美景,想想干净温暖的那双手,从此将握住自己的,那是始终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想同你……”
一起走。
不管不顾。相将好去,终游至老。
一声惨厉的啼唳,远处空中一只飞鸟好像突然遭到什么重创,忽而没了声息,直直坠地,落入狼籍草丛,再无踪影。
“……嗯?”
脸色惨白,突然而至的晕眩感让人摇摇欲坠,拳头紧了又紧,半晌才勉强自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告别。”
……
“过两日就是陛下大婚的吉日,两位若无要事,此刻还请先别处游玩罢。”
墨惜音清俊的嘴角仍旧含着笑意,两手虚虚一合施了个礼,便要离去。苏云素赶忙拦住他,死命地冲他使眼色,却被刻意地忽视了。
“啊,那个,我找小、陛下的确有要事。”苏云素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在对方不动声色的察探目光下有些结巴地开了口,“很、很重要,希望能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陛下,现在。”
“哦?是什么要紧的事呢?姑娘可以先说与我听一听么?”
苏云素揉了揉手背,感觉背后已经泛起一阵恶寒,当然不是有什么龌龊的感觉,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个声音太好听太迷人,简直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她有些吃不住。
这么说起来,从没见小风在凝暮宫混吃混喝的一年间对哪个美人正眼,也情有可原。
祸害,祸害!有这样一个祸害在身边自幼相伴,对美色的感知还能存留半点就很难为了!
天下第一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长身玉立的男子束发严服,衣冠装束十分齐整,意态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洒然脱俗。加上那顶好的相貌,光是这副皮囊,就不致辱没了第一公子的称号。
何况从来没有人胆敢小觑了他。
“……苏姑娘?”
“啊啊,那个。”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连忙迅速地转着心眼,“其实,其实呢,啊其实……其实、其实是我仰慕陛下,特此来表明心意的!”
墨惜音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去,顺便抬手遮住唇边的笑意。
“对对,就是这样。”苏云素厚着脸皮,装出副镇定的模样,神色确定地再度强调,“陛下大婚在即,若是不能把这份心意传递给他,云素定会抱憾终生。”
缙华微笑着点点头:“情之一字,最是难为。华不敢相拦,姑娘请往东边的大殿走吧,至于这位墨公子,还请在此处稍候。”
苏云素幸灾乐祸地冲着墨惜音笑。墨惜音自然知道她是为方才自己置身事外没有帮忙而示威,无奈地轻咳一声。
“惜音求见陛下,也是为了一件事。”
有着锋利线条的侧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神情,他轻轻阖眼,复又睁开,澄净的瞳孔清澈温暖,让周旁万物都黯然失色。
“惜音亦是……一直仰慕陛下。”
刚走出去半步的苏云素噗一声,立马被自己呛到,拍着胸口弯下腰去,忍耐地咳嗽着。
等他们一同走到大殿,她还不敢置信地叨叨着:“宫主,云素觉得您用的藉口也太敷衍了吧。那个缙华,怎么会同意让你过来?他脑子是注过水么?——天,居然会让对自家陛下图谋不轨的……的男人在宫内行走?”
“再啰嗦施玉就不要你了。”
墨惜音淡然看了脸蛋突然涨红却没有出言反驳的云素一眼,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此外,要是你对小风有企图的话,才可疑吧。”
小风说忙也不忙,他自己并不要做什么,都是宫里头其他人歇不过脚地团团转。各殿的布置颇耗心力,负责采办和封赏的在宫内穿梭,各个儿都没闲着。相比之下小风好像无事可干,却也脱不开身,时不时就有礼数讲究的裁衣师来替他丈量身形,三番五次地修改喜服,分毫差错都容不得。品阶高的官员们则在揣度着小皇帝的喜好,费尽心思地将各色贺礼送到宫里来,这些事臣子的心意,都要他一一地过目。此外采办的事宜虽然有各司管事负责,但是决策还是要听他的意见,一开始还持着新鲜看了两眼提了几句意见,往后渐渐烦起来,一并地说好。
见到墨惜音和苏云素,小风立马从烦闷的心绪里解脱出来,迫不及待地摒退众人,吩咐下去不要打扰,而后一脸开心地叫他们进了内殿。
这不是小风平日歇息的地方,但是也置着卧榻,此刻上面堆着东一件西一件的玉簪额饰,红宝石镶嵌的雀翎羽尾,千年寒玉雕成的环佩如意,尽是这些精巧名贵的小玩意儿。
云素看得啧啧称奇,眼睛都亮了。她素来没大没小惯了,随手翻翻捡捡,毫不掩饰赞叹的目光。
‘
“这也太奢侈了吧!”她说,“难怪天下人人想做皇帝,有这么大的好处谁不想?”
小风瞧她爱不释手的模样,自己也笑:“苏姐姐有喜欢的尽管挑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跟我客气。”
“她可不就等着这一句吗。”墨惜音摇头,显是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且无可奈何,“……白白被她诓了许多东西。”
“我怎么诓他了?明明都是他自己说送我的嘛!再说了,宫主你自己没诓过小风东西吗?”
“啊?墨大哥?”
墨惜音轻咳一声:“哪有那种事情。”
“切。我可还记得呢,那个特别小巧的木刻小壶,难道是自己跑去宫主手中的?”
小风“啊”了一声,面上露出点明白过来的神色,连忙摇手:“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不过的确是我给他的,不是宫主自己要的。”
“那是因为他看了那个东西好几眼吧!”
墨惜音很少有对一件东西认真打量的时候,所以看到的人自然会认为他是因为看上了眼或者有兴趣。小风不知道那木雕是哪里得来的,但自幼就一直系在颈上,习惯久了也没摘下过。对他来说只是一块有些特殊的不会腐朽的小木头,某次无意从怀里扯出来,看到墨惜音若有所思的眼光,犹豫片刻,第二天还是送了出去。
小风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这件事,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发生在好些年前,而不是一年前与他们结识的时候。
“对了,你们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过来?就上回见过一次,而后都没来过。”
云素叹了口气:“被人拦住了。”
小风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早有预料般地轻声哦了一声,而后垂下了头。
“小风,你真的过得好吗?”
不知为何苏云素的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担忧,从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的身份必然不简单。粘了灰尘的华贵服饰,袖口有精美的绣纹,抬起头来过分怯缩的表情,太嫌瘦弱的身形,难得的却是很干净的一双眼睛,水光熠熠,澄澈见底。
她隐约也能猜出他的身份。昔日强盛一时的永国,子息零落,血脉只剩下一个聪明却多病的皇孙殿下。
她相信宫主其实一直也是知道的。
她不去询问,也不猜疑,只当他是普通的少年。少年没有贵族矜持的坏习气,虽然看得出娇生惯养的痕迹,吃起苦来也是格外的认真,跑动跑西从无怨言。
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他。
那个好奇宝宝一样对什么事情都不厌其烦地反复问询的小风,如今这样稳重,倦怠而无所谓的样子,令云素有种不大明晰的不祥感。
但是,如果是因为王室的身份,那么为什么一年前的少年却还是不通世事的天真模样?
她想不通也猜不透。
那边墨惜音也斟酌着开口道:“小风,那人……是不是会对你不利?”
他们一直努力想法子与小风会面或者递消息,但是统统被拦下了。若说要强硬闯入宫中也不是很难,但在摸清楚事实前,还是不要引起什么动静比较好。
小风仰起脑袋,左右摇了摇。
“墨大哥是说丞相么?他只不过是我永国的臣子而已。”
至少现在一切还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大概是知道了你们是凝暮宫的,觉得我不该与江湖上的事扯上联系吧,怕我在外历练一年的事被旁人知晓。毕竟,毕竟……”
云素看着脸突然涨红的少年,眨了眨眼。
虽然这样才应该是少年本来的样子没错,虽然她现在很有逗弄他的欲望没错,但是……说话卡在一半……是会把人憋死的啊!
墨惜音伸手拨过贴到少年眼角的一缕发丝,而后温和开口。
“毕竟……你是个女孩子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人知道为好。”